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编码2054》雪叮呃的猫

47、梅利沙(二)

　　两周后针对言羽凌的调查彻底结束，夜莺正式接收他为组织的一员，并请他担任基地训练营的网络技术□□。他被重新分配了宿舍，是岛上条件最好的宿舍楼之一，在那里住的全是夜莺最重要的核心骨干和高级别的技术人员，安保级别比别的楼都要高，因此也更清净。他的房间宽敞明亮条件舒适风景秀丽，每天都有绝美的日落可以看，住在这里很难不心情舒畅。既来之则安之，言羽凌决定把那些让人揪心的情情爱爱都放到一边，好好享受眼下拥有的一切。
　　除了不能随便离岛和进入几个没有对他授权的部门外，他可以在岛上大部分地区任意走动。他最喜欢迎着清晨初升的太阳光着脚漫步在沙滩上，当清凉的海水缠绕着他的小腿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脉搏。不论人类再怎么忙于自我毁灭，大自然总是从容不迫地释放着它的魅力，静静等待着那些忘记来路的人们停下脚步，想一想自己存在的意义。
　　言羽凌不得不感叹夜莺基地的选址是多么的心思巧妙，在这座让人心情飞扬的亚热带岛屿上，一大群青春热血的人一起训练一起生活，为了同一个梦想奋斗，即便外面的世界再怎么凶恶，他们要执行的任务再怎么危险，只要一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了希望和安慰，这种家庭般的归属感比任何铁律和口号都更加有凝聚力。
　　脚下的沙滩被海水冲刷得细腻又坚实，踩上去是一种无尽的享受，言羽凌仰起头，让温和的阳光洒在脸上，海鸥从他身旁掠过，洁白的翅膀被太阳染成金色。今天将会是他作为基地□□的第一堂课，他这辈子还没给人上过课，虽然授课内容对他而言都是十分基础的东西，但他仍不免感到紧张，害怕自己无法讲得浅显易懂，害怕控制不好节奏，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他特意跑来海边放松心情。
　　这片沙滩是天然的训练场，每天早上都有成排的士兵在教官的带领下进行着晨间训练，几乎风雨无阻。那是一道比碧海蓝天更加吸引人的风景线，能到这个岛上受训的都是被挑选出的身体条件极佳的年轻人，个个高大健壮，阳光下紧绷的肌肉线条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光是看着就让人血脉喷张。
　　前方不远处是用来标识游泳安全区的旗子，岛上规定所有人下海游泳必须保持在两面旗子之间的区域内，否则不仅可能会面临离暗流的危险，被发现后还会受到处罚。言羽凌正想着走到旗子那里就差不多该回去了，一小队士兵从他身旁跑过超越了他，他们中有人回过头笑嘻嘻地对他打着招呼，却被领队的教官给呵斥住了。
　　言羽凌看向那名教官，当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映入眼帘时，他不禁停下了脚步。
　　韩炡带着一小队人跑到了旗子界内，吹响了哨子让他们站好，指了指远处飘在海上的浮标。
　　“摸到浮标后折返，最后一个回来的一百个俯卧撑！”随即在一声哨响下，一排人撒丫子朝海里狂奔。
　　韩炡和他手下的士兵一样，光着上身穿着迷彩短裤，被汗水打湿的肌肉闪着光泽，就像一尊完美的男性雕像。言羽凌站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眼前这个说一不二的教官和曾经那个无限温柔的情人怎么都重合不到一起，若不是韩炡转过头一直在与他对视，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眼花认错了人。
　　海风在耳边吹过，海浪轻柔冲刷着沙滩，在这一片宁静的嘈杂里，他们无声的互相遥望着，把情丝封印进各自的心中。直到第一个游回来的士兵跑到韩炡面前，韩炡才转回头去，而言羽凌也在此时转过身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
　　自从脑机接口的事之后言羽凌就彻底不想在事业上再有任何追求，他的专业是把双刃剑，潜心研究出来的成果既可以造福人类也可以毁灭人类，而最让他感到无力的是这把剑该怎么用他根本就说了不算，决定权完全掌控在那些高高在上的资本手中。刚刚走出校园时心中的那些远大理想早已不知在何时被扔进了垃圾桶，如今的言羽凌只想要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而当□□恰恰就很符合他的要求，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可以把这份工作一直做下去。
　　虽然网络授课早已普及了几十年，但人们最终发现面对面授课带来的沟通效果是无法被取代的，因而所有正规学校依然保持着实体教学，夜莺这种讲究纪律的地方就更不例外。只是这样却让一直习惯对着屏幕的言羽凌犯了难，他以前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线上，面对的同事是一个又一个的全息影像，如今让他被一群大活人盯着，着实有种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的感觉。好在他所教授的内容有一定的门槛，主要针对的都是相关技术人员，因而学生人数不算太多。
　　言羽凌提到早了教室，面对着一排排空座位感觉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只是现在他是要站在讲台上的那个。不多时便有人陆陆续续进来找座位坐好，言羽凌趁着开讲前跟他们闲聊了几句，缓解了不少紧张。很快教室里的人就多了起来，言羽凌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打开了设备，幸好夜莺采用的是这个时代的课件技术，每个学生的座位前都可以显示出一个单独的屏幕，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必一直盯着他看。
　　就在言羽凌准备要说开场白时，教室门口忽然出现一阵骚动，八九个身穿日常作训服的士兵鱼贯而入，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身上带着一种独特的痞气。那群人有说有笑地在教室后方坐了下来，引得前面的人频频侧目。韩炡走在最后面，坐到了不起眼的角落，他的安静在这群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言羽凌望着坐在角落里的韩炡停顿了几秒，然后对着那些人问道：“请问你们几位是来上网络安全课的吗？”
　　几个人点点头：“是啊。”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之前给我的学员名单里好像没有这么多人……”言羽凌边说边从电脑里调出名单，却发现名单竟然在一小时前被更新过了，增加了不少人。
　　他们当中看起来最年长的一位开口道：“言博士你好，我们是作战部的，我们接到战略部的通知要求所有在基地的作战队长全都来参加您的这个课程，因为在实战中可能会遇到很多条件限制，我们不可能总是依靠远程技术支持，现场破译密码对于我们是非常重要的技能，我们这些人之前也都具备一定的相关基础知识。很抱歉我们今天来晚了，因为上面通知得比较匆忙，我们刚结束训练就赶紧过来了，下次我们一定会调整好时间不会再迟到，言博士，请您开始上课吧。”
　　他说完后和他一起的那些人也都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容，做出一副准备认真听讲的模样。
　　“啊，好的。”言羽凌不自觉又朝韩炡看了一眼，可对方却低着头并没有在看他，他努力定了定神，开始了人生作为讲师的第一节课。
　　言羽凌意外地发现他其实还挺适合当老师的，或许是归功于他以前经常要给不懂技术的大老板解释项目细节，他很擅长用各种形象的比喻来把一些晦涩难懂的知识具像化，把抽象的概念变得通俗易懂，而且说实话，他的这帮学生可比那些大老板要强太多了，不仅有足够的基础知识储备，而且绝不会脑子里一坨浆糊还不懂装懂一通瞎指挥气得他在心里翻白眼。
　　这节课没有讲过多的内容，只是做了课程简介和相关知识回顾，同时对所有人做了测验以便让言羽凌掌握学员的大致水平。第一节课就这样顺利结束了，没有出任何状况，除了他始终强迫自己不朝韩炡那边看之外一切都很好。下课后就在学员纷纷离开教室时，他还是忍不住叫住了韩炡。
　　“韩队长，麻烦你等一下。”
　　韩炡站在原地，不急不躁地看着他，像是正等着他找自己。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言羽凌来到韩炡面前，自打上次不欢而散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交谈。他抬头望着韩炡的眼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韩炡耸了耸肩：“刚才不是说过了，战略部通知的，所有在基地的队长都得来上这个课。”
　　“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作战部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让你们来上这个课？”
　　韩炡故弄玄虚地笑笑：“嗯……你觉得呢？”
　　言羽凌咬了咬牙：“韩炡，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韩炡低头暧昧地看着他：“我能有什么把戏，不过就是怕你太想我了，所以让你有机会时常能见到我而已。”
　　言羽凌嗤笑道：“是你自己害怕吧？你怕我跟别人在一起，怕你被人取代，所以才要来看着我！”
　　韩炡无耻地笑起来：“你是我的人，我当然要看着，免得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占了便宜。不过我可不担心会被什么人取代，因为你根本就放不下我。”
　　言羽凌真是打心底里后悔，为什么要叫住他，给自己找不痛快。他故意刻薄地说道：“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别忘了我们上一次分手之后没过多久我就找了别人，这一次我也不会让你失望！”说完他死死盯着韩炡的眼睛，试图从那里面读懂韩炡真正的想法。
　　韩炡的眼中果然闪过一丝痛意，他转过身不让言羽凌看到自己的表情，语气轻蔑地说道：“好啊，那咱们就走着瞧，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我和你的关系，之前的事儿就当它不存在，你就尽情的去找，你要真能找到比我好的我就认输，你看这样行吗，言博士？”他故意强调了最后三个字，每一声都狠狠扎在言羽凌的心上。
　　言羽凌用尽全力拼凑出一个淡然的微笑：“没问题，韩队长。”
　　…………
　　如果不去思考太多复杂的东西，也不去理会感情上的纷纷扰扰，在梅利沙岛的生活真的堪比人间天堂。这里不像内陆那样昼夜温差巨大永远在酷暑和严寒中快速切换，岛上大部分时间温度都很适宜，除去台风天和每天正午紫外线过强的时段，到室外活动基本不成问题。这对于言羽凌这种先是过惯了都市室内生活，后又被迫苟活在高尔特地下室的人来说，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度假，他只要有空就会到户外走走，享受这得天独厚的条件。
　　言羽凌并不是个外向型的人，但奈何这岛上有太多比阳光更热情的人，他每天散步时都会遇到一些人主动跟他打招呼，从最开始的简单问候到停下来夸夸天气，再到被拉住天南海北的闲聊，一来二去他跟很多人都熟络起来，他的生活也开始变得不再那么封闭。
　　这天傍晚，他照旧来到海边，这里的日落美到让人可以忘记一切烦恼，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他坐在细腻柔软的沙滩上，望着远方海面上一块高耸的礁石，夕阳把它的一面映成暖橘色，它在海风中孤傲的矗立着，笑看世界的沧桑变化。
　　现在是岛上每天最悠闲的时光，餐厅、酒吧、广场、草坪到处都是人们谈笑的身影，沙滩上也尽是三三两两的人在散步。一个人在路过言羽凌时忽然停下了脚步，对他打量了一番后朝他走了过来。
　　“你好，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通常面对这样拙劣的搭讪，言羽凌都会以微笑置之，但这一次他却认真地打量起对方，因为这个人的确似曾相识。两个人都在记忆库里拼命地搜索着，这几年大家都经历过太多太多，让许多过往都变得不那么真切。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韩炡的……咱们在霁纭的酒吧见过，当时你到酒吧要带韩炡走，我是那家酒吧的老板，还记得吗？”男人笑着问道。
　　早已被深埋的记忆重又开启，眼前这个人无论是装扮还是气质都与那时大相径庭，也难怪言羽凌一时想不起来。“嗯……你是叫……Andrew对吗？”
　　那人笑起来：“Andrew是我用过的假名之一，我的本名是Wayne。”
　　言羽凌礼貌地对他伸出手：“你好，我叫言羽凌，抱歉刚刚没认出你，你的变化有儿点大。”
　　Wayne笑着与言羽凌握了握手：“这不怪你，我的外型都是跟着任务走的，任务需要我什么样我就什么样，有时候变化大到我自己都认不出来。没想到你也来了夜莺，现在在哪个部门高就？”
　　“我就是个教网络技术的□□，混口饭吃。你刚才说你的外型是跟着任务走的，那你在酒吧的时候也是在执行任务吗？”
　　“是啊，我是情报部特情组的，那个酒吧当时就是开来用作收集情报用的。”
　　“原来是这样……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否问一下，韩炡他当时在那里也是在执行任务吗？”言羽凌犹豫地问道，生怕对方觉得他没有分寸感。
　　Wayne爽快地答道：“不介意，那个任务已经过去很久了，那间酒吧也早就关门了，没什么不能说的。韩炡当时某种程度上算是在执行任务，那时候夜莺遭到了白熊的严厉打击，内部受到重创，组织就决定蛰伏下来低调行事，通过各种方式收集情报，准备用信息战予以反击。那间成人酒吧就是为此而设立的，要知道人最难保守秘密的时刻就是酒后和床上，那间酒吧价格不菲，去的都是些高端人士，他们中许多人都掌握着重要机密，是我们的人想要套取的关键情报。除此之外，那些人寻欢作乐毫不设防的时候也是我们采集他们生物信息的绝佳时机，这些生物信息可以为我们的技术人员攻破对方的防火墙助一臂之力。那间酒吧对于当时的夜莺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我们的人为了获取情报也付出了很大的牺牲。不过韩炡并不属于我们情报部，当时他们作战部基本处于瘫痪状态，士兵都分散在世界各处，组织怕这样的状态持续太久会彻底流失掉这群人，就决定要建立基地把人都召回去，可韩炡却一心只想留在霁纭，不肯服从命令，上面没办法就把他临时调派到我那里，让他去帮我的忙。可是他到我那里工作却死活都不肯‘献身’，最后我们只能协商利用他的形象做营销让酒吧客流量上涨，以增加获取情报的机会。当初你们第一次一起去那间酒吧的时候，我就看出了韩炡对你不单纯，所以后来你要把他带走的那次，我就顺水推舟演了那场戏，算是同事间送个人情吧。”
　　Wayne的话把言羽凌拉回了三年前，当时他每天看着韩炡凌晨回家身上带着别人的香水味时心里的醋意，还有他跑去酒吧把韩炡给“抢回来”的豪气，如今回忆起来堪比一场笑话。
　　“原来是这样，不得不说你们配合得很好，我当时一点都没有怀疑。”言羽凌说得很平静，事到如今，再多的欺骗都无法让他愤怒了。“韩炡辞掉那里的工作之后，夜莺是怎么安排他的？”
　　Wayne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他本来也不归我管，那天晚上你们一起离开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我当时看他那个状态还以为他要退出组织了，直到大约一年前，我才听人说原来他还在夜莺，而且我没想到他把你也带来了这里。”
　　“不是他带我来的，是我自己来的，我没想到他也在这儿。”
　　“哦？”Wayne意外地看着言羽凌，“当时在成人酒吧，我还以为你们俩是情侣，是我误会了吗？”
　　言羽凌淡淡地笑了笑：“不过是彼此的过客而已，很早以前就结束了。”
　　“这样啊，那真可惜，你们俩看着还挺般配的呢。不过你们能在这里重逢也是缘分，说不定还有戏呢。”
　　言羽凌赶忙摇了摇头：“算了吧，这是哪门子的缘分，只有尴尬而已。”
　　Wayne微微挑了挑眉：“看来当初分得不是很愉快？”
　　言羽凌耸了耸肩算作默认。
　　“我明白了，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的。”
　　“感谢。”
　　“客气。”Wayne微笑着点点头，“很高兴和你聊天，我还有事先走了，再会。”
　　夕阳沉入海面，天空从橘色变为紫红色。言羽凌独自坐在沙滩上看着远方的一抹淡云，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过往像是一场遥远的梦，他站在上帝视角看着当初的一切，只觉得每一个人都有一点可笑，又有一些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