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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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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彻自受伤以来,每每夜里都睡不着觉,今日却不知为何,难得陷入一场漫长的梦境中。
在梦中他回到了李府,回到那个被人人嫌弃,人人都能踩上他一脚的时候。
他自出生后不久就不曾见过母亲,父亲又常年在外带兵。原本就住在府内最偏僻的地方,只因老夫人规定,子孙辈每日清晨都要请安。他便天还没亮就要起床,走上许久赶上请安的大部队,常常是风雨无阻。
既不曾得到老夫人的丝毫青睐,还时常在回程的路上伤痕累累。
李府的长子李楚,从小就是一副膘肥体胖的模样,却因为母族是山东望族出生,最受老夫人喜爱,从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府内其他公子小姐便是看不惯,表面上也不得不附和。
可李彻偏偏是那个例外。
一个没过门的娼妓所生,凭什么对他不理不睬?
李彻在这个府里最黑暗的时光便如约而至——走在路上会被石头砸中、半夜起床又是蛇虫叮咬、时不时地掉入池中、冬日里没有炭火取暖、平日里连饱腹都做不到。
他天生在情感方面逊色于旁人,后天环境又让他从未受过丝毫温暖,与其说是默默忍受着所有欺辱,不如说他对自己身心的苦难无从察觉。
随着少年一天天的长大,容貌上的资质让他无法再受人忽视,欧阳靖下定决心抹除李府的“污渍”,派人偷偷将他送到离京城很远的道观中。
不过那道观以搜刮民脂民膏出了恶名,被附近的山匪和流民来回洗劫掠夺,李彻便趁机混进了流民中。
他在容貌上继承了母亲的绝色,天资上相较于李楚更得安国公真传,跟着流民头头四处劫掠,还学了一身傍身武艺。后来流民被朝廷派人镇压,他又辗转回京城,阴差阳错报名北司狱,在这个吃人的地方逐渐崭露头角。
缺位的道德感和出色的能力让他晋升神速,颇得北司狱前任典狱长的青睐,很快被破格提拔接任,又赶上太后任用酷吏改革的风口浪尖,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如鱼得水。
也就是在他最为臭名昭著的时候,内心深处作祟的邪恶感让他无法就此放过李府和欧阳靖,他要看到自恃甚高的人被拉下神坛,欧阳靖当初为了掩盖李府的丑闻将他逼上绝路,那也不能怪他将身上的脏水尽数倒在李府头上。
大梁最有权势的百年望族出了一个不顾礼法的大魔头,欧阳靖这样伪善至极的人恐怕每晚都在懊悔当初没有除之而后快。
这种念头让李彻欲罢不能。
于是他手段愈发阴狠,在无数杀戮中,获得丝毫快感。却发现这快感犹如无底洞,越是冷酷不近人情,越是饥渴想要更多。
“大人?”少女甜美的声音无端响起,像清泉从头顶流淌到心房,疲惫的身躯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面前白雾逐渐汇聚,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少女穿着最爱的鹅黄色纱裙,一双小鹿似的水眸笑眯眯地看过来。
聪明如他,怎么会看不出少女拙劣的表演,无数次动了杀人的念头,却又不了了之,任由她一步步越界,引他入局深陷其中。
“别想走。”他一向不曾执着于什么,可眼下却固执地如同磐石。
“不走,不走。”这声音若隐若现,却神奇般安抚了他的情绪。
卫青弦刚想把手抽出来,男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她无奈只好放弃。
他们一进府,周九就叫人去喊医师。目睹了男人狰狞的伤口和紧闭的眉目,看样子是被困在梦魇中,轻易不会醒过来。
周九一脸无可奈何,只说大人难得休息,还是不要打扰得好。
果然是大魔王的属下,丝毫不体恤她一个弱女子窘迫的处境。
卫青弦暗道命苦,只好趴在床头,不知过了多久,竟也睡了过去。
拂晓时分的鸡鸣冲破厚重的浓雾,床上的男人抖动睫毛,从睡梦中倏地睁开眼眸,轻微的呼吸声从旁传来。
视线流转。
少女姣好的容颜近在咫尺。
卫青弦并未睡死,这样的姿势,若不是她实在困得不行,是万万不可能睡着,所以当男子传来动静时,她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两人对上视线。
懵懂的对上炙热的、清澈的对上深不见底。
感觉到又什么要从男人的体内迸发出来,卫青弦眼疾手快地跳起来。
“醒了,那,那我先走了。”
可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触动了男人的机关,他猛地拉住卫青弦的胳膊将人扯下去,一阵昏天黑地之后将少女困在方寸之内。
“走?你要走到哪里去?”他的手抚上脸颊,在眼角处徘徊,然后俯身落下湿热的触感。
“不许走。”
卫青弦仰着脖子,企图逃脱男人的桎梏,可是收效甚微,男人强行将她的头固定住。
“李彻,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猜猜?”他轻笑一声,吻痕印在少女的锁骨上,神情染上情动的色彩,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放轻,“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事到如今,若还看不出他什么意思,卫青弦也是白活这么多年。
“你。”卫青弦斟酌用词,“李彻,你对我。”
“想说什么?”李彻笑了笑,蜻蜓点水般,在她唇边停留片刻,“想说我爱上了你,离不开你。”
他没有停顿。
“你说对了。”
声音浓稠似刚酿好的酒水,卫青弦却像是灌了两壶醉昏了头,一下丧失了所有语言能力,只能伸手抵在男子肩膀。
李彻五指穿过她的手掌:“不要抗拒我。”然后抓着她的手顺势滑在自己的衣领处,另一只手碰到她的腰带,“你不是也喜欢么?”
卫青弦昏头昏脑:“我没有!”
不行!
不行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别过头,视线放在半空中:“你身上还有伤,不要乱动!”
“慢一点没事的。”说话的空隙,腰带松开,胸前袒露,湿热的气息覆盖上来。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卫青弦大脑中的琴弦瞬间崩掉,满脸写着慌乱无章。
“李彻,我不喜欢你,你这是强抢民女!”
果然男子动作停滞,含情的眼眸冷下来,看着她的眼神藏着锋芒:“不喜欢我?”
“那你喜欢谁?释明?还是那个傀儡皇帝?”他一边质问,手掌游离而下,指尖陷进粉色肚兜,视线汇集在两峰之上。
卫青弦只觉得被他抚摸的地方燃起火苗,在赤裸的皮肤上灼烧起来,她不自觉地扭动着,在男子眼里又是一番动人画卷。
他喉结滚动,像是自我催眠:“你明明喜欢我。”说着动作加快。
又下起雨,狂风携带细雨,从窗外一路猛冲,在半空中碰撞。
“说,你喜欢我。”男人的声音极具蛊惑力。
身上衣物尽数被退去,冰凉的、又炙热的触感同时冲上脑门,像置身潮湿的雨林,突然山崩地裂,撞上炽热的岩石,从缝隙中喷发出浓稠的、巨量的岩浆。
卫青弦被炙烤到昏迷。
花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将她包围,小翠正捧着新摘的百合去叶,见她醒来就凑过来服侍。
一夜荒唐留下的是满屋露骨的回忆。
接下来又过了三天,卫青弦依旧被关在屋子里,李彻就这么消失了,问小翠人在哪里,也只说公务太忙。
突然有一天,周九带来释明出逃的消息。
“真的吗?那他现在在哪里?”
周九看了她一眼,眼神及其复杂:“大人叫我告诉卫姑娘这个消息,是希望卫姑娘你能安心呆在这里,至于逃走的罪犯跑到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没关系。
只要释明还活着就好。
卫青弦安慰自己,但很快又叹息起来。
她现在被禁锢在这里,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也许上天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唤,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彻风尘仆仆地赶来,周九在身后面色凝重。
“都退下!”李彻沉声道。
周九自然不敢懈怠,将院内大小婢女全都屏退,还十分自觉地带上大门,卫青弦跑到门口。
“我呢?”她看出李彻极力隐忍,自觉身处险境。
周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卫姑娘,拜托你了。”
卫青弦:?
能不能先把话说清楚?
突然打了个寒颤,后背一凉,脖子被人从身后掐住,双腿逐渐腾空。
“为什么不走?”那人声音阴沉至极。
“我也想咳咳咳。”卫青弦没说得一句话,声带被无情挤压,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显然周九并没有经过李彻的同意,就擅自将她留下来,卫青弦心中叫苦,那种熟悉的濒死感涌上心头。
不知道男人又抽什么风,在卫青弦以为自己就要草率收场时,那人猛地颤抖一阵,突然将她放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时屋外也传来周九的解答:“卫姑娘,大人毒药发作,只有你能救他,属下先去准备水缸。”
对,水缸。
她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撞见李彻泡在水缸里,她用静心咒才安抚住男人的情绪,所以这毒药是定期发作?
没等她深思,男子嘴角流出鲜血,两颊失去所有血色。
她捧起男人的脸颊,额头抵靠在一起,嘴中呢喃有声。
感受到男人情况逐渐稳定,少女却突然停住咒语。
这是一个机会。
她很快认识到。
下人全都被屏退,甚至会刻意回避,周九也暂时不会回来,李彻又神智不清。
如果要逃离,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合适。
少女将虚弱的男人扶正,靠在一旁的大树下。李彻预感到什么,只见少女掏出符水咒,念出一段听不清内容的咒术,整个身体慢慢升在半空中。
“卫青弦!”身体的巨痛将他压得喘不过气,连呼吸都极度困难,可看到少女即将离开的身影,他脸上现出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愤怒。
临走之前,卫青弦决定断掉他最后的念头:“李彻,你不懂爱,你只是想占有我,圈禁我,但是我不是你的物件。”
少女转身,在身后男人炙热的注视下,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墙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