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谋生的日子》好大一片云

10、第十章

　　院子外面停了辆马车，灰扑扑的不甚起眼，梁意昂和梁掌柜掀开帘子坐了上去，人坐稳当，马夫用鞭子抽了一声，车轱辘就嘎吱嘎吱地转了起来。

　　等听不到院子里的说话声，梁掌柜才问梁意昂“老弟，她们万一真还上钱了怎么办？”

　　梁意昂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一下，“还上钱不好吗，我这笔债收回来，你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梁意昂自觉对沈家了解够深。

　　这沈家就沈知善孤家寡人一个，父母早亡，靠着一个老祖父养大，自己够争气进了府衙，老祖父一命呜呼前，给他安排成了亲。

　　当初要不是看他要升官，自己有用的着他的地方，梁意昂才不会屈尊降贵的跟他相交，

　　没想到这人是个短命鬼，官没坐上，还害得他白白扔了一笔银子出去，

　　那个杨娘子，乡下人，家里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呢，哪来的钱替她还？

　　本来梁意昂是看上沈家的那座房子，虽位置有点偏僻，但是在手里张罗张罗也能卖一笔好价钱。

　　但是后来听梁掌柜说沈家卖的吃食，就找人打听了一番，没想到是沈默那个小丫头做的。

　　梁意昂原就是做倒卖生意起家的，打的是奇货可居的念头，碰到沈默这种难得的好手艺，自然也是想运作一番。

　　正好听说城里某个贵人家的小娘子正在找厨子，梁意昂就打算先以八仙楼的名义把沈默的卖身契先拿下来，只要那沈默在他手里，还不是任他捏扁揉圆。

　　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和那家贵人搭上话。

　　没想到，这个杨娘子倒还有几分骨气，但是骨气值得了什么，等求救无门的时候自己要什么她就得给什么，得不到人，房子也不是不行。

　　梁意昂早就跟几个相熟的牙人说好了，只要沈氏想卖房子，就低价拿下来，当然梁意昂是不会露面的，不过只要地契到他手上，谁露面都无所谓。

　　梁意昂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

　　马车从巷子里出来，驶入嘈杂的人流中。

　　沈家，沈默和沈母把家里的大门锁好，两个人牵着沈喻到了大街上，要是走着去杨家，她们娘仨得走一个时辰。

　　不过村里常有人到城里来做生意，卖点自己家种的东西或纺的布，

　　就有车把式用牛车拉人到城里，坐一次只要三文钱，常常是早上带人来，下午再带人回去。

　　沈母带着她们两个到城西去寻车把式，果然人还在那，牛车上坐着两三个人，沈喻还小，不用掏钱，母女三个付了六个钱，就坐上了牛车。

　　等牛车上坐满了人，车把式就吆喝着赶着牛车往回走，都是一个村的，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沈母一路上都在与人寒暄，喊着沈默沈喻张嘴叫人。

　　一路上下来沈默脸都笑僵了。

　　牛车走了快一个个时辰，一路上经过了几个村落，其余时间两边都是大片大片的麦田，麦子已经长到小腿高，还没有抽穗，绿色的麦浪在牛车两边起伏，空气里都是青翠的味道。

　　到了白沙村村口，沈默她们从车上下来，已经是傍晚了，空中大片大片的云朵被夕阳烧成灿烂的晚霞，半个天空都是浓烈的橙红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紫，另一半是澄明的蓝，村里人家已经飘起了炊烟。

　　和村里的人打过招呼，沈默沈喻就跟着娘亲往外祖父家走去。

　　杨家，杨大嫂正在准备今天的晚饭，喊着杨大给她烧火，喊了半天也没个人影，还是大儿子杨亮听到自己母亲在喊，就赶紧跑过去搭把手。

　　把馒头蒸上，厨房里热烘烘的，笼罩着一股白雾，喊着杨亮烧小火，杨大嫂把早前糟的瓜茄从坛子里拿出来，准备切点腌菜，就听到外面有动静。

　　从厨房钻出来一看，竟然是小姑子带着两个孩子来了，杨大嫂哎呦一声，赶紧迎了上去。

　　沈默跟着母亲到了杨家，推开门一座宽敞的院子就出现在眼前，正对着门的说是客厅，其实就是一个屋子里面摆了几把椅子，放了张桌，平常一家人在这吃饭，来客了在这喝杯水。

　　左右两边是四间屋子，房间不高，杨父杨母住东间，旁边的小屋子没有窗，里面放的是干活用的农具和一些杂物，杨大杨大嫂住西间，隔壁住的是两个孩子。

　　靠着东边墙根的两间屋一看就是新盖的，上面的青瓦还簇新，一点青苔都没生，杨二和杨二嫂就带着孩子住这两间。

　　沈默她们母女三个刚进门，厨房里就出来个人，身材圆润，脸盘饱满，一看到她们母女三个，脸上先是惊讶，然后就露出了笑，不是大舅母又是哪个。

　　大舅母快步走来，还回头喊“亮子，快去找你爹和你爷爷，你小姑姑来了。”

　　走到三个人跟前，大舅母拉住沈母的手，眼睛里露出心疼“妹子怎么瘦了那么多。”

　　沈母眼里含泪，喊了声大嫂。

　　“好妹子，别哭，有大嫂在呢，”说完，杨舅母又摸了摸沈默的头，嘴里说着长高了不少，
　　沈喻也凑热闹，喊着舅母舅母你看我呢，大舅母说赶紧喻娘也长高了，沈喻这才心满意足。

　　杨舅母赶紧拉着她们娘仨进屋。

　　杨家其他人听到杨大嫂的那一嗓子也从屋里出来了。

　　杨亮跑的飞快到外面去寻爹和爷爷。

　　一家人挤到屋里，看沈母带着两个女儿回来，脸上都挂着欢喜的表情，尤其是几个小的，探头探脑的看姑姑有没有带好吃的糕回来。

　　二舅母张罗着给两个孩子拿吃的，又喊家里的小子去给姑姑倒水。

　　沈母喊着杨亮，亮子带你两个妹妹出去玩，我们大人有事要说，一听这话，屋里的空气一滞，杨家的大人面面相觑。

　　杨大嫂看了看沈母的表情，然后把孩子都轰出去，“去去去，带着你们妹妹出去转转。”

　　几个孩子一窝蜂的散了。

　　杨亮说自己从河里捞的一尺长的大鱼在后面用水盆养着，让沈默两个人去看，沈喻一听，兴高采烈的跟着杨亮就走，还喊着沈默去。

　　沈默告诉她跟着表哥先去，自己马上来。

　　沈母看沈默不愿出去，没说其他的。

　　等孩子都走完了，沈母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包袱解开，里面是几件衣裳，摊开衣裳露出一个杨木的小盒子，打开盒子，是一张地契。

　　沈母也不绕关子“爷娘，哥哥嫂嫂，我这次来是来借钱的，这是沈家的地契，借的钱要是还不上，我就把房子卖了还你们。”

　　杨家被沈母的这番话打了个猝不及防。

　　杨大哥不满的让妹妹把地契收起来“咱自家人，借个钱还要压上房子了？你说吧借多少，大哥给你出。”

　　杨大嫂也接上话茬“是啊妹子，你借多少。”

　　杨二还没张口，话就被杨大说了，白了杨大一眼。

　　“大哥，我可是要借五十两银子。”

　　“什么？五十两？”屋里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母只盯着父亲看他的反应，沈默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打转，看母亲的这番神情，难道杨家真的能拿出来五十两吗。

　　沈默知道杨家当初在汴京城外安定下来后，杨父跟着一个同乡去南方贩货，本钱是借的，从南方贩卖布匹到汴梁来卖，杨母自己在家拉扯三个孩子。

　　当时倒是赚了一些钱，后来同乡病死在路上，还是杨父给他收敛了骸骨送回来的，

　　回来后杨父也病了一场，又怕自己万一在路上出点什么事，他们娘几个孤儿寡母的以后没个着落，生意也就丢开手了。

　　杨父用赚来的钱买了些田地，又买了牛犊，家里也就一直安安稳稳的过到现在。

　　平常家里种着地，杨大杨二闲了也会去做做工，一年下来，家里也能攒个几贯钱，可要说五十两，杨大想着家里是决计拿不出的。

　　杨大张口结舌没说出话来，也去看杨父的反应，一时间屋里静默下来，还能听到沈喻他们在外面的笑声。

　　杨父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眉头紧皱不说话，杨母看了看女儿，急了“老头子你说话啊。”

　　“馨丫头，你借那么多银子作甚。”杨父开口问道。

　　一时间屋里的空气突然活了过来，杨大他们也七嘴八舌的问沈母为啥要借那么多钱。

　　沈母就把当初沈父生病，梁意昂常来探望，又主动买药材，借钱给沈家的事说了一下

　　“知善死后，梁意昂他说他带来的药材里面有上好的人参、鹿茸，

　　看在他和至善是好友的份上就便宜点折给我，本来只是借了二十两，加上药材就到了六十两，

　　药都喝到人肚子里烧成灰了，我又不能不认账。”说到这语气里充满悲愤，沈默把手帕递给沈母让她擦擦泪。

　　这些事，沈默并不知道，沈母看她是个孩子，没跟她说过这些，她只知道家里因为沈父生病借了笔钱，没想到竟是这样来的，

　　沈默心里的火突突的往外冒，之前还喊他梁叔，什么狗屁叔叔，现在想起来梁意昂就觉得面目可憎，想给他一大耳刮子。

　　沈母擦擦泪又说了梁意昂想要让沈默卖身给他三年的事。

　　杨大和杨二本来就怒气蹭蹭往上涨，听到这里更是义愤填膺。

　　“我要进城，不把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打个半死，我就不姓杨”杨二站起来就往外走，杨二嫂和杨大赶紧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