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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


  •   雄虫很无力,也很傻。
      这是大部分雄性对于自己的认知和定位,他们完全不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什么厉害的事情。

      在学会了如何使用信息巢后,迈出巢穴加入工作的雄虫数量逐渐增多。因为没有别的能力,他们只能傻乎乎地、努力地将学会的东西做到最好,拼上性命去完成收到的任务。
      短暂侵入足肢种控制塔和战舰终端的瞬间,大信息巢发出了响亮的爆破声,很多雄虫因为骤增的冗余压当场呼吸道和眼眶渗出血迹。

      巢体并未受到损伤,它只是完全甦醒过来。

      每一个终端屏幕都代表着一艘被侵入的足肢种战舰,因为主导者完全开放链接的意识而闪烁不定——人类称之为精神海,并以此链接星舰;王虫称其为通路或者“网”,用来连接大群、打开遗迹。
      拒绝访问的代码刷满一层又一层,如病毒传染般的速度迅速传遍足肢种的舰队。

      有雄虫发出细细的抽噎和嗡嗡声,他们没有眼泪,也不敢移动离开链接栓,一边压低声音一边努力保持反向侵蚀的稳定性、分摊主导者的压力。
      大部分在场的虫并不知道遥远的星域发生了怎样的战斗,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能够改变战争的走向,也不知道足肢种的安贡中有太多的雄性悲惨地被屠戮殆尽。
      仅仅是格拉和肖需要帮助,于是他们就出现在了这里。

      这样的场景其实有些讽刺。

      曾经的王虫同样以生物单元为载体,只不过它们选择的几乎是全体雌虫,并且以扭曲的方式加固意识链接,将永不安宁的锁链绞上一层又一层,拒绝任何虫逃离这一诅咒。
      一切都是为了族群永恒的繁荣昌盛。

      结果现在做这件事的变成了雄虫,一边做一边哭,自觉自主的同时还疯狂流鼻血。
      尽管很辛苦很痛苦,但是没有虫想要逃走。

      巢在疯狂刷屏。
      无数行“找到你了”取代“拒绝访问”——进行深度链接时,尚不熟练的主导者的意识完全敞开,几乎处于极度坦诚的状态,所有思维全数和巢共享、无从隐藏。
      区别是之前使用大信息巢的只有王虫,属于关起门来随便怎么想;结果现在格拉和一群雄虫一起操作……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公开处刑。

      位于中央链接栓下方的肖又想哭又想笑。
      直到他感受到脸颊上的潮湿。

      一开始只有几滴,浅棕色的雄虫尚未反应过来。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已经变成淋淋沥沥的连续液体在持续滴落。
      一些落在他身上,另一些落向更深处的地面。

      那是血的味道。
      从紧密包裹的核心链接栓处渗透出来。

      深红的触须缠绞舔舐着鲜血,再一次爬满并封存住中间的核。
      如同要将猎物完全勒入怀抱那样,这缺乏自我意识、只有本能的造物正因为受到同样激烈情绪的影响,而完完全全地展露出自己的天性。

      虫族的天性是掠夺,是蚕食,是死亡后还要啃食对方的尸骸永远化为一体、不允许任何逃离。
      大信息巢的行为仿佛一面镜子,将这一切毫不掩饰地映照出来。

      “放开!”
      浅棕色的短翅种无法离开座位,他是少数看到并理解了灰翅族群现状的虫——克拉克的舰队处于危急情况,一旦在这个时候擅自断开链接就意味着灰翅的亚王虫和萨可能会被困死当场。
      肖只能拍打链接栓的舱壁,拍打那些连接元,飞快地向着巢输入指令。

      “放开他,他会死的!”
      急得发出嗡嗡叫的哭腔,肖好几次都想爬起身、扯掉将自己拖在原地的束缚。
      “你再不放开他,格拉真的会死!”
      这样的出血量太过可怕,封掉一整个舰队群的行为绝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下一秒,仿佛是对这样的呼唤哀鸣做出了回应,一条手臂穿过层层叠叠的深红触须,从核心链接栓里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苍白的手,和人类形态毫无干系。
      细细的珍珠色的鳞片遍布手臂,在昏暗的环境、深红的背景中十分显眼。

      那只手轻轻地摸了摸紧紧缠住喜爱的虫、不允许主导者离开的触须。
      像是在摸一个尚分不清是非、因为害怕被亲眷抛下,因而死缠烂打、无理取闹的幼虫那样。很温柔,很轻盈,没什么斥责的意味。
      仅仅是缓慢地抚摸了一下又一下。

      每一个屏幕上原本疯狂跳动的“找到你了”和“拒绝访问”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沉寂下去。
      这种状态僵持了一小段时间。
      随即,令人战栗而毛骨悚然的兽性藏匿起身影。

      死死绞住猎物的触须突然散开,将原本围得密不透风的核心链接栓暴露出来。

      白色的核心基因雄虫被出血染红。
      那些血液顺着对方的呼吸器官、眼眶、耳廓、胸口的连接触手,甚至是皮肤在不断渗出。

      “没事了,断开吧。”
      低声说着,雄虫慢慢地安抚着变得迟缓起来的巢。他实在没什么力气移动,也没有力气自主撤掉链接。
      从疯狗境地中清醒过来的大信息巢变得畏缩,并且因为连通了卡姆兰的模型残骸,这种表露的情绪更为清晰分明,仿佛由一个浑浑噩噩的信息处理终端,萌生出了一点近似于幼虫的思维。

      跳脱,野蛮,自我欲望旺盛。
      但是也很像一只本能寻求亲眷爱抚的小狗。所以它会把喜爱的对象紧紧勒入怀中、不愿放对方离去,哪怕死亡也要融为一体。
      很难说格拉和巢互相之间谁影响了谁,在疯劲上来的时候雄虫说不定更甚一筹。

      但最终,他们都向着一些其它的东西做出了让步。

      好在短短瞬息的权限夺取,已经足够让灰翅族群和萨克帝脱离危险,也足够令处于平局甚至是劣势地位的一方逆风翻盘。
      格拉“看见”他的伴侣,正如他“看见”足肢种的舰队陷入混乱、克里曼和武装种的飞船当场反杀入侵者、遥远的陷入僵持交火的亚王虫舰队瞬间将猎物撕扯出巨大的伤口。
      这宇宙间的一切无所遁形,所有的影像抓取设备是他的眼睛,所有通讯线路是他的听觉接收系统,所有的成像现实设备是他的唇舌,替他去看、去听、去诉说。

      他的伴侣显得有些疲惫,但并未受伤。
      格拉几乎落下泪来。

      他之前太过害怕,还要将这种害怕藏在深深处不被其它虫发现。
      害怕萨克帝一去不回、消失在星海的某个角落、消失在阿卡夏的裂隙中。
      这比有形的死亡更令他感到恐惧。
      他的人类渡过了生与死的长河,才来到他的身边,却差一点再度离去。

      直到看见对方,惶恐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找到你啦。”
      白色的虫轻声说,他的意识有点模糊,甚至不太能觉察到自己在呢喃什么。
      他拍一拍狗狗巢的触须,也想告诉惊慌失措的肖和其它雄虫不用再害怕,萨克帝和克拉克,以及克里曼和其余的灰翅种都会没事的,他们的族群成员、朋友、喜欢的虫大概率会安然无恙,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
      那些凶狠的足肢种雌虫失去了打败对手的机会、无法大肆冲入灰翅的栖息地展开血腥屠杀,也无法像对待自己族群的雄虫那样将残酷的手法施加在他的同伴身上。

      包围计划彻底告破,对方既没有能够将亚王虫和萨一并推落阿卡夏,也没能成功将他们永远留在地面。
      差不多消耗了所有雄虫的全部努力,才将收紧的绞索割断。
      不会再有任何猎网能够困住冲入天空的核心种。

      他所深爱的萨克帝是风,是火焰,是不惧风浪的飞鸟,可以穿过命运与岁月,穿过群星的海洋,永不止息。
      很久很久前,当对方孤身前往卡姆兰,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通讯,雄虫给出承诺——“你应该飞得很高很高,而我可以追上去”。

      这个承诺终于兑现。

      正如他的伴侣曾经将他放于高台之上,也曾在温柔的良夜夸奖他是一颗纯白色的、漂亮的、会恒久燃烧的恒星。
      他也可以好好保护对方,保护身边所有的雄虫、保护喜欢的族群成员、保护每一位朋友。就像他们以同样的努力,不顾一切地试图保护他那样。

      “抱歉,让你吓到了。”
      格拉看不见自身的状况,但他看到了吓得鳞片炸开、不顾一切冲向自己的肖。
      他想告诉对方没关系,他只是有一点点累,休息一下就会缓过来。

      在感觉到温暖的小雄虫抱住自己的瞬间,摇摇欲坠的视线逐渐变暗。
      覆盖着细鳞的苍白手臂滑落了下去。

      大信息巢的所有链接全数断开。
      它不再抓取足肢种成千上万艘战舰的控制权限,原本疯狂爬动的外甲以一种蛰伏的方式回归平静。
      因为最大功率运行而过热的巢体在同一时间开始缓慢冷却。

      异化状态的白色基因缺陷种如同一只陷入深网的蝴蝶,被无数细细的深红触须缠绕挽留。
      血液沿着垂敛的月白翅翼缓慢滴落,将珍珠般的花瓣晕染成华美却可怖的颜色。

      所有停止连接的虫全都跌跌撞撞地聚拢过来。
      他们之中有一些脸上还带着尚未干涸的血迹——禁掉所有战舰的代价实在是过于高昂,只是流鼻血算得上幸运,真正承受了最多部分的格拉已经失去意识。
      这些虫带着梦游般的愣愣神色,不敢相信自己做到了什么,同时因为朋友的状况而不知所措。

      瘦弱的雄虫们紧紧地搂着格拉,笨手笨脚地将对方从链接栓里搬出来,然后嗡嗡作响地围在一边。
      外面的战火尚未停息,无法寻求救援,巢体的地面残余着震感。

      在不安的气氛中,肖俯下身,以异化姿态接住了自己的朋友。
      细细的裂纹沿着他的胸口处延展,浅色的触须缠绕上受伤的白色虫子。正如曾经当他意识破碎、陷入噩梦时,对方温柔地抱住他那样。

      然后第二只、第三只雄虫也贴上来。
      一些低等基因的雄虫触须须很短,完全没有什么治疗效果,但还是努力想要帮上忙。

      “别害怕。”
      浅棕色的虫低语。眼下一大群虫紧紧地贴坐在一起,暖烘烘的。
      肖怀抱他最最重要的、和瑟临同样重要的朋友,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别害怕。”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所有的同伴听。

      “会好起来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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