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仲父 ...
-
锦绣宫,垂着轻烟色薄帐,金猊兽香炉吐着龙脑香,婉妃拢了拢头上珠钗的穗,看见铜镜里的自己,红衣妖娆,芳华正好,自顾自地说
“虞容,本宫是容貌比不上你。不过,现在也有七分像你”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刻意加重像字,眼尾上挑,美目含波,红裙妖娆,如果单论媚的话,也确实有七分类似柔贵妃,但若是若论气质,婉妃却多少差了些异域风情,显得刻意与呆板。
除夕宴,柔贵妃被诊断出有孕,皇帝巴巴地赐了不少珍贵的补品下来,一天三四回,来往送赏赐的宫人都不得不谙羡贵妃娘娘圣眷正浓。大部分宫妃也纷纷把奇珍异宝往瑶华宫送,或是讨好这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或是跟风效仿,担心因为没送而日后受到报复。瑶华宫内,贵妃养的波斯猫正懒懒地打哈欠,柔妃的宫女正清点各宫的赠礼,也算忙碌。
“娘娘,婉妃娘娘送了一对翡翠冰种玉镯,还有......”宫女念了半响,却不见主子有何表示。“娘娘?”宫女小心试探,柔贵妃好像心不在焉,问道“翊坤宫有何表示?”宫女迟疑了片刻,在礼单上再三寻找,确认没有后,小心翼翼地说“皇后娘娘暂时还未表示。”“哦,知道了。”宫女心中诧异,娘娘平时若遇到不顺心的事,经常摔碎瑶华宫的东西泄愤,今天情绪如此平和,倒也反常。柔贵妃摆了摆手,示意周围宫女退下。
“陈绮月,你会怎么想呢?”她自顾自地问,很小声地自言自语。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去感知另外一个生命的存在,好意外,她完全没有怀上皇嗣的喜悦,甚至觉得,多少有点不适。她想去见她。
“难道贵妃深夜来访是为了询问本宫的态度?本宫是中宫,自然希望皇嗣平安出生,贵妃母子平安,孟国香火不断。”
“贵妃瞻前顾后,不如端坐在瑶华宫安心养胎,太多顾虑反而多愁善感。”
“翊坤宫和瑶华宫距离不近,贵妃娘娘何苦劳筋动骨?”
“本宫为何要生气?贵妃多虑了”
“贵妃为何要道歉,本宫只是做了该做的”
“那承蒙娘娘吉言,妾身定然专心养胎。”
“臣妾从来不觉得远”
“海棠花为什么无香呢?”
“绮月,我失言了”
“多谢皇后娘娘开导,妾身打扰娘娘休息了,臣妾告退。”
周落秋新晋了贵人,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盘算御花园的梅花什么时候开,毕竟快深冬了,然后听到了小荷今日的小道消息。小荷说,昨天贵妃娘娘没收到皇后的赠礼,心生不满,半夜去翊坤宫讨说法,皇后和贵妃起了争执,最后贵妃娘娘哭着离开了翊坤宫。落秋听到这,还十分不解,为什么贵妃会如此在意皇后的贺礼呢?难道贵妃被皇后羞辱才落泪的?落秋以为传言到此为止,直到她听到小荷说
贵妃娘娘没有坐轿辇,硬是一个人走回了瑶华宫,她的轿辇在她身后跟了一路。回宫后,贵妃娘娘哭了半夜。
“只是哭了半夜?”落秋怀疑小荷消息的真实性,毕竟贵妃娘娘往日喜欢奢靡,一生气会如山雨欲来满宫风雨,摔碎东西泄愤,往往宫女们跪了一地来请求娘娘息怒。这次动静这么小,未免有点太反常。
小荷凑近落秋,耳语道“主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贵妃娘娘离开翊坤宫的时候是一直在掉眼泪,但是根本,没有撒泼。回宫后也是在宫女的服侍下早早熄灯睡了,只是守夜的宫人听到呜咽声,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没了声音。”
落秋暗暗盘算,那这说明皇后与贵妃的矛盾升级?贵妃恃宠而骄,她难道想把皇后取而代之然后去翊坤宫大肆炫耀反被羞辱后受挫?直到第二天请安,周贵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只在喝茶的空当偷偷观察皇后与贵妃的脸色。皇后娘娘如山中月般清冷高贵,贵妃娘娘如朱砂痣般妩媚多姿,丝毫不见异常。
请安的座次是按照位分排的,皇后和贵妃挨的很近,贵妃今日似乎很高兴,甚至有时会看向皇后莹莹地笑,两腮上漩着一对酒窝,显得有几分娇憨。落秋不动声色地观察二人许久,暗自想,难道二人没有什么过节吗?怎么感觉她们关系改善了?还是说两位高等嫔妃,太善于隐藏情绪了吗?请完安,落秋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正闷闷不乐地准备回宫。
落秋神色黯然之际,恰好看见御花园的梅花开了。赤红如血,凌寒绽放,经霜更艳,独占风光,暗香不绝。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落秋想到了四公主,梅花配君子,四公主如他山之石,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梅花高洁傲岸,不屈不从。她让小荷停下,自己在雪地里转了半天,最终选择折下一支,折的过程有点曲折,她差点摔倒,刚折下来左右顾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皇后娘娘,在盯着她看。
她赶忙上前行礼拜见“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妾身见御花园梅花开的娇艳,想折一支带回去品鉴,望娘娘不要责罚。”她这一番话说的落落大方,她说完后才察觉自己不似以前莽撞,多少有些宫妃的成熟了。
皇后娘娘的声音如峨眉月一样冷清,像夜晚溪涧撞击石头发出的声音一样,泠泠清清。
“无妨。不过梅花倒不是娇艳,是高洁傲岸,是坚定不屈”
皇后娘娘没有罚落秋,她到了四公主的西殿说起此事,四公主说皇后娘娘最爱梅花,这次偶遇是巧合,倒也合理。之后落秋大着胆子问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关系如何,却见四公主先是没忍住轻笑出声,然后望向落秋,温柔地说
“她们以前是闺中密友,也算至交,后来二人先后入了东宫,关系逐渐交恶。”落秋听完还是不解,她问四公主“如果是至交,真的会僵到那种地步吗”四公主看了看落秋,望向她的眼神日益复杂,落秋看不明白,良久,她听到四公主说
“贵妃以前不是这样的。”四公主叹气,阖眼,好像在回忆往事,回忆那段极为珍贵的时光。落秋听了还是不解,在心里想着贵妃的不一样是哪种不一样,皇后与贵妃,四公主的过去又是怎么样的。最后她还是忍住没有开口询问。
“落秋,小心婉妃,她不是好对付的人”四公主突然说道,“最近各地丝织品价格大幅上涨,皇宫采购生绢的价格足足高了两倍,百姓们不知为何,纷纷选择纺织贵重的丝织品,轻视耕种了。”四公主摇了摇头,继续说“今年是皇帝登基第三年,国家积累的粮食不多。”落秋看到四公主的睫毛微颤,神色落寞。落秋深知农业是立国之本,百姓若轻视耕种,余量不足,不但难以面对天灾,而且若有战事发生,国无余粮,自然不攻自破。落秋没想到的是,她想到的这两种后果,都在短短三年内一一发生了。
落秋再次见到四公主,是半个月之后了,她不知道近日四公主在干什么,反而收到了父亲的家书,信中父亲痛斥徽州的一些腰缠万贯的大商贩做起了皮肉生意,让不少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的姑娘入贱籍,他作为知县端了几个,那些商贩觉得他是硬骨头,又是送珠宝又是送美女,被他一一斥责,父亲在信的最后说,风月场所的兴盛不是好的现象,大量女子若卖入烟花柳巷,男子便容易玩物丧志,沉迷于酒色中。女子不务于纺织,男子不勤于耕作,则奢靡之风兴盛。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他不过是小小的知县,只管的了徽州,其他的地方呢?
落秋一遍遍读这封家信,好像透过几行墨迹看到了父亲伏案工作的辛劳,看到了父亲写下这些文字的无奈,看到父亲在烛火下泼墨,将对孟国前途的担忧化作涓涓细流在笔尖泻出。落秋察觉了,她忽然想起四公主所言,难道此事与婉妃有关?
后宫不得干政,难道婉妃越过皇帝,直接操纵家族吗?那也有点可怕了。皇后娘娘代表江都虞氏,母仪天下,家族子弟传言多好学有礼,庆安虞氏家门日益衰微,也没能力把手伸的那么长。正当落秋觉得陈氏子弟多好学有礼时,她没想到一条传言在后宫不胫而走,说聂氏子弟与陈氏子弟大打出手,毫无世家风度,再细细了解原因,则是两位贵族子弟为了一位歌女争吵不下。
可是,贵族子弟流连烟花之地,蓄意狎妓,本就是极不光彩的事情,更何况是大打出手,为家族蒙羞,而江都陈氏与庆安聂氏一向交好,却以为歌女毁坏关系,更能反映两家看似友好的表面关系,深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皇帝震怒,要求彻查此事。那几日后宫并不太平,婉妃与柔贵妃多次在请安时提到此事,
“皇后娘娘,您的家族子弟为何去春满楼听艳曲呀?难道四书五经不够吸引人吗”
“婉妃你些许是听错了,皇后娘娘的家族子弟个个勤学上进,怎么可能去春满楼?就算去,也是去听阳春白雪,怎么可能去听艳曲?”
“臣妾不知,贵妃娘娘说的是,不过聂氏子弟怎么回事呢?”又是一番恶意的讽刺。
聂湄聂充充容紧紧盯着婉妃,双手因为攥的太紧出了汗,落秋注意到聂充容的变化,心里有点惋惜,在深宫里,喜怒形于色是大忌,不论怎么说,聂湄她要学会伪装,请安结束,众人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