28、第二十八章：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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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德习惯了去回避。
回避自己的孤僻，回避了自己的平凡，回避了故乡的大火，母亲的死亡……扎克斯带着浑浑噩噩的他逃离两年魔晄实验的苦难，他说他们可以去经营一家万事屋，什么事都能做，畅享幸福的人却在触及未来前一刻匆匆倒在血泊里。
他成为了赤色的水墨，渗透进土壤的缝隙中，不断向下，触摸大地的胸膛。
扎克斯和母亲一样，被盖亚所亲吻。
即便徒劳的去伸长双手试图捕捉逐渐冰凉的体温，掌间也只剩风无声的嗤笑。
于是，克劳德在奔跑。
揉杂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奔跑着，不知去往何方，也不能停下步伐。
一旦停下，痛苦的回忆便在背后追赶上他，像一个缠绵又痛苦的拥抱，将他禁锢在溺亡者的尸骸里。他会失去理由，变得麻木，没有生命，如同死去。
但他忘了，他是匣子中之物，是一株从名为“萨菲罗斯”的匣子里长出的枝芽。
他汲取着萨菲罗斯的营养，超过半生的记忆都被那抹银色光辉所填满。克劳德在追逐着、倾慕着、迷恋着、自卑着、渴望着……他的英雄，他的偶像。他想要长大，根便会扎得越深，直到某天忽然发现，他的根尖触及到内壁的毒层，他尖叫着挣扎。
克劳德妄想伸长干躯，祈求远离这份疼痛，毒物的侵染容不得他的半分逃离，沿着他根尖须绒顺延而上，浸入躯干。无论克劳德长得有多高，攀得有多远，与再多的植物交错，他的根永远扎在萨菲罗斯体内。
他无法杀死自己。
萨菲罗斯知道，克劳德永远无法舍弃他的根，萨菲罗斯也不会让克劳德的根死在他的匣子里。
他们把彼此撑满，抵死缠绵。
“——我恨你。”
英雄把额头抵在男人的胸膛上，嗓音喑哑得如同哽咽，苦涩的悲伤及愤怒，顺着他的喉咙不断下滑，最后落入胃里，沉甸甸地积压着，无从消化，也无从催吐。
男人怜爱地捧起他的脸庞，细细地描绘着他的模样，一改先前的粗暴，俯首温柔地亲吻着。
“你的悲伤，你的愤怒，皆由我所赐，理应如此。”
嘴角荡开笑意，充满诱惑的嗓音宛若抿开的糖丝般黏腻，近在耳畔。
“别被骗了，克劳德，回到我的身边吧，我会好好指引你的。”
或许是某个字眼触发了克劳德的情绪，他浑身一颤，胸膛剧烈地起伏。见状，萨菲罗斯有所预料般后撤一步，一道残影在他腰前斩出雪白弧线，就差两厘米便能触及到萨菲罗斯的腰腹，在上面砍出深深的伤口。
低垂的脑袋微微抬起，如出一辙的魔晄眼锐利的射向萨菲罗斯，青年的声音饱含杀意，一字一顿道：
“我一定要杀了你，萨菲罗斯。”
下一秒，两人的刀交错碰撞，阵阵刀鸣。
见一击不成，克劳德闪现消失在原地。
萨菲罗斯瞥向了两侧金色重影，很轻易地判断出是障眼法，他游刃有余地抬起正宗，刀尖朝下，含笑挡住了从后面突袭而来的六式。
借力挑开六式的压剑，萨菲罗斯压低身段，拧身一记平扫，两三米长的正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来，克劳德眉头一皱，就着六式被打飞的力道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在几米开外，接着脚尖发力，右手握紧六式，左手从六式身上拆解出另一把小巧的剑，以肘臂在前的姿势，掩盖住出手的动作。
萨菲罗斯看穿了克劳德的意图，迅速地判断出克劳德肌肉绷紧的动作，他挥舞着正宗迅速地挡下接连两招呈“X”型斩击，又摆出惯用的突刺起手式，毫不留情地刺向克劳德的额头。
克劳德反应极快地拦下萨菲罗斯的反击，小柄六式的刀身恰好顶住了正宗的刀尖，力道这大几乎要刺破这厚度仅有0.2毫米的刀刃。
跟萨菲罗斯比拼力气决然不是好的选择，克劳德很清楚萨菲罗斯的优势在哪，他奋力弹开正宗的攻击，脱手甩出左手的小刀，直奔萨菲罗斯的面门。
萨菲罗斯稍作偏头，躲开了六式的贴脸，趁这短暂的功夫，第二把中型六式再次被拆解出来，并在萨菲罗斯停滞地一刹那，抽刀上挑，直接命中了萨菲罗斯的左肩。
伴随着鲜血喷溅在脸颊上，武器震颤嗡鸣，克劳德的目光沉静得可怕，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也一样吗。”
“嘴上说着萨菲这些那些的，现在肆意地决定盖亚命运的是你才对，你只不过是用萨菲来掩饰自己的行为。”
“如果这样也是‘萨菲罗斯’会做的事，那么我很确信，比起另一个什么都没做的‘萨菲罗斯’，我现在更应该先去阻止你。”
克劳德不作停歇地继续朝萨菲罗斯发起连续不断的攻击，刀身裹狭的一层薄薄蓝色能量，强化了克劳德的攻击力，以更快更急地攻速打断萨菲罗斯的势态，让萨菲罗斯还没重整战势时便被动地接下克劳德的进攻。
常年作为神罗的战争兵器，萨菲罗斯在片刻的被动后，很快地重新掌控住克劳德攻击的节奏，他精准挡下即将捅穿心脏的六式，抬脚踹向了克劳德的腰腹。
克劳德躲闪不及，狠狠撞上魔晶石墙壁。
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平整光滑的魔晶石被克劳德撞出一个凹陷，白色狭长的裂痕好似一张巨大的蛛网，以克劳德后腰为中心向外铺展蔓延，碎裂的魔晶石块细碎地落在他身上，泛出湖蓝色碎光。
“我曾经想过，送什么礼物给你最合适。”萨菲罗斯见克劳德咳出一口鲜血，满意地眯起了眼睛，“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克劳德，你很挑剔，总是说不喜欢主人赠予你的绝望。”
“所以，这次，我准备了三份礼物。”
“我想，里面总你会有喜欢的那一个的。”
喉咙被皮质手套猛地扼住，强硬地挤压着克劳德所剩不多氧气。萨菲罗斯攥紧克劳德喉咙，随手将人甩飞出去，正宗接踵而至，“唰”地一声在半空刺穿了克劳德左肩。
就像一报还一报，克劳德给主人身上带来的伤害，萨菲罗斯都要原封不动地偿还给他。
“第一份礼物你已经收到了，”萨菲罗斯欣赏着克劳德痛苦的表情，愉悦说道：“让两个盖亚碰撞的主意很不错吧，与其陪你等个上百上千年，重复没有意义的厮杀，等待盖亚耗尽能量化作死星，还是这样迅速斩断你的联系更加快捷有用。”
“能陪在你身边的人会是我，也只能是我。”
“克劳德，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正宗骤然收回刀尖，克劳德顿时意识到萨菲罗斯接下来的行动，他咬着牙，在半空狼狈地接下了萨菲罗斯对他的胸膛发起第二记突刺，踉跄地落在平地上，摇晃着站稳身体。
萨菲罗斯没有给克劳德喘息的机会，眨眼间贴身挨近克劳德，正宗近在眼前，即将劈下。
“那么现在，你要猜猜，我的第二份礼物是什么吗。”
右后方传来破空的响声，萨菲罗斯迅速改变方向，劈向了受克劳德牵引而来的小柄六式，而此时，克劳德已退至几米开外。
就在这时，温暖的白光从克劳德身上冒出，萨菲罗斯对克劳德造成的伤口正一点点愈合，疼痛也逐渐消弭不见。
这是？魔法？
克劳德立刻拧头看向了正双手交叉握紧小爱丽丝，当即明白了这是小爱丽丝在给他和萨菲施展治愈魔法。
萨菲罗斯也注意到了小爱丽丝的小动作，竖瞳变幻着扩大，唇角的微笑淡了许多。
“碍眼。”灾厄冷言。
克劳德察觉到萨菲罗斯的注意力落在了小爱丽丝身上，心头一紧，在萨菲罗斯分散出更多心思之前立刻攻向了他。
萨菲罗斯大抵知道克劳德欲掩弥彰的意图，轻笑了一声，如他所愿那般把注意力全部落在他可爱的人偶身上。
战斗迸发出更浓重硝烟味。
两人的交锋愈发迅猛且激烈，短短几分钟给彼此增添不少伤口，成了半个血人，黑色的衣服掩盖住流淌的鲜血，但两人始终都没能给对方落下致命性伤口。
突然间，不远处传来小爱丽丝惊恐的叫喊，克劳德架住萨菲罗斯的攻击，猛地把视线转移过去，便看见原本动弹不得的少年不知何时来到小爱丽丝身边，他举着刀，漠然地盯着女孩儿，就要劈下。
“爱丽丝——！！！”
瞳孔骤缩，克劳德顾不上那么多了，顿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将萨菲罗斯顶回去，扭身就要往小爱丽丝方向冲过去。
然而，萨菲罗斯不会那么轻易放他过去，他如同幽魂一般缠上克劳德，阻止克劳德去救人。
刀刃再次交锋。
见无法摆脱烦人的萨菲罗斯，克劳德只好高喊道：“萨菲！你给我醒过来！”
萨菲的状态显然不对劲，被萨菲罗斯操控了那么多次，克劳德几乎第一眼就看穿了萨菲的精神状态异常，联想到萨菲罗斯之前烧毁杰诺瓦的举动，克劳德很快地反应过来，萨菲也是像他一样被萨菲罗斯操控了。
杰诺瓦细胞遵循一个首领的原则，萨菲体内的细胞还没接受宝条最后的实验融合，在与萨菲罗斯精神厮杀时，很容易就被更高一级的存在所控制。
尤其是萨菲的精神遭到萨菲罗斯的重创，对另一个自己的抵御能力大幅度下跌，造成如今这幅糟糕的情况。
克劳德这边心急如焚，小爱丽丝也没有放弃自救。
在发现自己逃不掉后，她强忍着恐惧，努力联系盖亚，寻求活下来的办法。在盖亚的帮助下，小爱丽丝勉强施展了一个防御系的魔法，希望能够保护自己，至少要撑到萨菲哥哥清醒过来。
少年第一刀砍下来时，克劳德的心脏有那么一瞬停止了跳动。
就在刀刃即将落在小爱丽丝身上时，莹绿色符文形成半透明球形体将小爱丽丝包裹在其中，弹开了少年手中的刀。
与此同时，写满防御符文的魔法球出现了龟裂，最多再承受一次攻击，就会彻底碎裂。
该死的萨菲罗斯！
饱含愠怒的双眼瞪视过来，萨菲罗斯勾唇一笑，用更恼人的方式阻止着克劳德，让他既没法脱战，也拿萨菲罗斯没办法。
毕竟，萨菲罗斯相当享受与克劳德独处的时间。
……
萨菲的状态有点糟糕。
被萨菲罗斯撕碎了精神体后，他一度丧失了思考能力，被动地接收着眼前的画面。
他看着他的母亲被另一个自己肆意摆弄，宣誓主权那般缠绵亲吻，无法逃离。
男人似乎很满意萨菲目前束手无策的现状，他的动作愈发暧昧，从克劳德衣摆下探入，极具情色意味地抚摸着克劳德身上每一寸肌肤，啃咬着克劳德漂亮而脆弱的喉结。
这无疑是对他的宣战。
血液倒流，怒火近乎冲昏了少年的头脑。
他想要撕碎那副恒久不变的微笑，想要用长刀彻底贯穿那人的心脏，想要把另一个自己触碰过克劳德的四肢全部斩断剁碎，想要将他无从释放的嫉妒和占有全部宣泄在“萨菲罗斯”身上，对他说——只要把你杀了，克劳德就会永远注视着我了。
起伏着，黏连着。
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突破躯体的禁锢而来，却又在一阵剧烈动荡后被死死摁压住。
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克劳德被银发男人压倒在地上……（一些写了但是放不出来的内容）
也许是处于极大愤怒，萨菲感到自己的身体能动弹了，他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旁的刀，趁萨菲罗斯不备时绕道他的身后，高高挥举正宗，就要把灾厄斩于马下。
然后，他蓦地听见了克劳德惊慌的叫喊，如同电流般窜入他脑海深处，神经抽搐抖动着，被捣成浆糊般神志此刻逐渐恢复清明。
眼前的画面扭曲在一瞬间变换成纷乱不明色块，间或夹杂着歪歪扭扭的线条，萨菲捂着头呻吟着，眼前的景象快速切换，他又一次听见了克劳德近在耳畔的呼喊。
“醒过来！萨菲！别被他控制了！”
这道声音如同一记猛锤，轰然敲醒了少年的意识。
画面逐渐融合重组，原本是萨菲罗斯侵犯克劳德的画面竟演变成一个惊恐地幼女，手无缚鸡之力地面对举着正宗的自己。
萨菲顿时意识到自己是中了幻觉，方才所见的恐怕是萨菲罗斯控制的结果，而他也差点违背了与克劳德的约定，杀害小爱丽丝。
毫无疑问，萨菲罗斯是故意的。
他想要克劳德把萨菲等同视作“萨菲罗斯”，用同样仇恨的眼神注视着他，这是萨菲坚决不要的事情。
至少现阶段，他必须要维持自己良好的印象。
见克劳德一而再再而三分神，不断想唤醒另一个自己，萨菲罗斯感到一丝躁郁，他下手角度愈发刁钻，最终在年轻的自己清醒之时，再次贯穿了克劳德的胸膛。
萨菲只来得及安抚了一句小爱丽丝，便听见克劳德痛苦的呻吟，抬头一看便见到他的母亲如同破烂的玩偶一样，被正宗穿刺在半空中。
目光锐利如刀，一模一样的正宗起手，瞬间逼近男人的脖子。
萨菲罗斯冷哼一声，果断收起正宗，刀尖朝下，抬肘转手挡住了萨菲的攻击。
相似至极的眼睛在此刻交锋，两头怪物露出森冷的獠牙，燃烧着疯狂。
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刀光剑影间，是两个相同的战斗习惯、相同的战斗模式、相同的战斗思维的碰撞，唯一有差别的，是时间，是战斗经验。
但这并不代表少年会再次落于下风。
他以极其恐怖的学习速度，将萨菲罗斯每一次出招和反击记录在大脑里，解构转换成可理解的数据，并加以融入到自身的战斗当中。
不过数十次交锋，萨菲罗斯便察觉到少年竟一点点弥补了经验上的不足，与他分庭抗礼，更令他勃然大怒的是，他就像是宝条那些用于训练的实验品一样，作为另一个自己的养料，被汲取成长。
萨菲罗斯忽然有种强烈的认知，少年正一点点取代着他，妄想顶替萨菲罗斯在克劳德里的记忆。
滔天的怒火化作能够摧枯拉朽一切的风暴，萨菲罗斯已无心再跟少年拉扯下去。
他要杀了他！
现在，就在此刻！
……
克劳德失去了意识。
正宗穿透他的胸膛，深深地重创了他，大脑先一步感受到主体遭受致命性创伤，在长刀收回去的一刹那，黑暗如潮水一般吞没了克劳德的意识。
克劳德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在黑暗中沉浮着，直到一股温暖的能量将他包裹起来，那冰冷的躯体才渐渐将痛楚从神经末梢传达到克劳德的大脑里。
是爱丽丝治愈了他吗？
克劳德迟缓地思考着，耳边的声音不断放大，鲜明地钻入他的识海里。
有什么在滴落，嘀嗒——嘀嗒——
似乎是某种律动，悄悄地趋于一片平稳的死寂。
他的体内，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渐渐消失。
克劳德吃力地睁开了眼皮，他感受到了脸上滴落的温热液体，沿着他脸颊滑落。
幼女低声的啜泣像一只无助的幼崽，茫然而不知所措，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耗尽她所有力量去治愈眼前倒下的青年。
但——不是这个。
克劳德听见的律动，不是泪水的滴落。
他偏了偏头，瞳孔涣散地望向了另一个方向，这一次，他听清了，那无尽滴落的声响源自何方。
那是生命的晚钟。
他终是看见了，血色粘黏在雪白的刀身，刀尖从左侧胸膛冒出，刺目的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地面，形成一滩血泊。
血液在体内流动时，是生命；而流出体外，则是死亡。
鲜红粘稠的血化作悲泣的泪水，在克劳德内心落下磅礴大雨，他再也无法听进任何声音。
白鹳展开双翼，如风般自由，此刻却停驻此间，再也无法展翅翱翔。
它沉默着，成为了永恒的一员。
这一天，克劳德第二次失去了他的英雄——
那十四岁的少年，萨菲罗斯。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