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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玉门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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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半开,沈覃舟捧腮专注看沿途景色,茯苓面色发白,不知殿下在看些什么,心中惦记追兵。
“殿下,符卫还未回来,他会不会出事啊!”茯苓有些不安望向窗外乔装打扮护送马车的暗卫,知道这些都是公主昔年苦心经营起来的。
沈覃舟垂眸瞅着手中茶盏,细而白腻的素盏,质地极佳:“快了。”
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得后方传来阵阵马蹄声,马车缓缓停住,符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殿下,属下来迟了”
茯苓撑出半个身子,目不转睛盯着他:“怎样?”
奈何符卫只将身子俯得更低,显然是失手了。
沈覃舟在车里并未露面,微顿半晌,才淡声道:“无妨,定是王珏拦下了你,既然我出来了,一切来日方长。”
“殿下,我们现在去哪?”茯苓难掩失落,整个公主府只有她被救出来了。
“西洲,我们去找邬邺琰。”
茯苓紧锁的秀眉,这才舒展三分,神情振奋:“殿下,邬邺世子能帮我们复国吗?”
沈覃舟轻扯唇角:“是去帮他,我被谢徽止关那么久不见他来,不是被那厮拦着,就是他自己自身难保分身乏术了,再则如今这天下是谢家的,依着谢徽止的疯劲,除了远遁西洲,我也再想不到还有何处可供栖身了。”
沈覃舟犹在思索出逃路线,茯苓却眼眶泛红拉起她的袖口:“殿下,你的脖颈怎么了?还有你的手。”原来是动作间衣襟微敞,露出颈上狰狞伤疤。
“无事。”沈覃舟不甚在意将袖口掩起,紧紧抿着唇,声线微绷,“谢徽止到底只是太子,他头上有谢勋压着,原想利用我前朝公主的身份收服人心,不料却给了我逃出生天的机会,此事料他定不敢大势宣扬,只会在背后里小心追击,你我此时着急赶路,反倒惹人注目......”
“从前公主最是爱美的......”湿润的泪水一滴滴砸在两人的腕上膝头,茯苓咬牙恨不能活剥某人,同时又止不住的心疼。
沈覃舟无奈苦笑:“傻丫头,你也知道那是从前。”
“是属下来迟了,才害殿下受此大辱,属下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符卫已然恨极,旁人瞧他神色,似是恨不能纵马再去跟谢徽止搏上一回命。
“与你又有何干?当初是我送你去紫云山的,谁也没料到谢家会反的这么突然,再说那时你便是在场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倒不如现在这般杀那厮一个措手不及。”沈覃舟略蹙眉,“只是茯苓倒是提醒我了,虽说容颜易改,可这两处疤倒是麻烦,另外你再安排个人回上京替我去趟珠宝巷尾老田家。”
符卫面露不解:“殿下可是有何打算?”
沈覃舟微勾唇角:“打酒。”
金陵距豫州九百多里,马车小半月可抵,太子殿下于鸡鸣寺遇刺,刺客下落不明,故金陵沿途四处戒严,渡口关隘都得仔细盘查,其中最严的当属西去的城门,据说凡出西门都要逐一搜身,稍有可疑便会被扣押下来送去衙门,于是众人议论纷纷刺客大抵是西边人。
纵然南门不比西门查得严,但因每人都得例行盘问,故而等着出城的队伍依旧越排越长,守城校尉刚又抓了个自称路引丢了急着出城奔丧的男子,下一个就是一行送亲队伍,女方说是镇江的要嫁去钱塘,下月初八完婚,因着澎湖水患已经耽搁了不少行程。
那校尉查了路引,目光滑过花轿外头几位装束统一,穿着湛蓝比甲,额覆帕巾的喜婆:“倒没什么问题,只是新娘子我们还得见上一见。”
为首的喜婆当即不乐意了,忙拦住校尉逼近的步伐,赔笑道:“这位大人留步,这新娘子已经上了花轿,那这盖头便只有新郎官才摘得。”说着帕子掩着银子便送了上去。
岂知那校尉收了银子却不办事,只皱眉大手一挥:“这不可行,上头说了这行刺人里有女刺客,这些日子所有出城的女子我都比过,哪有因着她是新娘子就不比的道理。”说着他便抖了抖画像,伸手便探向轿帘。
众人闻言目光落在校尉手中画像,乖乖,上面可不画着一美艳得不可方物的绝色美人,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令人唏嘘的同时,不禁对这花轿里的新娘更添几分好奇。
孰料那喜婆却更加急了,只当这人胃口大,是嫌银子不够故意刁难,当即又塞了些过去:“这位大人有话好说,我们镇江这边风俗,新娘的盖头若是让除新郎官以外的人摘了,那这桩亲事便是意头不好,你说这大喜的事情谁不想讨个好意头。”
这次那人却没接银子,反倒狐疑打量起喜婆:“不过看个人,你便几次三番推脱莫非这花轿里头当真有鬼?如今你越是拦我,我倒越是要查。”见那喜婆一脸愁相,张口欲言,那校尉更不耐烦打断,“再要多言,这亲便别结了,先随我去衙门喝上几盏茶。”
天气本就燥热,等得人心浮躁,后面等候的队伍越来越长,更多人不耐烦起来,尤其是这支送亲队伍拖拖拉拉这么久,于是纷纷鼓噪起来。
“看一下怎么了,又不少块肉,耽误大家的时间,我还等着回家做饭呢!”
“就是,我看这里面就是有问题,大人快查。”
“新娘子就特殊了?我们都要查,凭什么她不查!”
“......”
还是轿内传出一道柔婉女声:“够了嬷嬷,这位大人也是为着公事不得已而为之,相信薛家能体谅的。”
“是,小姐。”喜婆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躬身行礼自退一步撩起帘子。
那校尉见新娘勉强还算通情达理,心头火气略缓,右手拿着画像便要上前仔细比对。
花轿内新娘盖头已然自行掀开,确是一身凤冠霞帔,可惜新娘看着病怏怏的,即使上妆敷了胭脂,也掩不住自身气血亏空的苍白,只一双眼还算出众,勉强算是个病弱美人,与画像上英姿艳丽的女子截然相反,尤其因着暑气,新娘身上的霞帔均是精致轻薄的面料,露出的脖颈和带着龙凤对镯的手腕尤其光洁细腻。
到底校尉收了银子,便也不欲多加为难,匆匆几眼便挥了挥手,示意队伍赶紧出城,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
路上追兵也有,但一行慢悠悠去送亲的花轿,一个病怏怏的新娘,再加上数十名身强力壮的护卫,并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喜婆,和有钱能使鬼推磨万能定律,这一路不说顺风顺水却也总算安然无恙。
直到终于看见两山之间扼守的玉门关,众人心头紧绷的那根弦这才略松几分,过玉门关就是西洲地界了,真真正正的天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了。
沈覃舟心知即便谢徽止现在做了皇帝,如果硬要派追兵出关,那也会引得西域诸国哗然,视为宣战,倘若真打起来,焉知两国不会内乱再起,届时他们都会乐见其成的。
只是可惜花轿队伍来得不及时,才刚进豫州城,玉门关便将将闭关了,沉重的门扇要数十人才能一点点推动,外头刺眼灼人的烈日黄沙直射进来,白晃晃的,眼看着关门越来越近,中间的光亮越来越少,再想过关便要等到次日天明了。
记忆中,阿耶便是这样领着她和弟弟穿过关门,背着阿娘偷去西洲看胡姬跳胡旋舞的。
如今想来这段记忆,已经久远得好像前世一般。
沈覃舟默默透过吹开的帘子向外瞧,豫州城里街道巷陌未曾变过,房屋瓦舍依旧如故,只她心头平添诸多疏离陌然。
街边路人熟悉的口音断断续续传入车内,她一副累极的模样,整个人恹恹的,遂阖了眼眸,靠在身后软垫上脑袋放空不再说话,只迷迷糊糊听着。
明明她生在豫州,长在豫州,明明她在这座古城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不过六载光景,就生疏漠然至此。
花轿穿过城北的朱雀门进入桂花巷,悄无声息停在一户久不住人雕梁画栋的宅院门外,陈红的门槛被雨水冲刷长出厚厚一层的青苔藓,枯枝探出院墙在半空中不停挥舞。
沈覃舟瞅着门上暗红斑驳的陈漆和褪色黄铜发呆,印象里这扇门上的漆该是再浓再新些的。
夜里茯苓服侍沈覃舟茶水吃饭,沐浴更衣,将她送入帐中安眠。
临睡前,她轻声唤住她:“茯苓,明日出关我带你去骑骆驼。”
茯苓将驱蚊的熏香点好,笑意悠扬:“好啊,我还从未骑过呢。”
明日便是崭新的一天,沈覃舟在沉沉睡意中疲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