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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Lucky gu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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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晴顺手就从那一沓卡牌里抽出了一张,瞥了一眼,脸上表情不变,只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听起来轻蔑极了。
姜琰凑过来看,看清了内容之后也忍不住笑了:“这点程度,也确实太放过你们了。”
舒晴拎着卡在厉宇帆面前晃晃,和刚才抽牌前一模一样的问题:“你来我来?”
厉宇帆看着卡上的字,也挺平静的:“你来吧。”
舒晴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撂下卡牌,从桌上排兵布阵一般的tequila shots里顺手拎了一杯,一手捏了片柠檬吸了,随即沾上盐粒抹在了厉宇帆侧颈,凑上去迅速舔掉了,转头一口饮尽杯中酒。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旁姜琰和其余几个老同学都一边鼓掌一边摇头:“真是毛毛雨。”
和舒晴关系挺好的一位学姐陆宸曦忍不住打趣:“晴当然是没什么,不过宇帆还好吗?”
他们在包厢,绚丽诡谲的灯光落在厉宇帆轮廓鲜明的脸,鲜艳迷幻的像是一场繁花盛开的梦。
他面色平静,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挺好。”
舒晴没看他,嘴角挂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又喝了几轮,这一晚瓶子大概是非要给他俩整点儿什么事出来,再一次的对准了这二位。
姜琰几个都笑了:“今晚这,孽缘啊。”
舒晴手里的朗姆可乐早就没了可乐,她抿一口,纯饮还是颇有些辛辣:“上次我抽的,这次厉宇帆抽吧。”
厉宇帆面前的龙舌兰shot基本已被尽数喝光,他此刻正握着一杯龙舌兰日出,墨黑的瞳仁里似乎闪着乌木一般的光:“还是你来吧,我运气不好。”
舒晴轻笑一下,随手抽出一张:“说的像我运气多好似的。”
而待她看清卡牌上的内容,一向处变不惊,仿佛雕刻上去一般的笑容竟然也卡壳了一瞬间。
坐她旁边的陆宸曦几乎是一秒察觉到她的反常,赶紧过来看:“French……”她没念下去,不过听见的都懂了。
几乎在场的所有视线都投向了厉宇帆,他浑然不觉一般,只是很专注的看着手里的酒那缤纷的颜色,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咳。”姜琰清清喉咙,“那个,咱们的原则是愿赌服输,但是一切自愿啊,咱都那么熟了,咱不搞那些虚的啊,玩儿就是图个开心。”
“就是就是。”陆宸曦也在一旁笑,“我们没那么油腻啊,都是为了开心,不搞那些形式上的强迫主义。”
舒晴突然笑了一下,她一口喝光了手中的朗姆,杯子撂在玻璃茶几上“咔哒”一声。
“说的谁玩不起似的。”
她扔下这句话,突然起身走到厉宇帆面前,跨坐到他腿上,捏着他的下巴,直直的吻了下去。
厉宇帆最喜欢的酒是龙舌兰。
口感凶烈、劲儿又足又冲,这些倒都没什么,烈酒都有。他只是格外着迷于龙舌兰那股若隐若现的清冽植物香气。相比之下,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喜欢朗姆,不像龙舌兰,朗姆是甜而腻的。
不过此时此刻,他骤然猝不及防的尝到朗姆的味道,混着他自己喝了很久的龙舌兰,于是当下他脑子里很荒唐的飘过一个念头——有没有哪种鸡尾酒是龙舌兰混朗姆来着?下次得试试。
舒晴在起身的时候真是一点没觉得自己喝多了,她情感经历丰富的能写书,接吻经验当然也是。因为身经百战,所以觉得法式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等她真的吻上去了,她才发现自己醉的不是一星半点——醉的她睁不开眼,醉的她四肢发软,醉的她全身上下火烧火燎,醉的她头脑一片混沌的白茫茫。
她本是想浅浅吻一下就拉倒,但她完全没料到自己实在是太醉了,醉的她所有自以为擅长的自控力瞬间土崩瓦解,不知不觉间,她的手环上了对方的脖子,手指插进他的头发,甚至使了些力道加深了这个吻。
她感到有什么在身体里游走,那感觉陌生,非要说的话,就像是火星沿着引线,一路嘈杂着飞快往前,循着每一条血管,点燃每一条神经,于是整个人都被投入一片盛放于漫山遍野的灿烂花火。
也许下一秒就会粉身碎骨,但没关系,在所不惜。
她放任自己沉湎于这尽头一般的意味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吻了多久。
最后还是厉宇帆微微后撤结束了这个吻,他的呼吸凌乱的要命,气息颤抖,一双乌木般的眸子里如同夜海掀起凶猛却难辨的巨浪。他难忍的闭了眼,将那些如潮的情绪掩下去,开口是说不出的声线嘶哑:“你先下去。”
然而舒晴没有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写满了茫然与迷离,不知是否太过沉浸于刚才的吻,厉宇帆骤然撤离的气息让她一时恍惚,完全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她突然身子一歪,直直的朝一边倒去。
厉宇帆眼疾手快地捞住她,发现她像是卸了力一般,整个人软绵绵的,他询问的语气轻唤了声“舒晴?”
没有回应。
一旁目瞪口呆了许久的吃瓜群众们见状这才纷纷找回了正常。陆宸曦凑过来帮着扶起了舒晴,结果舒晴整个人都靠在了她的身上,她也差点没被带的一个踉跄:“天,小舒这是直接喝断片儿了吧。”
姜琰也颇有些担心的站起身:“哎哟,怎么弄的这是,她一向喝酒很有数的啊。”他转头看见舒晴面前的一堆瓶子,表情有点裂开:“不是,她这是朗姆可乐没可乐啊?”
陆宸曦颇有些力不从心的架着舒晴,虽然舒晴体重不过90出头,但喝了酒的人都会格外的沉一些:“她都喝成这样了,咱今儿就先散了吧,给她送回去吧。”
“好。”姜琰点点头,“那——”
“我来吧。”厉宇帆说着站了起来,他从已经有点头重脚轻的陆宸曦手里接过舒晴,一把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一时间在场的都有些哑然。最后还是姜琰笑着开了口:“宇帆这平时没白锻炼哈。”
陆宸曦还是稍稍有些不放心的问:“宇帆你感觉怎么样?看你喝的也不少。”
“曦姐,我没事。”厉宇帆道,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我拿自己开玩笑,也不会拿舒晴开玩笑的。”
陆宸曦见他行为如常,表情淡然,也点点头:“好,那辛苦你送她回去了,到了记得说一声。”
厉宇帆其实自己也没少喝,不过他酒量一直很好,也很“心中有数”,意识始终清醒。
但到底是有些酒意上头,加上手里抱着个人多少是有些掣肘。他刚出了包厢门,没走几步,脚下就被一个不甚明显的凸起绊的稍稍踉跄了一下。
他还刚站稳呢,就听见一句熟悉的不能更熟悉的话:“厉宇帆,你有病吧。”
他怔怔的低头,怀里的人早就醒的双目炯炯,正瞪着她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醒了?”厉宇帆一时有些语塞。
舒晴翻了个白眼:“啊,不然呢。”
厉宇帆犹豫了一下:“那,你要自己走吗?”
“啧。”舒晴伸手勒了下他脖子,“赶紧的放我下来。”
厉宇帆从善如流的给她搁回了地面。
舒晴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头还是晕的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抱了太久,脚一触到地,竟然腿一软眼一黑差点就往前栽过去。
厉宇帆手一直没撤下去,见势不对赶紧伸手给人捞回来:“你确定要自己走?”
舒晴把厉宇帆顺手当墙扶了,定一定神:“慢点儿走,可以的。”
无法,跟谁拗也不能跟醉鬼较劲,厉宇帆只好从身后架着她的胳膊,颤巍巍的跟着往前挪出去到了马路边。
舒晴叫的车到了,厉宇帆跟着她一起坐了进去,对上她的目光,说了句:“你路都走不稳,我能放你一个人自己回家?”
舒晴颇有些心虚的扭头去看窗外:“我不也没说什么。”
纽约的九月还是夏天的尾巴,白日燥热,夜晚温柔,车驶过曼哈顿凌晨时分依旧光怪陆离的街,霓虹灯牌闪烁的光线钻进车内,色泽纷繁的光斑覆上他们的脸。
他们隔了一点距离的在后座并排坐着,城市里车速不快,舒晴放下一点车窗吹风,一时间车内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
“厉宇帆,”不知过了多久,舒晴开了口,她声音不大,被车窗外呼呼的风吹着,像是电话那头信号受到了些许干扰,听起来有些断续飘渺,“你刚才是不是……”
她声音轻下去,厉宇帆并没听清她的后半句,却一下子明白了意思。
他略略低一点头,额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嘴角微微上提着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舒晴没看他,声线持续虚无又飘摇:“还有之前在夏威夷,是不是也……”
厉宇帆轻轻的靠向了椅背,微微仰了头,眼神散散的落在前方,终于出了声:“你就仗着司机听不懂是吧。”
舒晴笑了:“那可不么。”
厉宇帆知道她在问什么,但却懒得就某些显而易见的事情做什么回答。倒是舒晴提起夏威夷,他就忍不住想起三年前的那次圣诞+跨年旅行,那大概是他们近年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走心长谈。
彼时他们也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集体从纽约飞了檀香山,到了机场排队打车去酒店,两人一车,他和舒晴自然而然的就被推到了一起。
这趟旅途遥远,说是说国内航线,其实差不多从国境的一端飞到了另外一端,横跨了五个时区,飞的他们都有点困顿,在车上坐着也没说话,就看着窗外撒癔症。
出租车司机是个韩国移民,五十多岁的样子,估计是看着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年龄的亚洲面孔倍感亲切,一路都在过分热情的和他们唠嗑,问他们是不是第一次来,从哪里来,介绍了几句夏威夷风土人情,最后还是不能免俗的问:“两位是来度蜜月的吧?”
后座两个都一愣,一向的伶牙俐齿集体的哑了炮。
最后还是厉宇帆开了口,一贯的带点儿若有似无笑意的语气:“I wish I could be that lucky guy. ”
“啊,不好意思。”司机从后视镜里略带抱歉的看过来,“我只是看你们觉得很像,先入为主了,啊,真的不好意思。”
“没关系师傅。”厉宇帆反过来安慰司机,“也许我还能借您吉言呢。”
他声音里笑意不减,听的舒晴忍不住转过来看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换了中文:“厉宇帆,四年了,你怎么就听不进去我的话呢。”
她语气是格外的诚恳,和平时八面玲珑起来那架势截然不同,但厉宇帆不为所动:“舒晴,四年了,你怎么也听不进去我的话呢。”
舒晴颇为糟心的靠向了椅背,按了按太阳穴,这些年来她拒绝厉宇帆的话大概都能出一本“十动然拒废话大全”,可惜有人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所有自诩高明的“说话艺术”在他这里全部折戟沉沙。
车行驶在高速,她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连绵山色,突然开了口:“厉宇帆,这些年,有些老生常谈的话我说过很多遍了,我是真的毫不怀疑你的心意,但我想你也应该能想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你无论怎么执着,也不会有所改变。”
厉宇帆答得又快又淡然:“我知道啊,我也没强求啊。”
“哎。”舒晴又叹一口气,她都能猜到厉宇帆的回答,“你是不是觉得,总有一天我会被你感动的,我——”
“不是。”厉宇帆否认的斩钉截铁,倒是把舒晴梗了一下,“我没觉得你会被我感动,你就不是那种人。”他笑一下,“别看你是唯一的女孩儿,你才是你们家,心最硬的那个。”
舒晴也不否认,她转过头看一眼厉宇帆又挪开了目光:“你知道你还使什么徒劳的劲儿呢。”
“因为我没办法,舒晴。”厉宇帆也叹了气,声音里没了一贯的轻快恣意,“你没办法喜欢上我,我也没办法不喜欢你。你说有些事情不能强求,是,那你也是知道人的感情并不能受自己的理智与客观去改变,对你是,对我当然也是。那你让我怎么办?藏着?那对不起,我不是这种人,我藏不住,我这辈子活了快20年,大概就不知道什么叫藏。我也没让你回应我或是怎么着,我也不干涉你的任何生活。你就过你的日子,我这喜欢,也碍不着你什么事儿不是么。”
“厉宇帆。”舒晴垂了头,“以前我也问过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你也说不出来。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得不到的东西你才有执念。你从小被宠大的,要什么有什么,我大概是你人生里第一个求不得,是不是?所以你会总想着,总执着。那句歌词怎么说的来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是不是?”
厉宇帆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我不知道。”
舒晴一点没意外他的回答:“你不知道,我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咱们这种人,不缺爱,没吃过苦,好像就没什么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更是——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个新鲜劲儿,但新鲜劲儿总会过去的,小时候玩玩具,新到手总是很喜欢,过了两天就觉得没意思,吃到好吃的东西,天天吃,总会腻,是不是?一个道理。一旦那劲儿过去了,就什么都没了。”
厉宇帆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所以,你之前谈了那么多次恋爱,每一次也都是这种体会,所以你现在也懒得谈了。”
“是啊。”舒晴承认得坦然,“好没意思,没意思透了。”她轻笑一声,“别人眼里看起来大概这就叫做轻浮、随便,喜新厌旧,朝秦暮楚。不过我自己知道,我这个人,不在乎那些虚的东西,我只选择我真的心动的人。我对人都是一见钟情,你可能觉得我俗,但我就是知道,第一眼就知道。所以我每次都是自己主动。而在一起的彼时彼刻,我是真的非常喜欢的。心里小鹿乱撞,看见他会很高兴,牵手拥抱都会心颤颤,这些我全部都经历过,我经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那又怎么样呢。就好像喝酒,上头的感觉很美妙,但你会一直上头吗?酒精会被分解掉,任何悸动都会过去。我知道,大家都会说,这是正常的,这世上哪有感情一直都在热恋期,每一段感情到后面都会需要归于平淡。那——你就理解为,我这个人,接受不了平淡吧。”她转头看厉宇帆,笑得很甜,“我大概就不是什么好人。”
“好不好不是这么定义的。”她听见厉宇帆这样说,于是她笑意更浓:“啊,没事,我也不在乎,谁在乎好不好的。我这个人自私的很,你刚也说了,我比我那几个兄弟心硬多了,是,因为我就想为自己,人这一辈子活着不为自己还为什么。但是,”她的笑意缓缓地收了,语气认真起来,“我再为自己,我也不想伤害别人。这些年来,反复试错,反复放弃,终于我也认清了自己,那我既然已经是这么样一个人了,我何必要去祸祸别人呢。所以厉宇帆,我并不是觉得你的喜欢会对我造成困扰或是怎么样。你很好,你一直以来都特别真诚,我感受得到,我也很感激。你这些年,从最开始的少爷脾气一天天的成长到现在,我看在眼里,其实很为你高兴。你非常优秀,也非常难得。哪怕是当年年少无知又任性的时候,你也是个很善良、真挚、正直的人。但正因为我很尊重你,欣赏你,也重视你的感情,我才非常恳切的告诉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她突然整个人都转过去,直直的朝着对方,唤了他的名字,“厉宇帆,你条件那么好,你的感情和时间也都是非常宝贵的东西,请把它,留给值得的、懂得珍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