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陆成赫DLC ...
-
（陆成赫第一人称视角）
我讨厌我哥。
从记事起，爸妈就让我护着他。
他身上总有医院里沾来的消毒水味道，和卧室里原本的香薰气味格格不入，我不喜欢。
那时我上幼儿园，他住院。
再后来我上小学，他依然住院，只是频率比之前降了些，偶尔能在家里见他几面，他好奇我的校园生活，总对我问东问西，还乱动我的手工作业。
我讨厌他。
我还是希望他像以前那样一直待在医院，因为他一回家爸妈就围着他转，他咳嗽几声或者摔个跟头，他们就担惊受怕地围上去嘘寒问暖。
是他分走了爸妈对我的爱，他真讨厌。
好在听爸妈说他活不长的，也许几年，也许几天就死了，因为他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没法根治，且预后不良。
我稍微安心了些，想着等哪天他死了，爸妈就剩我这么一个儿子，就只能爱我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再看向他时，甚至会同情他，然后用心中的少许愧疚帮他削个苹果，听他用虚弱的语气说句谢谢。
其实他的眼睛很好看。很清澈，像长白山天池的水。
那时候我们一家人计划去长白山旅行，但临行前他突然生病，计划准备取消。
我不开心，想着如果他不是我的家人就好了。
这样扫兴的人，谁都不愿意和他做家人吧。
后来爸看出我不高兴，带我按照原计划去了长白山，妈留在医院照顾他。
我依然不高兴，因为我喜欢爸妈都陪在我身边，但他的存在分走了妈妈。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我一边盼着他快点死，一边在和他相处时替他难过，然后给他削苹果。
后来妈妈再给他买芒果他不爱吃了，他说他爱吃苹果。
神经病，一点主见也没有。
我更加讨厌他了。
可他后来不但没死，反而出院了，顺利上起初中来，爸妈怕他跟不上功课给他请了家教，他的成绩能排在年纪前几。
后来爸妈的工作也越来越忙，开始让他辅导我的作业。
真是的，谁要一个连小学都没上过的人来辅导我的小学作业？
所以我不听他的，每晚他写完作业来敲我房间的门，我都故意戴上耳麦盖住他的声音，想着他敲一会就滚回去睡觉了。
直到某天晚上，我的耳麦坏了。
我听着他轻轻的敲门声没理，过了一会，听到他几不可察的叹气声。
随后琴房里便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零碎到拼不成完整的音符，听的人心烦意乱。
我推开门冲他大吼：“不会弹就滚出去！吵死了。”
灯光把他皮肤映得苍白脆弱，他对我突然的发脾气有些不知所措，咬着嘴唇与我对视许久，才小声说出一句：“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我刚想说点什么来狡辩，却见他从琴凳上站起来，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我，漆黑瞳孔倒映着我好不友善的面孔。
我听见他说：“对不起，让你忍了我这么长时间，下次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误以为我是忍无可忍才冲他发火，还一脸愧疚地问我需不需要帮忙辅导作业。
我被他这副模样搞得心烦意乱，只好又给他削了个苹果。
他说苹果很好吃，谢谢小赫。
我没理他，兀自回了房间。
后来我升入初中，学业太忙，索性办了住校，周末回家打打游戏，经常从早上玩到黑天。
再摘下耳麦时，就可以听到流畅干净的钢琴声，他弹的曲子很好听，不像激烈亢奋的游戏音乐，而是带着抚平情绪的温馨氛围。
这对打了一天游戏的我来说确实算是一种抚慰。
于是我时常在他弹琴时靠在门外听。
自那开始我们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因为我发现一件事——
在我被父母告诫要关心他照顾他的同时，他也会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
小到一块巧克力一份课堂笔记，大到早就绝版的CD或积家的手表。
我开始享受来自他的特殊关照，毕竟这些他只留给我。
终于有了当哥哥的样子。
我也开始给他和讲班里的事情，聊暗恋的女同学。
他不怎么插话，就安静地听，一边听一边帮我写作业。
他真好。
所以我偶尔给他做饭。
我做饭没有家里阿姨做得好，但他会在一众菜肴面前先夹我做的菜吃。
我很开心。
如果一直这样，我想我就不会介意他分走爸妈的爱了。
可他真的太讨厌了。
初中第一个学期结束那年寒假，爸妈去国外谈生意，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家跨年。
大年初一，我自作主张带他去了邻省的一间寺庙游玩。
那时跪在高大神像前，我一改曾经的愿望，由衷希望他的身体能更快好起来。
寺庙的人很多，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走着走着就被人群冲散了。
他的手机放在我包里，我找不到他了。
但我足够冷静，直接报了警，深夜，灯火通明的警察局里，他被披着一身霜雪的警察带了回来。
他没有我这般冷静，显然已经哭过好几次了，我莫名愧疚，摆出哥哥的姿态安慰了他许久。
那天我们回到家里，我像往常那样给他削苹果，听他用很认真的语气和我聊天。
每次和我说话他都这么认真，我很喜欢。
直到我听见他说：“以后我想当警察。”
我第一反应就是他身体素质太差做不了这行，但还是问他：“为什么当警察？”
他说：“因为警察可以帮助很多人，我也想帮别人。”
话音未落，我已经扔了手里的刀和苹果，把自己反锁进卧室。
门外他慌慌张张地语气问我怎么了。
我不想说话。
——我把爸妈的爱分给他，把属于我的东西都给他一份，明明我才是对他最好的人，他帮我就够了，凭什么要去管别人？
听到他快哭出来的语气，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问他：“那你当警察可以只保护我吗？”
他在门外犹豫了许久，然后用很自以为是的语气说：“你这个想法太自私了。”
他真讨厌，他就是游戏里那种什么都不会但能靠别人帮助苟到最后的滥好人角色。
我最讨厌这种角色，也就讨厌他。
我对他说了很重的话——
“警察都是身体素质很好的人，你不可能当警察的。”
“而且你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想那么多遥远的事情没有意义。”
他似乎很怕死，那天晚上一个人在客厅的地毯上，靠着沙发断断续续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看到他蓬乱的头发和浓重的黑眼圈，我没有丝毫怜悯，继续对他说了他昨晚相同的话。
我看见他又哭了，用哀求的语气和我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可不可以不要说这么伤人的话。”
我伤到他了吗？明明是他自找的。
于是我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说的都是事实，爸妈亲口和我说的。”
他眼底的光黯了下去，一个人在沙发上呆坐了一整天。
我没管他，该和同学约出去玩就出去玩，反正他也死不了。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还真的去死了，他反锁家门开了煤气那天还没出正月。
后来爸妈回来了。
他被送去精神病院，据说是重度抑郁。
再出院时，爸妈几乎成天围在他身边，对我的关照更加稀少了。
更重要的是，连他也开始躲着我，不再愿意和我说话，甚至在我主动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时也不接。
我更加讨厌他了。
他还是去死比较好。
既然他的病情可以为他的死推波助澜，那他就不要痊愈了。
我换了他的药。
他果然去死了。
他没死成，还导致了爸妈的离婚，妈妈带着他走了，妈妈似乎不要我了。
我想妈妈。
我恨他。
妈妈回内蒙古之后我经常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每次她都说不会再回来了，让我照顾好自己。
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我，她才和爸爸离婚？
她说不是，然后让我不要因为离婚的事情愧疚，这件事不怪我。
不怪我吗？那就只能怪我哥了。
我依然想妈妈，也依然恨他。
所以我给他打电话，对他说了很重的话。
他又发病了。
他的病让妈妈回了北京，我很开心，软磨硬泡终于和妈妈一起吃了顿饭。
当时他一直不在状态，只有在新菜上来时，忽然抓起上面装饰用的苹果，然后握着切牛排的刀看向我。
他不会削苹果，但我没理他。
今非昔比，我不会再给他削苹果了，再也不会。
我装看不见他的目光，和妈妈继续吃饭，直到某个瞬间，我看见他面无表情地把刀按进细瘦手掌，像是不知道痛一样。
那一瞬间沉睡的良知被尽数唤醒，我似乎叫了他名字，叫他哥。
他没什么反应，眼神空洞地看向我。
没有任何感情。
对不起……
哥，对不起。
他被送进重症区那天，我一反常态地沉默。
直到看着他被护士带走前向这边看了一眼。
心里前所未有的难受，我偏头不敢看他，然后问妈妈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妈和我说，让我以后不要来打扰他了。
那一天，我似乎终于彻彻底底失去了母亲和哥哥。
后来他出国了，爸妈也依然没复婚。
彼时我成长了些，不再像曾经那样偏激执拗。
我问妈妈到底为什么离婚。
妈和我说：“你爸爸这个人没什么人情味，眼里只有利益，我们注定过不到一块。”
我不否认她说的，但我觉得她不止在说我爸，也在说我。
我只能尊重她的决定，不再期盼能重新拥有完整的家庭。
我哥出国这些年，她在内蒙古开了一家餐饮店，不知道是不是有多年经商的基础在，亦或者她所说的“人情味”很管用，反正生意出乎意料的好，不出半年就在全市开起连锁店，在后来发展到邻市。
有好几次实在想念她，偷偷跑去总店找她，但十次有七次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存在——是被我哥甩掉那个前男友，好像叫纪晚游吧。
我曾经对他在我和我哥直接指手画脚而格外讨厌他，认为他是个多管闲事的外人。
可是我发现妈妈在他面前笑得很开心，很多次都让我生出一种错觉——她在把纪晚游当成亲儿子对待。
这种感觉在我哥回国后达到顶峰。
我哥回国后像变了个人，之前朋友圈一片空白，现在把朋友圈当日记发。
除了每天发出来的奇葩小学生英语作业，平平无奇的风景照，最常出现的就是妈妈和纪晚游。
逢年过节就看到三人同框，偶尔还有四人同框——有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老头儿。
我也终于意识到，我曾经的家庭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妈妈一直没结婚，但看得出来她并不需要，她乐此不疲地为她的事业奔波着，同时交了许多热爱登山和徒步的朋友，他们组团去爬华山，走墨脱。
她的生活比之前更加丰富多彩，照片里的她也更加年轻，笑得完全不像个久经商场的女老板。
我曾以为她会舍不得那份亲情，最终回到爸爸身边。
可这样的想法也不攻自破了，因为毕竟她有我哥和纪晚游。
我不知道纪晚游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能让我哥和我妈同时毫无保留地接纳他，但我不得不承认，妈妈这次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后来我们的关系就一直是这样——保持联系，逢年过节偶尔探望，但都有种无形的隔阂。
我哥和我妈是一家人，他们两个和其他人拼拼凑凑，到底是凑出了家的样子，可我和我爸却组不成一家人了。
妈说的没错，我爸这人没什么人情味，我也没有。
所以只剩下我们两个的家里冷冷清清，我读大学不常回家，他忙生意常年在外。
没有要紧的事连个电话都不会打。
但我可能还是比他多一点感情的，所以我会比他惆怅，特别是除夕和中秋夜。
我很想回到从前，至少那时候，还有我哥陪我过节。
年前哥回来看了爸，说是逢节探望，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
这些年在国外他变了许多，收起了曾经直来直去的锋芒，不再像以前那样对自己讨厌的东西刻意回避，甚至主动出击。
所以他每年都会来北京几次看我们，只是周身都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前来京城，他遗落了他的日记本。
我是在除夕的前一天在琴房发现的，那时我让家里阿姨提前走了，爸爸惯例不会回家，偌大别墅只剩我一人。
于是我心血来潮，便以日记本为筹码试图让他回来，想让他陪我一起吃个年夜饭。
我这样给他发微信：你如果不在春节那天赶回来，你的日记本我就扔了。
很幼稚，但我找不到别的办法让他留在这个家了。
本以为他会舍不得长达四年的记录而答应我的请求，可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句：那就扔吧，不需要了。
我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然后打了快递的电话给他寄回去。
快递员来家里之前，我闻着浅绿色套壳的本子隐隐散发的些许香味，最终还是没忍住，打开看了看——
“那时地狱与天堂纵横交错，他掬一捧雪融化在无边旷野，遍地都是枯萎的我。”
——《青草地》2020.1.31
我的月亮照不到你的故乡，你赴清风暖阳，我向永夜离港。
——《时差》2020.8.9
当我穿过风雪万里，瞥见天际微光乍现的那刻，所有期待幻化成这句跨时空的答案：夜盲的人会爱上追寻极光的旅程。
——《追光之旅》2024.3.16
蔚蓝湖泊是旷野的心脏，浅青草地是候鸟的远方。
——《青草地》2024.7.23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陆成赫DLC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