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孤舟》三只沙丁鱼

6、打赌

　　俞舟如约到场，只是到的时候比赛的第一节都快结束了。

　　她姗姗来迟，在看台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上半场快结束，谭怡璇这边大比分落后。

　　不过也不能怪她，教练根本没让她出场。

　　俞舟在观众席给谭怡璇发着消息，谭怡璇疯狂骂着教练今天抽风。

　　她看了眼场上，谭怡璇的对手又是一记远投三分，球在篮筐上转了两圈，最后还是进了，分差正好过二十五。

　　俞舟发现今天内线强度完全比不过对面，篮板球就没抢到过几次。

　　外线的防守也是破绽频出，让对面的小前锋大出风头。

　　今天这个也是老对手了，以鲜明的跑轰战术出名。

　　之前几次因为谭怡璇队里有个防守厉害的白女，所以都没让对面讨到好。

　　今天那人不在，对面就跟放出笼的狮子一样肆无忌惮地进攻着。

　　“你们的PG今天有点失水准啊。”俞舟说。

　　“她说来月经了，身体不舒服。”谭怡璇无奈。

　　俞舟想着下半场不会就剩垃圾时间了吧。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

　　本来输入栏里的“这不会要输了吧”，俞舟给删掉了，发了个“加油”的表情。

　　谭怡璇回了个“发火”的表情。

　　中场休息的时候，俞舟托着腮看啦啦队在场上纵情舞动。

　　看了一会还真发现个美女，亚裔的面孔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棕色的短发随着舞步和动作不断晃动，看起来活泼又甜美。

　　要不待会问问谭怡璇认不认识，俞舟想。

　　正当俞舟看得出神的时候，谭怡璇的消息就发过来了。

　　“给我点动力。”

　　俞舟发了个问号。

　　“赢了你当我女朋友。”

　　俞舟看到那行字都困惑了，心里默念：呵呵，你还挺敢想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

　　“反正也赢不了。”

　　俞舟犹豫了会，谭怡璇看着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以为没啥希望。

　　“也不是不行。那输了怎么办？”俞舟回答。

　　谭怡璇苦思冥想，还是决定用一贯的钞能力。

　　“你下个月开销我出。”

　　俞舟看到那行字感觉跟中彩票差不多。

　　“一言为定。”俞舟乐开了花。

　　下半场谭怡璇终于上场了。

　　她扎了个马尾，高大的背影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就是不知道今天手感好不好。

　　谭怡璇一直都是对面重点盯防的对象。

　　之前有次超常发挥，单人整场砍下了30分，还被对面教练夸了。

　　好在下半场，谭怡璇队友状态终于调整过来了。

　　抢断、传球、突破、投篮，早就稔熟于心的动作做起来都是一气呵成的。

　　依靠她们平日积累起的默契，该打的配合也打出来了。

　　教练观察了上半场对面每个选手的状态后，就给出了针对性很高的策略，风险自然也是有的，就看自家的队伍能不能顶住了。

　　现在看来，反制的效果还不错。

　　这才有点样子嘛，俞舟笑了。

　　谭怡璇面临双人包夹也没有强行突破，只是找机会给队友从外线得分。助攻数罕见的高。

　　上半场对面火热的进攻节奏被打断了，对面教练叫了下半场的第一个暂停。

　　谭怡璇坐回板凳上，毛巾随便擦了两下就盖头上了。

　　手指飞快在手机上敲着，“有没有被帅到。”

　　俞舟皱起眉，想着果然还是不能这人太得意，于是就说：“一般般。”

　　谭怡璇回了个“气到跳脚”的表情。

　　还挺可爱的，就是这表情包太土了。

　　俞舟打算待会让谭怡璇把丑的表情全给删了。

　　暂停结束，谭怡璇这边的教练打算上强度了。

　　谭怡璇状态极佳，对面恢复到单人盯防，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进攻的机会。

　　第三节基本上是她的单人秀。

　　其他人都看出这点，尽可能把球传给她。

　　俞舟的视线不断追随着谭怡璇的身影，她重心压的很低，猛然加速、急停、变向，动作飘逸流畅，很快就和防守那人拉开身位，一个轻巧的跳投，球空刷入网。

　　全场的氛围再次火热起来了。

　　谭怡璇笑着和队友欢呼、碰拳。

　　俞舟羡慕地看着。她也是练过篮球的，但是因为和别人的体格差距太大，最后热情也就渐渐消散了。但她也知道队友间的默契和信赖是多么纯粹又美好的东西。

　　一个长传，因为防守跟得太紧，谭怡璇的队友没有充分起跳就投出去了，正当观众以为这会是个篮板球的时候，没注意到谭怡璇早就反跑切入到对面禁区，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这不是篮板——而是空中接力！

　　全场沸腾，有些观众不由得站起来鼓掌了，还夹杂着口哨声，氛围也来到了今晚的最高潮。

　　谭怡璇早就知道俞舟坐着的位置，她转身、仰起头冲俞舟笑了一下。

　　可能是被氛围和欢呼声所感染，俞舟只感觉心脏仿佛漏了一拍，眼前似乎有点天旋地转，看谭怡璇的目光也有些模糊了。

　　等谭怡璇转过身，俞舟用手指抵着牙齿，想着要是刚才的问题再问一遍，估计会从“一般般”变成“是有点”。

　　这一球极大地鼓舞了士气，虽然分差还是在那，但起码不可能是垃圾时间了。

　　谭怡璇这边越战越勇，像是要把上半场没出的劲全在下半场出了。

　　对面节奏也明显出现了不对劲。频频打丢不说，三分球命中率起码下降了一半，防守也变得力不从心。

　　谭怡璇这边的教练进行人员调整后，把内线加强了，所以对面的篮板球也抢不到了。

　　分差很快缩小。

　　第四节开头没多久，差距就剩个位数了。

　　锃亮干净的地板，耀眼的聚光灯打下来，耳边是球鞋不断摩擦球场发出的声音，还有观众不间断的欢呼。

　　汗水随着激烈的动作肆意地流淌着，心脏有力地跳动着，眼前是同样斗志昂扬的对手，手心传来篮球的熟悉触感，谭怡璇无比享受球场上的每一秒钟。

　　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她一个漂亮的换手拉杆，速度快得对面都没跟上。

　　滞空的那一刻就像是时间在一刹那都停止了，俞舟仿佛看到她身后肩胛骨处长出了对翅膀。

　　极度舒展的动作，把核心力量展露无遗，那两分已经是掌中之物。

　　对面还因为被她一个假动作骗过，而造成了犯规。

　　所以这还是个2+1.

　　不用谭怡璇说，俞舟都能想象她得意成什么样子。

　　妈的，是挺帅的。

　　眼看局势不对，对面也开始反击了，谭怡璇又成了重点防守对象。

　　谭怡璇娴熟地控着球，手上动作不停，余光扫过其他队友所在的位置，脑子里飞速想着突破的路线，在寻找可能的机会。

　　她假意往左边突破，等防守那人如愿转到假动作的一侧后，一个出其不意的背后运球，把自己身体作为挡板，以此来阻挡那人的视线。

　　通过重心的巧妙变换，还有出色的反射神经加持下，谭怡璇轻而易举地就快速将球换至另一侧，整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完全没有给对手留下任何可以抢断的机会。

　　本来已经从对方旁边切过去了，没想到那人一着急、手肘就撞了她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谭怡璇吃痛，球只能传给队友。

　　这时裁判吹哨示意那人犯规了。

　　谭怡璇骂了句脏话。

　　对方也是不服气，想上来理论。

　　没等两人动手，其他人忙不迭就给她们拉开了。

　　俞舟看见那一幕的时候紧张了一下，不过看谭怡璇没什么事也就放下心。

　　罚球后，分差就剩4分了。

　　时间还剩三分钟。

　　对面拿到球权后就换了策略，打算通过传球和防守来保持分差，最后就这样结束比赛。

　　然而谭怡璇的队友没给这个机会，凭一个刁钻的抢断，球权就易主了。

　　都不用去想，她就知道这球应该传给谁，视线里仅剩下那个看起来坚不可摧的身影，她的发力手自然压腕，下一秒球就以惊人的速度传到了谭怡璇的手上。

　　谭怡璇站在三分线上，对面以为她要传球，于是盯紧了其他人的位置。

　　要是平时，估计也会这样吧。

　　但是……

　　她深呼了口气，眼神霎时变得锐利，后退一步，然后微微屈膝、左手托球——

　　球在空划出一道堪称完美的抛物线，以不容置疑的气势刺破了头顶刺眼的灯光，最后空刷入篮。

　　我草，俞舟默默在心里感叹。

　　教练这时候都激动了，整个人从板凳上跳起，指着对面的篮筐，着急地拍手，提醒队员去抢球。

　　仅差一分！

　　然而是对面拿到球权。

　　在队友的掩护下，持球那人顺利找到空挡，想借这球来彻底终结掉比赛。

　　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就冲到了她面前，快得如同一道闪电、眼睛都无法捕捉清楚那个身影。

　　在她出手的瞬间就来了个火爆的盖帽，力度大得硬生生让篮球飞旋着砸在了地板上。

　　“Surprise~”谭怡璇贱贱地笑着说。

　　没等那人反应过来，谭怡璇就反身跑动了。

　　这次是谭怡璇的队友抢到球，眼睛不自觉地就追踪到那个始终忽视不掉的身影。

　　只是一个短暂的对视，谭怡璇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队友从外侧运球往罚球线内切入，对面的防守依旧不容小觑，步步紧逼的压力紧随其后。

　　而她只是做出了个练习成千上万遍后已经成为神经反射的动作——背后传球。

　　谭怡璇不出意料地接住了，依然是那记招牌的跳投，对面当然能猜到她的动作，但就是怎么样都防不住。

　　俞舟觉得那个背影很像是一只翱翔于天际的老鹰，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去彻底摧毁对方的意图。

　　她觉得像是被打了一针肾上腺素，全身的血液霎时滚烫起来。

　　谭怡璇甚至晃倒了刚才对她犯规的那人。

　　在那人不甘的眼神里，球以不可阻挡的威力、脱离了谭怡璇的手掌。

　　刺耳的哨声在球出手后响起，全场屏气凝神，只为等着那个绝杀。

　　而谭怡璇已经转过身，举起了手，自信的模样仿佛在说舍我其谁。

　　她都不需要去看，因为那球——必进无疑。

　　篮球落网的声音是那么响亮，这是对于勇敢者最好的褒奖。

　　下一秒就是铺天盖地的欢呼和尖叫袭来，音量犹如滔滔洪水一般，即刻淹没了整个体育馆。

　　毕竟谁会不喜欢看见来自劣势方的绝地反杀呢？

　　队友都冲过来抱紧谭怡璇，用最夸张的语句来疯狂称赞这个来自中国的姑娘。

　　俞舟当然也为那个绝妙的压哨球喝彩。

　　也不知道谭怡璇和队友说了什么，其他人都往俞舟这里瞄，还有几个人在偷笑。

　　俞舟为了不尴尬，赶紧把眼镜摘了，这样就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了。

　　谭怡璇冲看台上的俞舟伸出手，五指收回，紧握成拳头。

　　俞舟也照做，两人跨越半场来了个隔空碰拳。

　　虽然知道这样看起来有点蠢，俞舟还是止不住脸上的傻笑。

　　老实说，俞舟当初打篮球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可以和队友碰拳。

　　突出的指骨相撞的瞬间，犹如灵魂也在此刻互相碰撞、然后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那种被别人全身心信赖和支持的感觉如同电流一般，引起全身每个毛孔的战栗，美妙得跟在做梦一样。

　　现在谭怡璇也带给她这样的感受。

　　她是奇迹的缔造者，俞舟心想。

　　那个肆意张扬的身影仿佛刻在俞舟的脑海里了，她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刚才那一幕。

　　人潮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谭怡璇站在球场中央，聚光灯集中在她身上，犹如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耀眼得让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等谭怡璇她们去了休息室，俞舟终于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忘了。

　　话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反正我也不是恪守诺言的君子，俞舟沉思。

　　谭怡璇简单洗了个澡，因为是今晚的大功臣，教练没留她开会，直接让她走了。

　　回去的路上，俞舟问她都跟队友说了什么。

　　谭怡璇神秘兮兮地说那是个秘密。

　　“想知道也行，你亲我一口。”

　　“……你欠骂是吧。”

　　谭怡璇的手一点也不老实，总是搂着俞舟的腰往自己身上带。

　　“警告你啊，大庭广众，收敛一点。”

　　“又没别人。”

　　俞舟挣扎无果，“你身上有味。”

　　“哪有啊，我都洗几遍了，不信你闻闻。”

　　俞舟努力地把她凑近的脑袋推开。

　　“说好的啊，你现在是我的了。”

　　“什么你的我的，说的跟人贩子一样。”

　　“就是人贩子，把你拐回家。”

　　“先说好，只是实习期。”

　　谭怡璇无语，“我又不是来上班的。”

　　她讨价还价，“那牵个手总行吧？”

　　“之前不是牵过了吗。”俞舟嘟囔道。

　　“那哪能一样啊。”谭怡璇理直气壮，“你有没有把我今晚录下来？”

　　“没有。”

　　“怎么不录呢！”谭怡璇恨铁不成钢。

　　“拍照了，待会发你。”

　　“倒也不用发我，你好好珍藏就行，睡觉前拿出来看两眼。”

　　“……脸皮真够厚的。”

　　“跟你学的。”谭怡璇笑眯眯地说，把脏水泼俞舟身上没有一点负罪感。

　　两人就这样嬉笑打闹，别扭地牵着手，一同走进那片寂静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