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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天无绝人 ...

  •   月光融融,暗香疏影,两人走出木樨院。

      北山鄢慵懒道:“来东宫这么久,还没有带你好好逛过。”

      “我不爱逛。”
      庄非鱼四处乱看,最后仰头蹦起来,折了根柳枝四处探路。

      柳树一阵晃动,散下满地落叶。

      北山鄢摘去她发丝间的一片柳叶,笑问她:
      “在东宫待得惯不惯?”

      “还好,”
      庄非鱼纠结一下,仰头问他,
      “你能不能告诉那个叫乐寿的婢女,我可以自由活动,真的不需要她跟着。”

      北山鄢会心一笑,打趣她:
      “婢女向你示好,你一点儿不上道。”

      “向我示好有什么用,我就一贫穷打工人,转正都没混上呢。”
      庄非鱼懒懒踢步走着。

      “谁说没用?我不就记住‘乐寿’的名字了?”

      “你记住有什么用?能涨工资吗?”

      “能涨。”

      庄非鱼一听,连忙扔开柳枝,拽住他的手臂:
      “喂,你没记住我吗?为什么不先给我涨!”

      “对上无礼,扣钱。”
      北山鄢点了点她的手背。

      庄非鱼松开他的手臂,气鼓鼓道:
      “我恨你们这些天龙人!”

      北山鄢没听过这个词,但略一琢磨,便知其意,不由得低笑。

      两人走到一处漂亮的池山,庄非鱼问:
      “这是什么池子?”

      “金鱼池。”北山鄢答。

      庄非鱼撑起胳膊,趴在亭台栏杆上看了一会儿,问道:
      “怎么没见金鱼游呢?”

      “因为整个东宫,只有一条鱼。”
      北山鄢望着她,声如温玉。

      庄非鱼以为他是在逗自己,害羞地将脑袋埋进胳膊里,偏过头不看他。

      怎料北山鄢回忆道:
      “我十岁那年出门,看见一只金红鲤鱼跳出池塘,干渴欲死,便将它拾回来,凿了这间池塘给它。因怕别的小鱼欺负它,就再没放过其他活物。”

      庄非鱼将信将疑。

      她探头看了一会儿,问:
      “鲤鱼在哪?我看不见!”

      北山鄢:“可能怕你欺负它,躲起来了。”

      庄非鱼:“我甩你一脸水!”

      两人玩了一会儿,庄非鱼心里惦记文书,拽着他的袖子就要回去。

      北山鄢一听,只得跟回去帮她润色。两人回到房间,北山鄢拿起她写了一半的呈文,看这满篇大白话,头疼道:
      “条理倒是清晰,只是这文采……”

      庄非鱼一副死鱼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趴在桌上一直吹砚台里的墨汁。

      听北山鄢质询,她仰起脸蛋,不服气问:
      “写公文还要文采?”

      “怎么不要?”北山鄢指着她写的一行字道:
      “你看,这句‘臣上报真相后,就待在郦府等人前来支援’,改成‘臣上报真相后,居郦府韬晦待令,伺机行动’如何?”

      “不都一个意思嘛,”
      庄非鱼嘴上这么说着,身体诚实地提笔写下。

      写到“韬晦”时,她一拍脑袋问:
      “我突然忘了,是哪个‘晦’字?”

      北山鄢俯身握住她的手,行云流水般写下“韬晦待令”四个字。

      庄非鱼看他改的这句话,发现北山鄢确实好用,连忙从一堆纸里翻出几张来递给他:
      “这是我白天写的三份呈文,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能改的?”

      北山鄢拿过去一瞧,看见上面乱七八糟,已有朱笔修改的痕迹。

      他料想是除魔司几个女孩子帮着改的,便没有多问,继续看下去。

      看着看着,他发现庄非鱼不仅用词简单,格式上亦马马虎虎,三篇呈文都没有落款。

      帮她修改的姑娘用朱笔暴躁题款:
      【永煦二十二年十月xx日庄非鱼呈】
      【永煦二十三年一月xx日庄非鱼呈】
      【永煦二十三年五月xx日,庄非鱼你个猪头!!!】

      皆从后向前空了四个字。

      北山鄢忍俊不禁,而后目光一凝,看了好一会儿后,他指着呈文末尾道:
      “这人倒是有趣,熙国文书落款通常是从前向后空二字的位置,她却从后向前空四字。”

      庄非鱼凑过来一看,莞尔道:
      “苏巧巧啊,这是她的个人习惯。”

      苏巧巧在现代写材料时养成的习惯,不仅落款要从后向前数四个字,正文段前也得空两字,换成古代竖版文书后也改不掉。

      北山鄢用手指摩挲纸张,默念一句:
      “苏,巧……巧。”

      随后一撩长衫,坐到桌前,挥开桌上废纸道:
      “再拿些新的纸来。”

      庄非鱼连忙过来收拾。

      她扔掉废纸,拿了一沓新纸和笔墨过来,热情周到地摆好,最后拉了个凳子坐过来,用可爱的语气问:
      “客官还需要什么服务?”

      “安静。”

      “得嘞!”

      庄非鱼捧着腮,看他给自己改公文。

      房内一灯如豆,庄非鱼看着看着眼睛眯下去,头点下去,最后慢慢趴到桌上,沉沉睡去。

      北山鄢改完后,轻轻抱她到床上,给她脱了鞋,盖上被子,随后收拾书桌,吹灭蜡烛,离开房间。

      木樨院中,他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夜半一剪残月,嘴上默念“苏巧巧”三字,心中一阵喜悦。

      他心道:
      天无绝人之路。

      *

      第二天,庄非鱼起床,看见桌上整整齐齐三份呈文,心里高兴极了。

      她快快洗漱后,连饭也没吃,抓起两个包子,就揣着呈文跑到除魔司。

      天色微明,整个除魔司都是刚刚苏醒的嘈杂之气。

      苏巧巧和李念儿也刚到,两人挽着袖子,一个扫地,一个擦桌子,配合默契。

      庄非鱼见状,新人的雷达敏锐察觉,放下包子就要过来帮忙,苏巧巧嫌弃挥手:
      “去去去,去改你那呈文去。”

      “噔噔蹬蹬~”
      庄非鱼一摸衣袖,掏出整整齐齐三份公文,在苏巧巧面前晃了晃:
      “请领导批阅!”

      “这么快?”
      苏巧巧扔下抹布,狐疑地擦擦手,接过呈文看下去,越看越惊讶。

      文章引经据典,用词老练,情理兼具,硬是将庄非鱼卧底生涯的三分功劳夸赞成十分。

      这三篇和她昨天见到的初稿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这是你写的?怎么可能?”
      苏巧巧看了又看,简直不可置信。

      分明连字迹都不一样!

      “当然~”庄非鱼恬不知耻的接过去。

      “不可能,绝不可能!”
      苏巧巧摇头,笃定庄非鱼另找了外援。

      “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庄非鱼脑袋高高仰起,得意的像只偷了鱼的猫。

      小鱼惯是喜欢夸耀自己。

      李念儿心中明镜一般。她放下扫帚过来一瞧,笑问道:
      “太子殿下给你改了多少?”

      “亿点点。”
      庄非鱼伸出手指,比了指甲盖大小的距离。

      “还有八篇简报呢?”李念儿继续问。

      “稍等。”
      庄非鱼收回呈文,心想简报只是留着存档,又不需要上报,她将这三篇文章拆成八篇不就有了?

      小小文章,还不是手到擒来。

      忽然,她看见翟流云没在院子里,好奇问两人:
      “阿云呢?”

      “今儿一大早就被秦掌印派出去了。”李念儿道,“快去写简报。”

      “好嘞!”庄非鱼干脆答应。

      *

      修新法一事迟迟不定,连久居深宫的永煦帝都知道了。

      他有心帮儿子一把,遂拟旨,令太监秘密交给郗丞相。

      怎料第二日,朝堂风平浪静,无一人提出此令。

      接连几天后,他恍然惊觉:
      帝令已走不出乾元宫。

      他眼前一黑,扶住床榻,吩咐身边亲信道:
      “唤太子过来。”

      北山鄢急匆匆赶来,见永煦帝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永煦帝面色青黑,紧紧握住他的手道:
      “阿鄢,你母亲……你母亲……”

      说着说着,连声咳嗽,仿佛要咳出五脏六腑一样。

      北山鄢连忙支起靠枕,轻抚父亲胸口,帮他顺气。

      他柔声道:
      “父皇,我和母亲的事你不用管了,你只管养好身体。”

      永煦帝深深呼气,悲叹道:
      “是朕无能,不知从何时起,从何时起,郗如许已权势滔天。如今下令,政令竟走不出乾元宫。”

      宫女端着汤药在一旁侍立,北山鄢接过去,喂给父亲。

      他一边喂药,一边安慰道:
      “父亲何必忧虑,新法在谁手上修订都一样,终归是我们家的人。”

      永煦帝摇了摇头,道:
      “若是别的女人,我不担心,可郗如许,郗如许她对我,对郗家尚且如此……”

      “血浓于水,她终归是我的母亲。”北山鄢劝慰永煦帝。

      哄父亲睡下后,郗如许身边的大宫女过来,行礼道:
      “娘娘请您过去。”

      北山鄢跟着走进坤和殿,郗如许披了件衣服,正在那里批阅奏折。

      “母后。”北山鄢叫了一声。

      郗如许将他晾在那里,等批完手上奏折后,才抬起眼,似笑非笑道:
      “凳子还没坐热,就急着上桌吃饭了?”

      说罢,扔给他一份圣旨。

      北山鄢打开一看,是永煦帝下令让他修订新法的事。

      郗如许面向他,似悲似喜道:
      “你以为,世事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吗?”

      北山鄢反而笑了起来,他不紧不慢卷起圣旨,直视母亲的眼睛,平静道:
      “人心善变似昏晓,世事诡谲如云雨。上了牌桌,就只能博个输赢。”

      郗如许看了他好一会儿,冷冷道:
      “赌性!”

      随后笑骂道:
      “御膳房新进了些糕点,拿去给你的小女友吃吧。”

      宫女流水般走进来,人人手上端着盘子,呈上许多吃食。

      北山鄢挑挑拣拣选了几样,带回去给庄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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