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时见你》呼呼一下就好啦

3、空手套娃

　　早起，宋悠悠慢悠悠洗漱完，在厨房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泡了杯咖啡坐下来，架到和视线齐平的手机上正播着一部讲黑猪的纪录片。

　　旁白音娓娓道来：民国时期和建国初期的影视作品里，猪八戒都是黑皮肤的黑猪造型。直到1986版《西游记》开始，猪八戒才成了白猪造型……早年，我国的猪种就是以黑猪为主。本土黑猪，早在7000年前就有了……

　　倒也不是她兴趣独特，主要是老于最近新接了个名叫“云岭黑真猪”的品牌策划项目，目前还在调研阶段，她对这行业毫无了解，这才不得已早些做资料储备。

　　宋悠悠想到这名字，忍不住边看边笑。

　　一小时的纪录片看完，把要点记录下来，宋悠悠将腿架在另一个餐椅上发呆，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房子，有些百无聊赖。

　　这房子是个两居室，原本是她跟另一个叫陈莎的女孩合租的，已经住了五年多，两个人生活习惯都好，房子总是收拾得干净妥帖，房东大姐高兴，每年都主动找两人续约。

　　直到一个月前，陈莎订了婚，搬去了未婚夫的房子，留她一个人住，公共空间里不再有另一个人的声音，还真有些不适应。

　　她起身用手机打开一个小说平台听书，一边开始做打扫，半个小时后，起了一身细汗，小说里男女主的误会还没能用嘴解释清楚。她听得抓心挠肺，想弃文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一边嫌弃作者太会吊人胃口，一边身体很诚实地摁停听书键，手指飞速扫过屏幕，一目十行将下面的剧情看完了。

　　还好，误会不算狗血降智，是上一辈的恩怨让男女主不同频地对对方产生了误解，层层矛盾积累发酵，到最后终于酣畅淋漓地迎来了大反转时，宋悠悠也终于跟着吐出一口气，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片刻后，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呵，小说而已。

　　简单化了个日常妆，对着镜子选了一身在杂志社时买的白色背心连衣裙，图案是率性简约的几笔彩色涂鸦，长直发扎成丸子头，露出纤长四肢和线条清晰的锁骨，整个人看上去活泼又灵动，很适合参加小朋友的生日宴。

　　理了理耳边碎发，又对镜调了调眉尾，补了点口红，才满意地拎着给嘟嘟的生日礼物出门。

　　生日宴四点开始，时间还早，她打算在楼下的是知书店看会儿书，饿了吃些简餐再直奔酒店。

　　小时候，每次家里来了宋青云的客人，她就跑出去在书店找一处墙角，坐在书包上一本一本地翻书看。不同于家里的嘈杂和喧闹，书店总是安静的，从早到晚播放着静谧的轻音乐，没人抽烟，也没人大声说话。

　　大概是养成了习惯，她后来也还是喜欢在书店里看书，租了这个小区的房子以后，更是频频光顾楼下的是知书店，里头的店员没一个不认识她的。

　　坐了一个多小时，点的葡萄乌龙碎碎冰喝到见底时，张晓柏打来了电话，说他那边昨天接了个新案子，现在还在跟当事人沟通，让她帮忙去接一下嘟嘟。

　　开车到了张晓柏家，走到门口还未摁门铃，宋悠悠先听到杀猪般的嚎叫声，心里一急，生怕嘟嘟在阿姨那儿受了委屈，皱着眉砰砰砰地敲起门来。

　　阿姨赶来开门，满手黑乎乎的垫了几层纸巾，宋悠悠一看这样子，忙问，“这是怎么了？”

　　“哎呀，我在卫生间给嘟嘟洗他早上吃饭弄脏的衣服，一会儿没注意，他就拿了巧克力酱对着镜子在自己身上画画，抹得满身满脸都是，我这不正忙着洗孩子呢。”阿姨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宋悠悠噗嗤一笑，赶到卫生间，糊得满身“粑粑”的小孩，只露出一双才哭过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声音里满含委屈叫了一声，“悠悠阿姨。”

　　宋悠悠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裙子，飞速往后连退几步，忍笑对阿姨道，“辛苦了。”

　　坐在客厅里刷社交平台，半个多小时后，阿姨终于抱出来个光溜溜搓得有些发红的孩子，手忙脚乱给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吁了一口气交接给宋悠悠，自己也提前下了班。

　　宋悠悠开车往酒店赶，等红灯时停下来看背后儿童座椅上红通通的嘟嘟，憋着笑问他，“身上疼不疼？”

　　“有一点。”嘟嘟语气可怜兮兮，肉肉的小脸皱成了包子，宋悠悠原本还想趁机训几句，立刻偃旗息鼓心软起来，安慰道，“没事，洗干净了还是你爸的好宝宝。”

　　到酒店时，李遇和老公周郁安、郝运和女朋友丸子，还有几个张晓柏的大学同学和朋友也都已经到了。

　　李遇见了嘟嘟，调侃道，“小寿星来了。”又问宋悠悠，“这孩子是晒伤了吗，怎么浑身红扑扑的？”

　　嘟嘟对着宋悠悠比了个“嘘”的手势，宋悠悠忍笑配合地“嗯”了一声。

　　郝运笑道，“小寿星他爹呢？合着他最后一个到啊？”

　　宋悠悠撇嘴，“说还在忙工作呢，晚点到。”

　　李遇“啧啧”两声，“张律生意不错嘛，今天我们可得好好宰他一顿。”

　　周郁安拆老婆的台，“你哪回不是眼大肚子小，开始一副气吞牛犊的架势，没吃几口就开始喊撑。”

　　宋悠悠配合地挤兑好姐妹，“有个词叫鸟胃型猪瘾，说的就是你。”李遇站起来追打她。

　　两个人正笑闹着，皱着小眉头的嘟嘟大声喊，“悠悠阿姨。”

　　宋悠悠坐在他身侧，问，“怎么了？”

　　“我爸爸要是累死了，你能不能当我妈妈？”童音清脆响亮，一桌人啼笑皆非。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张晓柏推门进来，抱起嘟嘟在屁股上拍了一下，又转头问宋悠悠，“这小子没闹你吧？”

　　宋悠悠摇摇头，“挺乖的。”

　　郝运见这三人一起跟一家三口似的，忍不住调侃，“嘟嘟，你爸爸好好活着，也能让悠悠阿姨当你妈妈呀。”

　　张晓柏闻言，瞪了眼郝运，“别乱点鸳鸯谱啊，跟我妈似的，看到单身男女就想送作堆。”

　　宋悠悠见张晓柏已经发话了，便没应声，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啜饮着。

　　生日宴结束时，已经六点了，几个老同学谈天说地好不高兴，嘟嘟只在收礼物的时候高高兴兴安分坐了一会儿，其余时间，一直在拿着玩具满场跑，这种全是大人、没有亲密小玩伴的饭局，他显然兴致不大。

　　离场时，宋悠悠喝了些酒，面染薄红，说话也越发直接起来，对张晓柏叮咛，“你要是有时间，再请嘟嘟的幼儿园同学去家里办一场。”

　　张晓柏想了想，点了下头，挤出两层明显的双下巴，语气恍然大悟，“哦，对，有道理。”

　　几个人说着话往出走，宋悠悠一手牵着嘟嘟，有些嫌弃地偏头盯着张晓柏的脸看了几秒，“张晓柏，你怎么胖成这样了？高中是个细竹竿，大学那会儿倒是壮了些，刚刚好。这才几年，竟然又发福了。你这花期也太短了。”

　　张晓柏看出她有了酒意，说话口无遮拦，摇摇头笑笑，没像往常一样回怼过去。

　　宋悠悠却有些收不住势头，又叽叽哇哇说起来，“还有，你怎么当人爸爸的，今天这生日宴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自己办同学会呢。嘟嘟稀罕跟一堆阿姨叔叔们吃饭啊？你什么脑子啊？”

　　张晓柏被她训得微垂着头，只觉很有道理，无从反驳。边上几个同学也早习惯了，这俩人从高中起就爱互掐，张晓柏嘴皮子不如宋悠悠，往往都以失败告终。

　　“还有，以后在孩子跟前说话注意点，你是不是跟人说你们律所那谁过劳险些猝死的事让嘟嘟听到了……”

　　就在宋悠悠激情开训张晓柏时，酒店门口，陈承和几个同行正在闲聊。

　　他前天下午就回了平城，只因今年的新锐建筑师论坛在平城举办，从昨天到今天整整两天，下午五点多，最后一位老师的演讲才做完。

　　他把衬衣挽到肘弯，一边跟人说着话，一边脑子里还回荡着建筑和环境交互设计建造的一条条理论。

　　人群陆陆续续散去，他叫的网约车迟迟不来，意兴阑珊听着几个同行说行业八卦，摸着小臂上新叮的两个蚊子包，有一句没一句应两声。

　　宋悠悠几人走到门口时，张晓柏还有些沮丧，反省自己对儿子确实不够尽心。

　　“喂！”宋悠悠突然又毫无征兆高兴起来，语气兴奋问他，“要不咱俩结婚，以后，嘟嘟宝贝就是我儿子了。”

　　陡然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女声，陈承呼吸骤然急促，心脏像是给人用小锤敲打着，响起激烈的鼓点，背脊僵硬了几秒，不动声色往前挪了挪位置，把自己往几个人中藏了藏。

　　不是没想过回平城可能会遇到她，可眼下这状况，他实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理想中的碰面，该只有他们两人，他神采奕奕对她礼貌一笑，然后，盯着她错愕的眼神，神闲气定跟她问好，“好久不见。”

　　兴许只是声音像呢，他安慰自己。很快又盯着脚下的砖缝自嘲地一笑，错不了的。他哪里会听错？

　　她一贯如此，微醺的时候说话逻辑照样清晰，只是语速会偏慢，断句的节奏变得奇怪，还会带一点糯糯的尾音，像把小钩子挠在心尖上，又麻又痒。

　　那样的声音，他想，再过许多年，他大概也忘不掉。

　　片刻的出神，让他方才乱掉的阵脚重新回归有序状态，只一颗心仍悬着，不上不下，有一瞬间像是跃出胸腔飘到了嗓子眼，他使劲地放，把心放回原位，可几息之后，它又自动悬了起来。

　　心底的弦越拉越紧，终于，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男声。

　　张晓柏无奈一笑，看看身边的李遇和郝运几人，做了个“喝多了”的口型，转头对着宋悠悠玩笑道，“好呀，你酒劲过了可别反悔。”

　　陈承总算想起那男的是她那位异性好闺蜜，叫张晓柏的，他把手攥成拳，背在身后不让身边人看出他的异常，瞬时的窒息感过去，心头的急跳缓了缓，重新生出奇异的烦躁来，呼吸跟着一起发紧。周围的闲谈声变得刺耳起来，好似有回声一般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可真有出息，上赶着给人当后妈！

　　他的腹诽声才落，宋悠悠又开了口，“领完证就离，然后把嘟嘟分给我，我要无痛当妈，去父留子！”

　　“呵，你这是空手套娃啊！”张晓柏笑得发抖，指着宋悠悠向其他几个同学控诉道，“你们听听，这什么人呐？转个手我儿子就成她的了。还有没有天理？”

　　陈承像是从水底才浮上来，猛地呼出一口气。那道窈窕背影越走越远，他死死盯着，直到手里的手机震起来，身边有人提醒他，“有电话，你的车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