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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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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元年三年，上官翎十六岁。
元宵佳节，皇城内外，张灯结彩。
在长宁殿与父皇请安后，上官翎应了国子监李家大女儿的约，带上两个丫头去往东门外的折桂街。
听闻折桂街上有放灯活动，民众聚集了千盏孔明灯用于祈福。
倒月悬挂于夜空，行人道上越发拥挤，长街两侧，彩灯各异，琳琅满目。
观星楼上，灯影闪烁间，倩影晃动。
“好一个南宫无忧，你怎会这么难约？本小姐一个月前就给你公主府下了帖子，找你吃酒，你一直没回应。等这事儿我都快忘了，你才找人叫我过来。”
“实在抱歉。”
上官翎朝着李云儿笑了笑，哄着给她倒上了一杯温好的花酒。
“前些日子确实是我忘了，若不是昨天晚晴提了一嘴，恐怕你这个月底也见不到本公主。”
晚晴把换好的汤婆子重新放入上官翎怀里，顺带替她拢好了肩上的赤红狐毛大氅。
此刻她们坐的地方，乃是永安第一楼，观星楼。
两侧淡墨勾勒的竹兰纱窗大氅，窗外黑漆围栏，三两盆红梅，还有一颗和成人差不多大小的青松。
围栏下的各色灯笼，让整个永安黑色的夜空多了些迷幻的粉红。
此处放眼望去，是永安城最繁华的一角，是今夜赏灯的最佳位置。
“哟，怎么？这段时间又找到好去处了？”
南宫翎卧于榻上，抿一口温酒，并未言语。
李云继续追问道：
“快与我说说，这次又是哪个地方的青袍儒生啊？竟让你把我这个生死之交的约定忘了个干干净净！”
南宫翎朝着她神秘一笑，转头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粉衣小丫头。
“公主你就说吧，你随便说。我才不管你那些丢死人的事情呢！只不要让陛下知道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南宫翎这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叫：丢死人的事情？
她努嘴，佯装着怒意正声道“大胆！有你这么说本公主的吗？”
一旁的李云早已经捧腹笑出声来，头两边流苏随着她的笑声晃动，绯红的脸上一双月牙眼。
雾鬓风髻，明眸皓齿，美人媚而不娇。
“又吓晚晴了。不用她说，我便已经猜了个大概。估摸着你无忧公主又是化了哪个名字，又与哪个读四书五经的畅谈去了。”
南宫翎又添了一杯酒，朝着她敬了一杯，“这一次啊！本公主又遇到了个有趣的人。”
“前些日子，从江南来了一个王家的公子，进京赶考，与他同行的一儒生，一进京便朝着我公主府来了。”
“毕竟是熟人引荐，本公主便应了约。”
“后来呢？”
南宫翎抿了口酒，摇头笑了笑。
“我们主子赴约了，可这一去便看见了一个扫帚眉，大小眼，后唇金牙的悍匪，还没等他开口，主子便转身走了。”晚晴替上官翎继续说了下去。
“谁知王公子知道了自己朋友被冷落，便写了一篇八百字文章，把公主府上上下下骂了一顿。”
“这个事儿我晓得。”李云道。
前几天这事儿在文人圈子里可传得沸沸扬扬，连李云这个与这些人无甚交集的人，都听说了一二。
“不过听说这位王公子落湖死了吗？”
提到这里，李云瞟了一眼上官翎，却看她脸上并无太大的动静。
毕竟传闻其是惹怒了公主府，被杀了。
“你不会真以为，就因为他写了几句话，本公主就叫人杀了他吧？”
“额……”李云默默地抿了一口酒。
“我们殿下也是冤枉啊！”晚晴俯下身来，给南宫翎倒上了温好的酒，说道，
“原本那位王姓公子把文章传得人尽皆知，公主府里的人本想瞒着主子私自处理了。谁知还是不小心被主子听见了，叫人写了下来。”
“我们主子看了，便对这位王姓公子来了兴趣，于是便派人叫他来公主府上。”
“结果，主子瞧了这人后，发现也是平平无奇的书生，也就骂人嘴厉害了点，便又让人请了出去，不再理会。”
李云又听晚晴继续说道，
“谁知那王公子出公主府，隔了一天后又要求见公主殿下。”
“呵。”李云并不惊讶地看了躺在榻上的上官翎一眼。
“我们主子哪里是什么大闲人，她不感兴趣的人，便不会再理会。”
“然后之后便听见了这位公子尸体在湖里的消息。我这方才知道，他的以死相逼，为见主子一面，竟然不是说说的。”
“去了也好，主子哪里是这种人可以肖想的。”
“结果这事儿不知怎的，传到相府，丞相便参了一本公主府草芥人命。于是主子便被禁足了几日，这不元宵灯节前一天才解禁呢。”
李云听完后，便开口，笑道，“这下这是缺大德了，我们公主殿下因为貌美竟背上了一条人命。”
“呵，真想不明白，这与本公主又有什么干系。”
“你不杀伯乐，伯乐却因你而死啊！无忧啊，你还是低调行事些好。”
“本公主只在乎我在乎的人，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李云听了，摇头不说话。
“主子，你还是听我一句劝，最近还是谨慎些好，柳巷的那些人你还是先别管吧！”
“这可不行……”
“这些人编曲唱戏可是一等一的好，这些人，本公主可要定了。”
李云看着她一脸沉醉，开口“怎么，又想往你府里塞“伴读”“侍郎”了？就你这样子的做法，陛下恐怕早就知晓了，还藏什么呢！”
当今皇帝无子，皇宫里只住着三个公主。
大公主南宫翎封号无忧，二公主南宫芷封号祈安，至于这三公主嘛，才出生了不到白日，还无封号。
大公主南宫翎爱养面首，此群体以其面容姣好，会六艺，五经，善骑射，懂策论的青年男子为主。
公主府曰广揽下天下文人墨客，为公主排忧解难，为陛下出谋划策，这些人享外统称，门客。
至于那位不满十六岁的无忧公主，都还未真正开府，能有什么忧，什么难，全城民众心知肚明。
偏偏她老子，当今的皇帝信了，都夸公主孝顺呢。
……
“可别说了，说起这事儿我这心情又开始烦闷了。”
“为何，怕公主府塞不下了吗？”
李云身旁的丫头听着南宫翎语气惆怅，不假思索地问道。
“她那个公主府都要有三四个我府上那么大了，塞不下？你忘了上次我俩去她府中寻她，直接迷了路！”
“估计是又看上了哪家小公子，想请入府中，人家不依了。”
说完又笑了起来。
“小姐你可别这么说，我家公主才不是什么人都往府里请呢！”
晚晴看着此时喝得双眼朦胧，看样子马上就要不知道今夕何夕的上官翎，急忙替她辩解道。
“是是是，我们都知道，公主请的门客没点相貌是进不了的！”
李云和身旁名叫流霞的贴身丫头四目相对，笑了起来。
一阵冷风吹过，南宫翎清醒了些，晚晴俯下身子，低声劝她该回宫了。
南宫翎刚欲走，只听见楼下的声音越来越吵。
李云也疑惑地够着身子，往下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楼下聚满了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两边的人都齐刷刷地朝着街道尽头处往去。
南宫翎站起身，一双手搭在栏杆上，晚晴看了，急忙拿起旁边的轻纱云白色圆扇，来到公主身边，替她挡住去了半张脸。
楼下的人吵吵嚷嚷，完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南宫翎循着众人的视线，侧过身子朝着灯火阑珊的尽头看去。
楼上的视线比楼下的要开阔许多，所以在楼下吵闹声依旧不止时，南宫翎就已经看到了那视线中逐渐清晰的一队人马。
只听锣鼓喧天，鞭炮声响，左右车队仪仗，青衣小厮，欢欣鼓舞。
南宫翎心想，原来只是状元游街。
自从她被允许开府之后，每年的新科状元，她都会去瞧上一眼。
不过今年例外。
听说今年的新科状元是宰相裴启安的小儿子，也不知道这个老宰相为何非得要在他的华锦上添上一朵花，去堵天下学子的景绣前程。
早在几天前，南宫翎就在后宫之中听说，这次考试的新科状元，不知道沾了多少他父亲的福气。
本朝历来没有重将名臣子弟只世袭，不科考的限制。
有能力的官宦子弟，可以通过科考进入六部管事，权利甚至可至宰相。
“原来是状元游街啊！”
旁边的李云开口道。
“对啊，听说这状元郎还是裴相的小儿子呢。”
南宫翎脸上扯出一抹笑，回应道。
谁知她这一提醒，一向沉静的李云立刻激动了起来：
“对！！！是裴淮啊！！！无忧，今年新科状元是裴淮！我竟然给忘了！”
看着激动得伸出脖子，翘首盼望的李云，上官翎默默地念了一句，“裴，淮？”
思索了一阵子，南宫翎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裴相的小儿子叫裴淮啊！”
新科放榜，南宫翎听闻这状元郎是丞相的小公子，便没再关注后续事件。
知晓这人的关系之后，南宫翎觉得很是无趣，便转身坐了下来。
锣鼓声渐近。
方才南宫翎远远看了那最前面的人，只看见了那马背上的人红袍黑帽，腰正扳直的，细了也看不清太多。
只想马背上的人是宰相裴启安的儿子，南宫翎的好奇心直接被抹了个干干净净。
如裴相那般死板固执人，一个摆桌上碍眼的老古董，遇人就横眉竖眼的老头，能养出个什么好东西。
“晚晴，咱们回府。”
南宫翎甩甩袖子一起身，准备给李云招呼一下。
而此时的李云已经一颗心带着一缕魂都飞下楼去了，压根没听上官翎在和自己说些什么。
“真是奇了怪了。平日里我们李家小姐，名门深闺，多正经一人啊！怎就今日像是被迷了魂似的。”
南宫翎起身抓起旁边的团扇，想去给这人微红的脸颊散散热。
待她走到李云旁边，顺着李云的视线往下望去，恰好对上了一张笑盈盈的脸。
刹那间，那红袍黑帽的背后，飞起了似千万盏烛火。
摇摇晃晃，飘飘悠悠从马背上的人身后升起。
那是一双如明月般的眸子，里面迸发着这时间最美丽的烟火，周遭纷繁复杂的背景已然模糊，只剩下马背上金冠玉面的人，在她的视线里清晰无比。
南宫翎见过许多张男子俊美的脸，她始终觉得这世间男子，能有副好相貌已是不可多得，皮相顶级更寥寥无几。
形若女子，美而不妖；神凝胜秋水，白面若雕玉。
什么面比潘安，什么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芝兰玉树，那都是形容其他凡人的。
看见那不经意间的笑容，惊鸿一瞥，南宫翎只叹道：“哇…神仙哥哥……”
马背上的人朝楼上匆匆一瞥，便低眉抬手朝着两边的人拱礼，抬眼浅笑，万种风情。
南宫翎盯着，只觉得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动也不动。
身边的晚晴只看了她一眼，叹声道。
“这状元郎瞧起来年纪轻轻的。”
晚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呆若木偶的三人旁边，本想着来给南宫翎挡上面，谁知自己也看呆了。
“那是自然。”
李云接过她的话，补充说道，“他可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好像还和无忧同岁呢！”
听了这话的南宫翎回过神，惊道“什么！他和我一样的年纪？”
南宫翎再次对准了那道背影试图将眼睛瞪大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
“你可别不信，裴淮说不定年纪还比你小些呢！”
南宫翎再次目瞪口呆，她死死地盯着那道背影，突然扬嘴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让剩下几人瞳孔瞬间放大的话。
她们只见年轻的公主脸上的笑意越深，越产生了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美来，若是她再长开了些，定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
好在此时公主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眼角妩媚恰好被隐去，可当她说出“我定将这个裴淮变成我的人。”时，那隐在眼角的媚气和着嫣红的唇，让她看起来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带着剧毒的妖艳的花。
“你……说真的？”
李云首先说话了。
她不确定地问着，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这可是裴淮，永安各府贵女私底下流传着“深闺夜里梦情郎”的裴淮。
自从裴淮踏入永安城的那一刻，都城里的名门闺秀，都在防着一个叫上官无忧的人。
恐这个梦里的人，被那□□夺了去。
可只要她上官无忧想要的人，就算他是两朝元老，当朝宰相的爱子又如何？
李云想着能瞒南宫翎一日是一日，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南宫翎知晓了有这么一个人，还让她亲眼看见了。
看这位无忧公主的反应，估计这位新科状元郎也难逃魔爪了。
这样想着 ，原本兴奋的李云瞬间像是霜打过的茄子般，开始无精打采了起来。
“主子，你不会真准备对宰相府的公子哥动手吧？！谁借您的这个胆子啊！”
晚晴看着南宫翎的神情好像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急忙劝道，“您可别啊！他可是裴相的公子。主子您可别被美色迷了心。若真把这位公子哥强行拉近公主府，先不说裴相那边会闹得底朝天，陛下这边肯定也饶不了公主府的！”
“我明白，我懂。那可是裴启安的儿子，谁不知道这永安城一半儿是他裴相的啊！我哪敢动他半分？”
“那就好！但是主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虽说这天下都知道，永安有二皇，一个是当今南宫家的南宫丰都，另一个就是裴府的裴启安。
原本裴家先祖与南宫家先皇一起拼打下了这天下，本以为天下平定后会有二虎之争，未曾想裴家先祖在平定之初便俯首称臣，把手里的兵权交了个干净，洗洗手要去当文官。
南宫先皇十分感动，当时便将朝中文官最高权利交给了裴家。
裴家先是感激涕零地接受了，然后上任一年半载后以无德无才无能请辞了，非要辞官种田。
总之一句话，现在高高在上的的裴相裴启安，可都是靠着自身考试考来的。
天下人对裴氏一族无不钦佩，皇帝更是敬上三分。
而南宫氏一族在继承大统之后，子嗣竟开始一代不如一代，当今皇帝是先帝的独苗，而到了南宫翎这一代，到现在都没有皇子降生。
“哈哈哈哈，这心知肚明的话，都城里的人都闭口不言，是怕我父皇的暗哨呢？还是怕宰相府的骑兵啊？”
南宫翎笑着问完这话后，众人不语。
“无忧啊，陛下既然让你自由自在地活，那么这些东西你便不应该关注的。”
李云伸手替她撩开额间的碎发，随即又拉人坐了下来。
看着南宫翎的神情，她立刻换了个问的：
“你不会真要把裴淮抢去你公主府吧？”
“抢他干嘛？”
南宫翎拿起手中小巧的玲珑盏，杯中美酒沁鼻，两指之间，酒杯轻慌，她抬眸，眨眼羞涩地浅笑道，
“抢他？多没意思。”
杯中酒入喉辛辣，回味甘甜醇厚，南宫翎回味着，注视着楼下的人，
“本公主要让他喜欢上我，自愿留在我身边，离不开我。”
南宫翎却不知，为了年少时的一句话，她竟然付出了十年惨重的代价。
仪仗队渐渐行远，走出拐角后，金鞍白马上的人便再也看不见。
晚晴看着南宫翎脸上又露出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心里隐觉不安。
公主府开府的日子快到了，若是真惹上了宰相府的人，恐怕开府这事儿又得推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