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逢叶》望着月亮

8、你很好

　　“我教你转弯吧。”陈旭霖朝她的方向挪了几步。

　　“你看出来了?”

　　“嗯，你刚才和罗晴一直在走直线。”

　　“我俩确实不太擅长这些东西。”姜叶冉不好意思地摆弄了一下头发。

　　“相信我，保证教会你。”

　　“好啊，那先谢谢啦。”

　　“等小姜同学有了学习成果，再谢也不迟。”陈旭霖看着她的笑眼回应。

　　陈旭霖轻轻扶着她的胳膊告诉她要领，随着姜叶冉的动作，陈旭霖也要慢下来。

　　两个人像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又像一对步履蹒跚的老夫妻。

　　“慢慢转，越来越好了。”陈旭霖不断鼓励她。

　　两个人离得很近，陈旭霖能闻到女孩子身上若隐若现的葡萄味香气。小时候他以为是姜叶冉葡萄味棒棒糖吃太多了，现在怀疑她从小到大只用葡萄味的洗护用品。

　　姜叶冉甚至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由于重心不稳，时不时还会差点靠到他身上。

　　他是森林的味道，像被雨淋过的松木。每一次靠近，都惹得她脸颊泛红。

　　陈旭霖看她学得差不多了，就悄悄放开了手，但还是在后面护着，姜叶冉感觉失去了支撑，在转弯时稍一紧张就要跌倒。还好陈旭霖反应及时，将她重心稳住，让她紧紧地靠在了自己身上。

　　失去重心的姜叶冉本能抱住他的腰，两人像一对热恋的情侣紧紧相拥，姜叶冉眼中还带着一丝惊慌，翘起的睫毛轻轻闪动，陈旭霖明亮的眼眸里划过一丝让她猜不出来的情绪。

　　空旷的轮滑场里，究竟是谁的心跳震耳欲聋。

　　姜叶冉马上和他分开了一段距离。不好意思再看他的眼睛。

　　“再多练练就好了，小姜同学学得不错嘛，已经转得很好了。”陈旭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调整好情绪鼓励她。

　　“嗯，小陈老师教得好。”姜叶冉也随之冷静下来，按照陈旭霖对她的称呼回应她。

　　假装冷静的陈旭霖实则心里炸开了花，好似亲临了一场烟花盛宴，无数个小火星蹦出来，只有紧紧抱住她不放开，静静感受她的呼吸，才能压住它们。

　　但他不能这么做。

　　“真浪漫。”在一旁休息的罗晴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感叹。

　　“你要做我女朋友肯定比这个还浪漫，要不试试?”

　　“杨俊，我真的对你没感觉，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罗晴不止一次像今天这样认真跟他说出自己的答案，可他偏不听。

　　“不信，你早晚是我的，走，再带你滑一圈。”杨俊拉着罗晴的手腕起身。

　　“......”

　　夜晚，姜叶冉和陈旭霖在KTV外的天台上吹风，喝醉了的罗晴和杨俊怎么劝也不回家，宁可就在KTV里醒酒，闹了一晚上，终于都在包房里睡着了。

　　“怎么样，这个地方还不错吧？”陈旭霖问姜叶冉。两人都有了一点醉意，但吹一吹风就能醒酒。

　　晚风吹拂着面颊，天台下车水马龙，两侧的路灯形成了两排好看的光晕。由近及远，逐渐模糊。

　　“你来过很多次?”

　　“我可是好学生呢，好学生不来KTV。”陈旭霖想逗逗她。

　　“我不信，不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天台?”姜叶冉知道他在逗她，顺着他的话继续问。

　　“看见左前方的那栋楼了吗，我家就住在那儿，而且和杨俊家是对门。”陈旭霖指给她看左前方隔了一条街的楼。

　　“这么近啊，所以你站在家里的阳台就能看清楚这家KTV的天台位置。”

　　“真聪明。”姜叶冉听到他的夸赞，害羞的抿嘴勾起笑容，自从陈旭霖教她轮滑之后，两个人说话好像更放开了一点点。

　　“高中时候不是他来我家阳台，就是我去他家阳台，一起放风，一起聊篮球。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呢，就会不自觉的往这个家KTV的天台上看。”

　　“都看到什么了?”

　　“有人争吵、拥抱，有人独自吹风，也有人结伴聊天，但我见过的大多数都是一个人来到天台，也许看着天台下的车水马龙就没那么孤独了吧。”

　　“长大之后才明白忍受孤独，享受孤独有多么重要。”

　　“所以...程桉搬走的那段时间，是不是还挺难受的。”他轻声问道，又有些不忍。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眼圈红了。

　　“那时候年纪小，我妈妈以为和其他小伙伴多玩几天就好了，过了几天确实没那么难过了。但毕竟是一个鲜活的人嘛，所以偶尔还会想起来，很正常的。”

　　陈旭霖知道姜叶冉肯定在他走后偷偷哭鼻子了，以前她一哭都由他来擦眼泪，可他走后呢，每当他伤心难过的时候，谁又来给她擦眼泪呢。

　　尽管陈旭霖知道，他的小叶子一向都很坚强，一旦哭了一定是非常难过，可没有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他想做能为他解决问题和擦眼泪的人。

　　几年后他才发觉，原来让她伤心难过的人，一直是他，他也没能成为那个始终为她擦眼泪的人。

　　“你...童年是什么样子啊?”姜叶冉在轮滑场听罗晴说杨俊的时候就在好奇陈旭霖的小时候。

　　他童年唯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小时候也是和小伙伴们一起玩，那是最快乐的时光。”

　　陈旭霖搬走的时候，程健的事业还正风生水起，才有能力接他们娘俩儿去大城市生活。

　　“我爸做生意失败之后，我们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用来还债。后来，他好像突然就有了许多钱，开起了房地产公司，我以为我们的生活会就此变好。”

　　“但他开始经常喝酒，夜不归宿，在外边又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儿子。”

　　“现在他们“一家人”享受着荣华富贵，但当初他开公司的钱都是用着和我妈的共同财产，是我妈没日没夜的挣钱为了和他东山再起。”陈旭霖讽刺的低声笑了一声，空气中透着压抑的气氛，风停了，突然一阵燥热袭来，热红了姜叶冉的眼眶。

　　“所以我必须努力赚钱，好好学习，给我妈更好的生活。”

　　“后来，我转到咱们高中上学，我妈也起诉过他，那点赔偿弥补不了他给我们整个家庭的伤害，所以我一直在关注他的公司，我不相信他能把债还完的情况下，又能在短时间内筹到钱办起公司。哪怕这里面有他和我妈的共同财产，但也远远不够办一家公司，这中间一定有问题。我想找出真相。”

　　他越说越气愤，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眼中愤怒与心疼参半，他心疼陈箐这些年的付出，也没换来程健的真心。

　　他不知道今天究竟哪来的勇气，对姜叶冉说出了他家里的情况，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怕姜叶冉知道他有个这样的父亲，会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

　　但他也从未想过要隐瞒姜叶冉，他想总有一天，在向她表白之前，他会告诉她关于自己的一切。但不是现在，此刻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陈旭霖不知道她听说完这些话后内心是怎么想的。

　　这也是他不敢告诉姜叶冉他就是程桉的原因之一，若要让她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程桉有一个婚后出轨的父亲，她会怎么想?

　　陈旭霖很少向人袒露他的家庭，姜叶冉是第二个，第一个是杨俊，当然他也不在意有朝一日罗晴也会知道他家的情况。在他心里，他们仨都是他的好朋友，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对不起，本来今天大家都挺开心的，不应该跟你说这么多烦心事。”陈旭霖无奈的笑了笑，低头整理着衣服做掩饰，没敢看她，怕她发现他泛红的眼眶，这是他认为最不该被看见的一面。

　　姜叶冉庆幸他没再看他，因为她也早已红了眼眶。

　　稳定了情绪，想好了措辞，姜叶冉缓缓开口，“陈旭霖，我没有你这样的经历，我不敢说我感同身受，也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到你。但我想说，这段时间和你相处，在我心里，你善良，温柔，有责任心，也没有因为家庭的不完美而误入歧途，甚至造成不好的性格。相反，你的成熟和稳重是其他男生少有的，这很难得的。”

　　女孩儿的声音在夏夜中格外好听，传到了陈旭霖心里许久未散。

　　这些年，从未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心中那块荒地因为姜叶冉的一番话，重新长满了鲜花。

　　他好想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肩头歇息，告诉她这些年一直想着她，也从未忘记自己说的那一句“我还会找到你。”

　　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压抑，在听到她这一番话后如同漂泊的候鸟找到了宜居的栖息地，强忍着泪水没让它掉下来。

　　“大人有错，但你没错，你在尽你所能撑起这个家，你做得很好，真的。”

　　随后她笑着又补充了一句，“相信我，会越来越好的，我会默默给你加油......”姜叶冉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句，“要不要拉勾?”

　　姜叶冉伸出手要和他拉勾，这是他没想到的。

　　姜叶冉也没多想，只是单纯觉得小时候管用的东西放在现在说不定也可以当做一种安慰。

　　他有些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勾住她的小拇指，像做梦一般。时隔多年，他再次碰到了她柔软的手指，和小时候一样。

　　姜叶冉主动和他盖章，大拇指碰在一起的那一刻，他满眼都是她小时候梳着两个小辫子叫他桉桉的样子。

　　可能姜叶冉也想到了她和程桉的小时候，她心里想着“你真的不是他吗?”

　　两个在彼此的眼睛里共同回忆着儿时那段快乐的时光，一时忘记了松开手。

　　“勇敢地去做你认为对的事。”

　　这是姜叶冉最后对他说的，他记住了。不过还有一件事要记住，那就是娶她回家。

　　“你之前说在我身上能看到力量，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更多。”

　　姜叶冉窃喜，原来她也可以带给他力量，而不光是感受着他带来的力量。

　　“我不太会安慰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能听到你说这些，我很开心，真的。”

　　“那就好。”她温柔的笑容是这夏夜里最好看的风景。

　　姜叶冉的每一句话都如她的名字一样，像一片片小叶子落在他的心尖。

　　姜叶冉和罗晴今晚一起睡，等到了姜叶冉家，罗晴差不多醒酒了，姜叶冉和爸妈说明了一下情况，就回房间了。

　　姜叶冉家不存在什么门禁，毕竟姜叶冉的父母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很有分寸，不会让他们担心。

　　“下次不许喝这么多，要是我不在你怎么办，一个女孩儿喝这么多。”两人躺在床上，姜叶冉严肃警告她。

　　“那现在不是有你吗，有姜姜在我还怕什么，我醉得快醒得也快啊，放心吧，我跟我爸妈说好了在你家睡。”姜叶冉简单应下就没再说话。

　　“在想什么啊，是玩轮滑的时候投送怀抱，还是陈旭霖唱歌的时候让人挪不开眼?”

　　当时陈旭霖点了一首歌，姜叶冉没听过他唱歌，这是第一次。他嗓音低沉，歌声宛转悠长的从喉咙里传出来:

　　“等这一切

　　都被你了解

　　十指错落相牵

　　跨越时间

　　再没有分别

　　携手走过明天......”

　　这歌声像倾诉，也像告白，他唱歌的样子，深情且专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他望向她好几次。

　　姜叶冉，你终于察觉到了，相信吧，他就是在望你，而且不止望了这一次，还有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望向你许多次。

　　“啧，瞎说什么，我这是累了，快睡吧。”

　　姜叶冉却始终睡不着，回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轮滑时被他抱住，唱歌时被他吸引，还有他讲自己的家庭时，被他感动。

　　原来看起来无忧无虑的男孩儿，经历了这么多黑暗，却还能让人觉得他满身都是温暖。

　　只要坐在他身边就能治愈一些情绪，姜叶冉尽管嘴上不承认，心却慢慢向他靠近。

　　这一晚，四个人好像都失眠了，陈旭霖想着她的小叶子快到摔倒又被他抱住的样子，他唱歌时专注望着他的样子，还有在天台上安慰他的样子，世间一切美好都不及这几个时刻。

　　“小叶子，那首歌就是唱给你的，你等等我，好吗?”陈旭霖静静的看着手中的小王子挂件。

　　十二年前的某天，他拿着两个挂件跑去找姜叶冉。

　　“小叶子，小叶子，快出来。”

　　“等一下桉桉。”

　　姜叶冉蹦蹦跳跳跑到他面前。

　　“这是我妈妈缝的，我们一人一个。”

　　“是小王子！阿姨做的真好看！我以后要把它挂在我的书包上。”

　　果然，姜叶冉没有食言，这些年，她一直把它挂在书包上，上了大学就挂在挎包上，形影不离的带着它。

　　陈旭霖则把它放在抽屉里，这样永远都不会丢。他想总有一天，他会把它拿到她面前，告诉她，他就是程桉，告诉她，他喜欢她，想和她有一个家。

　　杨俊也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今天牵她手腕告诉她“你早晚是我的”，还有她喝醉睡着时，他没有睡。

　　两个人虽然在包房睡着了，但隔着安全距离，杨俊悄悄走到她面前蹲下。

　　看见她红扑扑的脸蛋，好看的唇形，但他不敢有其他动作。因为，她不喜欢他，他只伸手轻轻将散落在她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

　　只有她睡着时他才被允许多看她一会儿，不然平时会被罗晴打的。

　　“罗晴，我到底和你理想中的那个人差了多少?”

　　当罗晴醒来时，杨俊已经在沙发的另一边睡着了。

　　罗晴在姜叶冉家住的这一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杨俊蹲在她旁边，看了她好久。

　　罗晴，这不是梦。

　　“是不是傻，蹲这么久腿不麻?”梦中她是这样回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