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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一个算不上大的巢穴。
      雄虫的手在墙壁上摸了摸,满含着新奇和一些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情绪。他回过头去,发现黑色的核心种一脸累得要死的表情往地上一坐,把手里装着能源石的兜子直接扔到了角落里。

      黑色的鳞片已经逐渐从那具身体表面褪下,眼角下方的的缝隙消失,雌虫又变回一幅标准的人类拟态。
      深浅不一的伤痕遍布全身,他像是毫不在意那样,整只虫都写着“我想睡觉”。
      但下一秒,当雄虫像个小尾巴似的贴近,萨克帝一骨碌爬了起来,从巢穴的窝里扒拉出一张柔软的织物迅速裹在身上,满脸的警惕。
      “你要干吗?”

      异化形态的核心种和拟态形态下的核心种,行为不大一样。
      刚结束献祭赛的雌虫灵巧轻盈地蹿下高台,从甬道离去。深度异化的外表太具有压迫感,在靠近时令格拉有种喘不上气的恐惧。
      在场的更多虫族也注意到了这只缩在角落里的白色雄虫,发出兴奋的嗡嗡声。

      黑色异化雌虫绕着格拉走了一圈,做出一种嗅嗅的姿态。
      毫无感情的金色兽瞳锁定对方,像是格拉见过的无数只被杀戮欲冲昏头脑的野兽一样——理性不复存在,只余下掠夺和破坏的本能。
      雄虫引以为傲的精神力在这一瞬间都罢了工,在那黑色的钩爪伸向自己的时候下意识想后退逃跑。

      谁也不知道发了疯的雌虫会做出什么事情。
      被摁在墙上来一场就地交/配已经算得上仁慈,他更害怕对方像对待猎物一样扯出自己的心脏、将自己整个撕碎。
      在被那双手臂捉住的时候,雄虫发出了悲鸣般的啜泣嗡嗡声,他本能地软下身体配合雌虫的索求,以此祈求最大程度地减少伤害。

      下一秒,黑色的核心种像是骑大马一样,把雄虫整个扛了起来。
      格拉听见对方发出了懒洋洋的嘶嘶笑声,金色的眼睛抬起来看着自己。

      格拉:???

      还不能真正理解自己平时所模仿的人类情绪,但那一刻,雄虫涌上一股被气得想哭的冲动。
      他白色的鳞尾啪地一声打在对方抓着他小腿的黑色钩爪上,带着一种恶狠狠的气势,但实际上因为心虚根本没用什么力气。

      萨克帝像是被小猫挠了一下,敷衍地嗯了两声,举着雄虫在广场出口处溜达了一圈才离去。
      这是一种警告。
      警告在场的所有雌虫,这只雄虫是黑色核心种的所有物。谁有胆量伸出觊觎的手,就注定要迎来一场厮杀。

      格拉有些委屈和难过,并且多少参杂了些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
      他不太理解这样的心态从何而来。
      他在亲眷和兄弟那里的待遇可能比这糟糕得多,劫掠船上的经历,更是很长一段时间都让他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然而萨克帝的情绪过于稳定,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发怒,让雄虫想稍微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

      “你可不可以别那么凶地吓我。”
      雄虫小声说,他骑在黑色的异化工雌身上,在对方恢复成站立的姿势时搂着对方的脖子,
      雌虫因为刚结束战斗的缘故,身体比平时的温度更高,信息素的味道让格拉的尾巴再次卷了卷。
      “我刚才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这矛盾的情绪一直维持到见到新的巢穴为止。
      老年管理虫以一种复杂的表情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崭新的巢穴,虽然核心种说了第一场免费,但对方还是扔下一袋能源石,随后转身离去。

      格拉立刻钻进了这个巢穴。
      一个小小的巢,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核心种的巢穴都要小上很多。但他无法理解地感到快乐。
      他不难过了。雄虫想。

      巢穴里只有一个窝,干净又整洁。
      他像个充满好奇的虫崽那样,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从螺旋形的墙壁花纹,到靠近墙壁的那个还算宽敞的窝,窝里铺满了柔软的织物,看起来轻飘飘软乎乎的。
      黑色的雌虫抱着手臂靠墙而立,看着雄虫跑来跑去,小尾巴摇来摇去像一只快乐的幼兽。

      解除深度异化状态花费了更多的时间,黑色的鳞片像是不情愿离去一般,一点点地隐没在皮肤下。
      一旦脱离极度兴奋的状态,让血管扩张的激素逐渐回落至正常水平,疲惫便逐渐涌上来。
      萨克帝看着开心的雄虫,没有出声打扰对方。

      他已并非人类。
      这场恶斗让萨克帝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度认识到这一点。
      不存在“人类的灵魂被塞进恶兽的躯体中”的事情,人格本就依附于肉/体而存在。即便红太岁曾经提议将他的人格上传至数据天穹,他也不认为那个以银河系内环网为身躯载体的他,还是原本的他。

      属于人类的萨克帝·沙利勒班,只能活在以人类身份存在的有限时间里。
      当意识出现断层,迷信意义上的重生与永生则不再具有意义。

      红太岁本该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回应主导者的呼唤。
      但对方没有出现。
      一次都没有。

      经历过太多“事已至此”的情况,他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无论是新身份还是新身体,接纳起来都不算容易,和他以往做过的很多决定一样困难。
      这并不意味着需要放弃寻找自己的搭档,红太岁是首选合作对象,它必须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随便选了个地方坐下,萨克帝闭上眼睛休息。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思考,无论是关于虫族还是关于自己。
      太多的谜团像是乱糟糟的毛线球。

      他也必须换一种眼光去看待自己目前所身处的种族,不能再将身边的生物简单划归到“敌人”的分类中去。
      愤怒是这个宇宙中最无用的东西,随处可见,毫无价值。
      一个极为残酷的现实是,人很难做到“我杀我自己”。挣扎求生是每一个生命的本能,无论开局抽中多么烂的牌,都只能捏着鼻子继续打完。

      倘若他使用曾经的做法与这个族群相处,那么总有一天会将自己逼入死胡同。
      人类不会接受一只雌虫,而虫族能不能和他处得来还另说,腹背受敌的滋味谁遇见谁知道。
      这是个听起来很不符合他个人道德观的结论,但宇宙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即便是互相撕扯了几十年,好几次把对方族群推到团灭边缘的两个恶邻,在停战后也披着虚假的微笑握手言和、建立起了短暂的合作。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黑白。
      这并非玩笑。

      回不去人类那边,他就得想办法扎根在虫子这边,将能弄到手的东西全部弄到手。
      身份的改变注定这并非一次短期流放,搞不好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继续没头没脑地给自己树立过多敌人并非明智之举。

      本质上来说,萨克帝·沙利勒班是一个积极肯定现实、接受现实到异常的存在。
      经历让他没时间消磨在自我折磨、思考哲学问题上。

      更可笑的事实在于,此刻能勉强算得上他的同伴的,是一只带着基因缺陷的雄虫。
      命运很喜欢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啪啪给人两巴掌。
      对此萨克帝的回应,是立刻抬手反抽回去。

      他得全盘推翻最初的方案。
      无论是对其它虫子的态度,还是对格拉的态度。

      打完比赛的疲惫和纷乱的思绪塞了他满脑子,闹得他把关于未来的计划改了又改。
      但下一秒,他的思路就被拱过来的雄虫打断。对方一靠近,萨克帝就爬起身,迅速地扯过一张毯子似的织物,把全身清凉的自己裹了个严丝合缝。

      “你受伤了。”
      格拉小声说,看上去有点难过。

      首次同高位雌虫的对战消耗了萨克帝很大一部分精力。
      雌虫的治愈能力并非无中生有,即便是生命力顽强的虫族,伤口再生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当那些最大的贯穿伤被勉强治愈,剩下一些七七八八的小型伤口,依旧呈现出一种开放式的状态。

      雄虫想把他推进窝里去,但核心种沉重的身躯不为所动,格拉只能一边拽他一边发出嗡嗡的换气声。
      “你动一动呀。”他说,直到萨克帝被他烦得不行、一屁股坐进了窝里才消停。

      格拉趴在窝的边沿,低头舔了舔对方手臂上的一道伤口。
      这个举动过于自然,以至于忙着想东西的核心种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一把将雄虫拎到身边,牢牢地摁住。
      “别乱碰!”

      “我没有乱碰。”格拉的表情很严肃,“你需要治疗。”
      萨克帝想说这是什么小菜鸡的治疗方式,就像男孩子小时候舔舔伤口、骗自己伤口不痛了的那种。
      但他很快发现那道伤口真的在逐渐愈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微的麻感。

      “我也是核心种,”格拉说,白色的小鳞尾竖在背后,让萨克帝有一种牙痒痒想要扯一把的冲动。
      “核心种雄虫是很有用的。虽然我的……我的翅膀发育不完全,但我的信息素没有问题。”
      在提及基因缺陷时,雄虫的尾巴又迅速耷拉了下去,本能地将那对残疾的翅翼和不太美观的鳞尾都往身后藏了藏。
      “我很厉害的。”
      他的声音小小的。

      萨克帝看了他一会,最终以一种粗鲁的姿势往窝里一趟,干脆地摆起了烂。
      “行行行你治吧,你知道什么地方不该碰。”

      格拉立刻发出了嗡嗡声,他高兴地在雌虫的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甜得让人牙疼的信息素扑了萨克帝一身。
      细长的舌头从口器中伸出来,一点点地舔/舐着对方肩胛处的伤口。

      核心种雄虫的精神安抚力极强,对雌虫也确实有着独特的促进愈合的治疗作用。
      黑色核心种血液中残留的信息素让格拉嘤了几声,白色的鳞尾又一次无意识地缠绕在深黑的尾鞭上。被舔过的伤痕逐渐变淡结痂,不再是满身血淋淋的状态。
      他们像是两只蜷缩在洞窟里的野兽,以最原始的状态,毫无羞耻心地贴在一起。

      “你吃过人吗。”
      萨克帝突然问。
      当肩膀处最大的撕裂伤终于收口,格拉正兴高采烈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雌虫全程没有挥开对方,像是兀自陷入了某种沉思中,神游物外。

      雄虫因为这突然的提问而惊讶了一下。
      他忐忑地贴着对方,微微抬起身体,离开那些正在缓慢愈合的伤疤。
      “我没有。”
      他小声说,翅膀不安地摩擦了一下。本能和精神力都在疯狂警告,警告这个回答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重要,务必实话实说。
      “我们和人类已经停战很久了,高等基因族群会和人类一起修建时间河呢。”他补充,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捕猎异兽,但不是每次都能分到,我的兄弟们更强壮,他们常常将猎物抢光。”

      而黑色的雌虫再度沉默了下去。
      格拉贴着他很久,对方都没有再说话,好像刚刚的问题只是随口一问。直到他即将陷入睡眠的前一秒,他感受到身边的核心种又一次发出声音。
      “有一件事我应该问你一下。”
      低沉的声音响起,将昏昏欲睡的格拉拉回现实。

      半截细软的泛白鳞尾搭在对方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动,他好脾气地轻轻回应,“嗯。”

      萨克帝金棕色的眼睛看着巢穴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像是什么情绪都没有。
      雄虫感受到雌虫的此刻说不上生气,但也称不上喜悦,仿佛在经历漫长的思考之后做了什么决定。

      他听见对方开口,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或者“我们去搞点能源石”一样。
      “你的名字是什么。”
      萨克帝问,他的头转过来,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眼瞳在照明矿石的光线下像是平静深邃的金色湖泊。
      “你真正的、原本的名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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