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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不是红酒 ...


  •   厉宇帆沉默半晌,开了口:“是因为,”他停顿了好一会儿,“那个同事么?”
      “什么?”舒晴一下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同事”是谁。
      厉宇帆笑了下:“其实并不是你的同事,对吧。那不是你们公司的工牌。”
      舒晴张张嘴,半天也只好说:“不是……是我大学的学弟。”
      “其实车上你可以接他电话的。”厉宇帆没看她,声音听起来也很平静,“我和语辛,也算是你多年的老熟人了,也是挺好的事,不用回避我们。”
      “什么……”舒晴被他这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无名火起,“我没有回避你们,开车不接电话不是很正常吗。”
      “你没有吗?”厉宇帆终于转过来看她,黑沉沉的下目线,比此刻还未黑透的天色浓郁上一百倍。
      舒晴实在是受不了他这目光,顿时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是,我有,我有又怎么了?我想接谁电话就接,不想接谁电话就不接,你管我呢?”
      她不是没跟厉宇帆发过火,早前在宁中时期,她觉得厉宇帆屡教不改之时,态度一直都算不得很好。更不要说厉宇帆非要薅项哲去宁中艺术节,结果却放了老大一个鸽子,把当时负责艺术节的舒晴烦的头掉那次,她几乎是见厉宇帆一面就要发一通脾气。
      但是厉宇帆从小到大,似乎都特别擅长处理舒晴的“暴脾气”。他倒也不会笑眯眯的倒贴,他只是因为大概是真的不太在乎舒晴对他发脾气这件事,所以总是显得异常的平静——反正怎么着也不会影响他按着自己的想法该干嘛干嘛。
      对别人发脾气或是像踢到铁板,或是像踢到棉花,在厉宇帆这里,大概就是踢到空气。
      谁又能有心思老跟空气过不去呢。
      舒晴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对厉宇帆说过话了,但她今晚真的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烦躁和心情复杂,于是素来擅长的情绪管理一下就罢工的彻彻底底。
      只是没想到,厉宇帆这一次没有再做空气。
      他冷笑了一声,眼神依旧很沉:“我是没法管你。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所以你又何必在别人面前忌惮我?闪烁其词?你怕什么,怕我知道了去给你搞破坏?还是怕别人知道我和你有另一层根本说不出口的关系?”
      舒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甚至都觉不出他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了。
      他们认识快二十年了。二十年啊,厉宇帆从来,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即使是多年前在纽约那次,他似是被逼到极限,也还只是隐忍着说“我说过我不给你压力”。
      她开口语气都有些颤抖:“你在说什么啊厉宇帆……你也觉得这样的关系不好是吗?所以你是在指责我吗?”她突然觉得很荒唐,声音突然拔高几度,“我逼着你和我睡的?是,是我主动找的你,但是你他妈不能拒绝吗!你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我拿枪指着你了还是怎么的,我能逼得了你?”她越说抖的越厉害,“你指责我……你自己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和我断?因为你也很享受,是不是?你们男人不都是这样的么,你身体说不了谎你知道吗?你当年在夏威夷,在纽约,在宁城……在后来见面的每一次,你不都是很想要吗?哦,其实也不是,不是因为是我,对吗,换个人来,一样的。但是怎么着呢,多一个不多嘛,还不用负责,多好啊,我都给你送上门了,你不要白不要,是吧。”
      “你……”厉宇帆气的眼眶都发红,“你要不要也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是……你一直以来是这么想的?”他突然笑了,眼睛一弯,乌木般的瞳仁里滚下两颗眼泪,“你讲话是不是……稍微得有点良心……我他妈,好歹也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他飞快的一把把眼泪拭去了,深吸一口气,“好,好,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我可断断不敢再加深你的误解了。对,是我的错,我……”他笑的也不住颤抖,说的话支离破碎,“我太荒唐了……是啊,我也太没用了,当年年轻的时候还知道坚持一下自己的原则,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原则都不要了。可真是……”
      “你说的对。”舒晴听见他的声音复又恢复平静,“我们不要再这样了。”他又笑一下,看起来很温柔,“而且你也不需要了。对吧。”
      撞钟的和尚们,像是知晓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把那锤子没完没了的抡着,誓死要给舒晴砸出一个末日来似的。
      而那絮絮杂杂的诵经般的人声又起,这次舒晴一下就听清楚了,是她自己说过的话,“那也是我这个烂人活该不是么”。
      她告诉自己,辞旧迎新,这是辞旧迎新。
      她曾和黎阳说,我搞砸过一次,不想再搞砸了。
      可能就是遵循墨菲定律,越不想搞砸的事情,就越会搞砸。
      砸一次就算了,谁成想她还能再砸一次,还砸的这么彻底。
      她可真是个人才。
      也好,她想,至少对厉宇帆不是什么坏事。从此,再也没有她的桎梏,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也终于可以,把他宝贵的时间和感情,留给懂得珍惜的人了。
      她笑着看过去,真心实意的:“厉宇帆,你有病吧。”
      不过,就要好了,不是吗。

      不管怎样,舒晴有一点是没错的,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对自己有数。
      就好像此刻,她即使再是个八面玲珑,情绪管理满分的人,她也知道自己再无半分余力,去和厉宇帆和厉语辛吃这顿饭了。
      她回到包间,努力挂上笑容:“语辛,你舒姐姐今天可能……没法陪你吃饭了,真是特别不好意思。账我会结,你们好好吃,多吃点儿,一定要吃回本啊。”
      “啊?”厉语辛一脸懵,明明没多久前他还在和他的舒姐姐谈笑风生,而此刻她看起来如同一棵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枯树,“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只是突然有些私事,必须要去处理下。啊,我,我得打个电话。”舒晴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语言系统大概已经全面崩溃。
      厉语辛也听的稀里糊涂的,略带求助的望向他哥,却发现对方也是面色苍白的一言不发,连眼神都没有分过来一点。
      他几乎是一秒反应过来,这俩大概是吵架了。
      厉语辛赶紧道:“小舒姐姐,没事的!我这刚来,以后有的是机会呢,你有空就来找我玩啊,带我逛逛北京!”
      “好。”舒晴嘴角的笑容就快要挂不住似的,“必须的,以后有事儿就找姐姐。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吃。”

      黑夜彻底笼罩了城市,一盏盏路灯掠过车前,飞快地来又飞快地走。
      舒晴满脸的泪痕在这忽亮忽暗的光线中明明灭灭。
      她哭的有点收不住,多久没有这样哭过了,记不清。上一次好像还是在九月的纽约,怎么好像每一次,每一次都崩溃在她最喜欢的华丽城市夜景前。
      她也确实有电话要打,打给了黎阳。
      但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来得及叫了一声“老黎”,接下来就是哭,不顾形象的放声大哭着。
      黎阳大概心有灵犀的意识到是因为什么,他也只能叹口气,在舒晴抽噎的间隙里叮嘱一句:“开车慢点,注意安全啊,你没事儿就来我们这吧。”
      舒晴大概是第一次这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蓬头垢面”的见到了黎阳。
      苏维也在,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小舒姐,你怎么能做到明明没在一起还搞的比我和黎阳当年分手还惨烈?”
      舒晴已经只剩下抽噎:“……不是,小苏,姐在伤心,好吗?你怎么还带这么拉踩的呢。”
      黎阳看一眼苏维,虽说这孩子历来说话都是个直来直去又难以捉摸的模式,但他到底和舒晴差着8岁,而无论是最早在纽约,还是后来到北京,苏维没少受过舒晴各方面的照拂,是实打实的把对方当尊敬的姐姐。他确实是有点没想到苏维会说的这么不客气。
      而舒晴看起来好像也并不在意。
      他正欲说什么,突然窗外一声炸雷,黑色的夜幕里如同开了闪光灯般迅疾的亮了几瞬,随后呼啸的风声响起,听的人忍不住有点犯怵。黎阳赶紧推苏维:“起妖风了,快去把阳台窗户关了。”
      看着苏维的背影舒晴也只是笑笑:“没事的老黎,你让他说我两句吧,或者你说我两句。我听着心里反而好受些。”
      黎阳走到酒柜边拿酒:“懒得说你,该说的那天都说了。你当时不听,还给我打回来。现在搞成这样,我还能说什么。你喝香槟成么?”

      最后他们仨一人拿了一瓶酒,坐在苏维家客厅偌大的飘窗上,齐刷刷的看窗外闪电大风加冰雹。
      黎阳叹道:“还好你来的及时,不然这会儿你被困在路上,你就哭吧,有你哭的。”
      舒晴没说话,只是捏着手里的杯子,翻来覆去的看那透明的液体。
      苏维拿着红酒,他喝一口,看着舒晴:“小舒姐,你是不是不能喝红酒?”
      “嗯?”舒晴回过了神,“是啊,也不知道怎么的,喝了胃难受,可能是……额,类似过敏?”
      “葡萄酒过敏?可是白葡萄酒和香槟也都是葡萄,你喝也没事。”
      舒晴摇摇头:“不知道啊。”
      苏维有些较劲似的:“所以这根本就不合理。”
      黎阳看他一眼:“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有很多东西都不是‘合理不合理’可以解释的。”
      苏维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想说,小舒姐这个情况,她把不能喝红酒归因为身体的问题,但有没有可能,我只是说可能,跟身体根本就没关系。”他看向黎阳,“当年你跟我说你的失眠问题的时候,不是说过么?有些事情,不是病理性的,是心因性的。”
      这下黎阳彻底愣住了:“你……几百年前说的一句话你记到现在啊?”
      苏维有点不高兴似的:“什么几百年前……那我是不是几百年前也跟你说过,你每句话,我都用心记的?”
      黎阳还没来得及感动呢,一旁舒晴已经嚷嚷开了:“二位,体谅一下刚失恋的我可以吗?先hold几分钟别撒狗粮行吗?”
      苏维接的飞快:“所以你承认你这是失恋了。”
      舒晴瞪他,破罐破摔:“……是啊!”
      苏维平静的接住她刀子一般的目光:“我就是想不通,小舒姐你明明在意人家在意的不得了,还非要在那较劲,死扛,用一大堆悲观的、消极的、绝望的说辞来自我麻痹,你图什么呢?你说你每段感情都会搞砸,和再喜欢的人在一起,到后面感觉都会消失,你会厌烦,会觉得没意思。不过你没听过网上一句话吗?人生其实,是要和旧人一起做新事,而不是和新人重复做旧事啊。”
      窗外又掠过一道闪电,像是打进了舒晴的脑子里,她直愣愣的看着苏维。
      黎阳也挺意外的看着他:“你……懂不少啊。”
      苏维并未接他的“恭维”,继续执着的看着舒晴:“小舒姐,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和黎阳,你们这种聪明人……有时真的特别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说难听点就是自作聪明。就还拿红酒来说,你自己想想,你有过喝红酒但是没事的时候吗?其实有的吧。但是后来你大概是有次难受怕了,就一直牢牢的记着那感受,然后你的脑子就骗过了你的身体,让你的身体觉得,它就是不行,它就是受不了红酒,所以之后每一次,你再喝红酒,身体都会拼命的排斥。但你有没有想过,让你难受的那些喝红酒的经历,哪怕是你最铭心刻骨的那次,真的一定是因为红酒的问题吗?你有可能那时候状态不好,有可能在喝红酒之前喝了或者吃了别的东西,有那么多那么多其他可能影响的因素,你却根本不细想,武断的就归结为红酒,不得不说……红酒也挺冤的不是吗?”
      他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杯中红宝石一般的液体暗暗的透着光,看起来竟然有点别样的诱人:“小舒姐,我没说你一定不可能对红酒过敏。我只是觉得你看待这件事的态度……可以变一变。当然,你没必要逼自己再去尝试红酒。毕竟无论是因为什么,你现在已经不舒服了。而你想喝酒,红酒也不是没有代替品,那么多好喝的酒呢,换个品类就是了。但是感情不是红酒……你自己心里最真实,最看重的感情,它是你这个人的一部分,它没有代替品的啊。”
      黎阳拿杯子碰了一下苏维的:“你现在说话比我强多了,那天去找舒晴应该直接带上你的。”
      苏维不以为然:“现在也不晚啊,小舒姐。厉宇帆喜欢你这事儿大概比地球是圆的都还要真理,你如果想通了,就去大胆的表达,追求自己的幸福啊。”
      舒晴终于开了口,她靠坐在窗边,后脑勺一下一下轻轻磕着玻璃:“小苏,谢谢你…… 但是我……我已经伤害他了,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是这样。那对厉宇帆呢?我真的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吗?我就不说感情方面的事情了,我也不是没利用过他喜欢我这事儿对他予取予求的。现实一点考虑,我一个不婚不育主义者,客观上来说,也实在不是他的最佳人选。我不想过所谓“世俗眼光”里的婚姻生活,但不代表他不想,我没必要拉着他来和我一起。而且不管他直觉想不想,他的生活里也不是只有喜欢我这一件事情。他有家人、有事业、有责任,他那么懂事的一个人,我不想把他放进非要做选择的痛苦境地里。更何况,大家都三十多了,有些心态也早都变了,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认知也都会变的。他当年和我说过,把一切交给时间,你们看,到了现在,他不也打算正经谈个恋爱,重新开始了吗?他那么认死理的人,钻我这牛角尖钻了快二十年,终于想通要放下要move on了,是好事啊……他多年前就说过,我想游戏人间,但他玩不起。现在,就更是了吧。”她叹口气,“喜不喜欢重要,适不适合也很重要。如果你们想要走向的是不同的方向,那强行非要一起走一段又有什么意义的,徒增痛苦和感伤罢了。小苏,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互相喜欢的人都一定能最终走到一起的,又不是童话,结尾永远是and then they live happily ever after。有错过有遗憾,才是人生啊。”
      童话故事总停在那里,是因为只能停在那里。
      再往后,大概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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