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孤舟》三只沙丁鱼

54、重逢

　　“再来根火腿肠。”俞舟跟老板说。

　　她递过去的小篮子装得满当当的，全是烤串。

　　老板一看是她就了然，“不要辣是吧？”

　　俞舟点头。

　　这家店只卖宵夜，估计老板白天还有主业。小小的一个门面，在这条火锅街上面显得毫不起眼。

　　她还是之前有次因为加班太晚然后原本想吃的饭店关门了，误打误撞找到了这家门，结果味道真的绝，吃一次就上头了。

　　老板熟练地把烤串依次在铁架上排开，然后刷上秘制酱料，跳跃的火焰在底下欢快地舞蹈着，不一会香味就直往鼻子里钻。

　　俞舟往店里面看了一眼，有一桌客人已经在大快朵颐了，脚边还放了两打啤酒。

　　有个男人打着赤膊，站起来在那大吼大叫的，不知道在和其他人争辩些什么，红了半张脸。声音大得俞舟站在门口都听见了，怕他们发酒疯，俞舟索性在外面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来。

　　这个点，这条路的人还有挺多，三三两两地结伴从火锅店里走出来，开门的时候里面的白气争相冒出来了。

　　俞舟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最先上的就是那根烤肠，兴许是老板之前就备好了，只是复烤了一下就端上来了。

　　俞舟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点头，不小心就吃得满口是油，她四处瞅着、在找纸巾。

　　突然听到跑车的轰鸣声，由远到近，引擎发出的声浪像是野兽的咆哮声。

　　俞舟眯眼一瞥，那抹橙色迈凯伦的车影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今天运气还挺好，还有豪车看，俞舟想。

　　隔壁是个很有名的潮汕牛肉火锅店，老板是正宗潮汕人，一年四季天天都大排长龙。

　　俞舟之前和同事去吃了一次，当时是饭点，硬是排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吃上。不过有一说一，牛肉确实鲜得掉牙，特别是那口独家的沙茶酱，吃了一次之后就恋恋不忘。

　　眼瞅着那车不偏不倚地停在了隔壁店铺门口，张扬的蝴蝶门徐徐展开。

　　从主驾下来的那女人个子很高，后背挺得笔直，穿了件黑色的t恤，留着的狼尾挑染成了墨绿色。

　　俞舟没看清脸，只是隐约感觉这人的气场很足。

　　莫名还有一丝熟悉感，俞舟很合理地推测为是自己见色起意。

　　副驾则是个美女，胸大屁股翘，腰细身材好，即使戴着白色的口罩也能感觉出五官的精致，露出的大长腿更是羡煞旁人。

　　美女自然是要多看两眼的，俞舟想着反正注意不到自己，目光就没从她的身上下来过。

　　兴许是俞舟的眼神太过炙热，美女倒没有往这边看，而是另一个人转头看向她，面色很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派头。

　　这下俞舟看清脸了，惊讶得连表情管理都没做好，手里的烤肠都差点给吓掉了。

　　她马上转头，心里在祈祷那人没看清她的脸。

　　可惜事与愿违，那人冲美女摆摆手，示意她自己先进去，然后径直往俞舟这边走来。

　　俞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向各路大神祈求现在能立刻获得隐形的超能力，短短几秒钟把各种跑路的方式都想了一遍。

　　太炸裂了，头没洗、妆没化、t恤短裤人字拖，还在街边吃烤肠，然后他妈的偶遇前女友。

　　哦差点忘了，嘴还没擦呢。

　　没等她想完，这位重量级的前任就坐了下来。

　　谭怡璇只看了眼桌子就嫌弃地皱起了眉，在胸前交叉着手，直直地盯着她。

　　俞舟心里倒数三秒后发现自己没有消失，只好悲痛地接受现实。

　　她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很狗腿地掏出包里的湿纸巾来擦桌子。

　　谭怡璇开口了：“这么巧。”

　　俞舟忙不迭地点头，“是啊。”然后飞快地抽了张干净的纸巾来擦嘴。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

　　俞舟有点做贼心虚，一直低着头，不过悄悄地抬头瞥了一眼。

　　还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只是现在谭怡璇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漠，语气里都是疏远。

　　谭怡璇没再说话，俞舟搞不清她的心思，气氛就霎时冷下来。

　　这时点的烤串也上了，老板乐呵呵地跟俞舟说，送了她一串烤玉米。

　　俞舟尴尬地回了声谢谢。

　　这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眼前这尊大佛丝毫没有说话的打算，估计是把沉默是金的道理刻骨子里了。

　　俞舟盯着还冒热气的烤串，馋得都快流口水了，从下午到现在就喝了杯奶茶，肚子早就饿得直叫。

　　不管了，俞舟一咬牙，主动递了串猪颈肉给谭怡璇，殷勤地问：“吃吗？”

　　谭怡璇没拒绝，也没伸手去接，反倒是瞟着桌子上摆着的纸巾。

　　都不用开口，俞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认命地抽了一张出来，然后撕成小条，把那根木签底部包了几圈，最后再递给她。

　　这次谭怡璇终于接了，俞舟如获大赦，两三口就把刚才放下的烤肠解决了，然后又把爪子伸向了烤土豆片。

　　老板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就是这个场合多少有点食不知味。

　　谭怡璇完全没有走的意思，俞舟只好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自顾自吃着。

　　天大地大不如吃饭大，再怎么说也不能霍霍美食嘛。

　　一口接一口，俞舟倒是吃香了，谭怡璇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俞舟瞅她一眼，还以为是她也想吃，好心地把最后那串烤羊肉递给她。

　　谭怡璇皱着眉，默不作声地摇头。

　　俞舟试探地问：“要不我点些其他的？”

　　好家伙，谭怡璇都无语了，不知道该不该夸俞舟心真大。

　　俞舟迟钝地反应过来，谭怡璇本来是和美女约好是来吃火锅的，估计对烤串没啥意思。

　　于是俞舟心安理得地吃得开心了，风卷残云地解决了剩下的烤串，没忍住还打了个饱嗝。

　　吃完就有点尴尬了，谭怡璇没起身，俞舟也不敢走，只好在原地乖乖坐着，桌子都快被她盯出了一个洞。

　　正当俞舟冥思苦想怎么把这尊大佛请走的时候，谭怡璇冷笑道，“原来蒋思睿说的惊喜是这个。”

　　蒋思睿知道俞舟回国了，就约她这周末出来聚一下，俞舟自然是满口答应。

　　还惊喜，不是惊吓就好了，俞舟在心里扶额，面上还是在尬笑。

　　既然谭怡璇开头了，俞舟好歹得把话接下去，不知道该怎么转移话题，索性就提起刚才那个美女。

　　“那美女挺好看的。”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谭怡璇挑眉，“你喜欢啊？”

　　“美女嘛，谁不喜欢呢。”

　　谭怡璇哼了一声，“她看不上你。”

　　那肯定啊，俞舟心里有个小人在跳脚，这还用你说，我又不是不知道。

　　俞舟嘴角都僵了，桌子下的手都攥成了拳头，想着下次出门前一定要看黄历。

　　“到隔壁吃点？”

　　“啊？”这话问得俞舟猝不及防。

　　不是，这刚吃饱呢。

　　“好。”可惜俞舟嘴比脑子快。

　　等俞舟买完单，谭怡璇起身，俞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店里面果然是热闹得很，俞舟想着要不下次也这个点来吃，就不用排队了。

　　谭怡璇刚走进包间，俞舟就听见一个甜腻的女声响起：“好慢，你去哪了。”

　　“遇到个熟人，打了个招呼。”谭怡璇回答。

　　那人抬起头才看见跟在谭怡璇后面的俞舟，马上把手机放下了，然后换了副笑眯眯的脸色，热情地冲俞舟说：“你好呀。”

　　“你好你好。”俞舟尬笑。

　　看谭怡璇丝毫没有想介绍的意思，那人也不介意，招呼俞舟坐她旁边。

　　单叶欣很贴心地帮俞舟烫碗，俞舟连抢筷子的机会都没有。

　　当单叶欣起身的时候，俞舟正好看见她脖子上戴着的银链，这个颜色衬得她锁骨更加白皙，好像跟谭怡璇好像是同款，只是谭怡璇是和另一条叠戴。

　　好嘛，前女友和现女友一起开席，这么神经的事情也只有谭怡璇做得出来。

　　俞舟更幽怨了，又不敢瞪谭怡璇，给自己憋了一肚气。

　　“我叫单叶欣，你叫我小欣就可以了。”

　　俞舟松了口气，心想这人还怪好的咧，看起来挺好说话的。

　　“我叫俞舟，一叶孤舟的舟。”

　　“这名字好好呀。”单叶欣赞叹道。

　　俞舟呵呵笑着。

　　“你和阿璇认识很久了吗？”单叶欣微微歪头，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刚才戴着的口罩已经摘下了，近看才发现五官果然是标志得很，每根发丝都打理得很精致，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俞舟不太喜欢香水味，但是这味道不仅不呛，反而好闻得很。还有那轻声细语的模样看得俞舟都怜爱了。

　　草，谭怡璇也太好命了，俞舟心里感慨。

　　看俞舟半天没回答，单叶欣疑惑地看着她。

　　“啊？”俞舟光看人去了，连问题都没听清。

　　单叶欣柔声重复了遍。

　　俞舟刚想回答，又顿了一下，不过很短暂，最后说道：“大学同学。”

　　“哦这样。阿璇总是不肯跟我说她大学的事，你可得给我好好讲讲。”单叶欣笑着说，轻车熟路地给俞舟倒茶。

　　俞舟简直受宠若惊，感觉后背都快冒冷汗了，总有种欺骗良家妇女的罪恶感。

　　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的时候，“点菜了吗？”谭怡璇的声音刚好响起。

　　“没呢，这不是等你来嘛。”单叶欣略带几分撒娇地说，然后转头看向俞舟，问道：“你来过这家店吗？”

　　“来过一次，那个吊龙很好吃。”俞舟诚恳地推荐。

　　“是吧？我也觉得。我都跟阿璇说好几次了想吃这家，她要么说没时间，要么说不想排队。”单叶欣暗戳戳地埋怨。

　　被点到名的人完全没有想辩解的意思。

　　俞舟只好出来圆场，“这家确实很火，我之前饭点来，排了两个小时，幸好有空调。”

　　单叶欣听了这话眼睛就眯了起来，俞舟心想她笑起来更好看了。

　　“跟朋友来的吗？”单叶欣问。

　　“同事。”

　　“你在这附近上班？”

　　“嗯。”俞舟说了公司的名字。

　　“程序员啊？”

　　俞舟点点头。

　　“听说那公司待遇挺好的，是吧？”

　　“还行。”

　　“感觉你们好厉害啊，我看一眼那些代码就发晕。”单叶欣摇摇头。

　　俞舟抿着嘴，想着措辞，“看习惯就还好。”

　　“那你专业也是这个吗？”

　　“是啊。”

　　单叶欣转头看向谭怡璇，谭怡璇一直低头玩手机，完全没有想加入聊天的意思，单叶欣只好把头扭过来，脸上带了几分无奈。

　　“阿璇好像不是这专业。”单叶欣嘟囔道。

　　看谭怡璇还是跟死人那样不开口，俞舟只好替她答了。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呀？”单叶欣好奇地追问。

　　“我们学校有个留学生的迎新会。”

　　“哇，好酷。”单叶欣不仅人好看，情商也高，完全不会让话掉地上，“她是不是一开始很冷淡？就是那种不会拿正眼看你的样子。”单叶欣打着趣。

　　“呃……”俞舟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虽然谈不上很热情，但是肯定跟冷淡完全不沾边，“有一点。”俞舟艰难地扯着谎。

　　单叶欣笑得更开心了，俞舟正偷偷掐着手不让自己脸色看起来太奇怪，连忙看向其他地方来分散注意力，正好捕捉到谭怡璇看过来的目光。

　　短暂地对视了半秒，俞舟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然后默默在心里画十字，话说到这份上，不说点假的糊弄不过去了，我总不能说：哎，其实也不是那样，她还追过我呢，老热情了，我给你讲讲呗。

　　要是真这么讲，估计她会被谭怡璇拎着出包间。

　　正好这时候上菜了，俞舟如释重负。

　　单叶欣一如既往地照顾人，自己没吃几口都忙着给谭怡璇烫肉。

　　“你自己夹哈。”单叶欣温柔地跟俞舟说。

　　俞舟忙不迭地点头，要是单叶欣给她夹菜，那真的是倒反天罡，估计俞舟回去得自责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