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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惊蛰(三) ...

  •   那晚的雨足足从夜半落到了黎明。
      其实即使等天色到了破晓,那雨也未完全止歇。只是从滂沱转至淅沥,雨声减弱但依旧细密,从窗檐上一滴一滴,如银珠一般坠下来。
      屋内的动静也似乎随着那窗外的雨声一起渐渐趋于平息。
      “几点了。”游亦航开口,嗓子几乎哑的出不了声。
      秦灏天抬头瞥一眼床头的电子钟:“六点四十。”他说完便又趴回原来的姿势,吐息在游亦航耳畔:“你今天什么班?”
      秦灏天的头发又黑又硬,扎的游亦航半边脸都痒酥酥的,他稍微动了动酸麻的身子:“白天休息。”
      “挺好。”秦灏天笑了,趴一会儿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哎,你嘴还疼吗?”
      游亦航伸舌头舔一下,好像已经结痂了:“没感觉了。”
      “哦。”秦灏天手在他身上打着圈,“你想好怎么解释了?”
      “你喝多了发酒疯,打的。”游亦航答的又快又平静。
      “卧槽……”秦灏天笑得整个人都在抖,“行……行……嗯……也没毛病,怎么不算呢?”他又伸手抚上游亦航脖子:“这里没事,我没使劲。”
      “知道。”游亦航似笑非笑,“你喝再多酒也壮不了怂人胆。”他又顺势在秦灏天肩膀上咬一下,“你没使劲,我使劲了。不好意思,我就不跟你谦让了。”
      秦灏天身上大概从上到下就没有一处看起来不暧昧的地方。
      游亦航这下咬的也不轻,秦灏天又忍不住骂骂咧咧:“你他妈……你觉得我这反正是虱子多了不怕痒是吧。”说完自己又开始笑,有点止不住似的。
      等他笑够了,终于翻个身,倒向一旁,四仰八叉的躺着看天花板,“你睡会儿吧,反正你家也没人,我一会儿走了,你也别动换了,就直接在这睡好了。”
      他听见游亦航问他:“你还要去上班?”语气里隐隐约约似乎有点不满。
      “啊。”他应一声,“我就该起了。”
      游亦航转头看他:“从这儿到你公司不堵车只要十分钟。”他顿了顿,“而且,你真的确定你就要这么去?”
      “嗨,没事儿。”秦灏天不置可否,“以前忙的时候连着通宵好几天也不是没有。”他也偏头跟游亦航面对面,鼻尖抵着,挑眉笑得一脸促狭:“怎么,怕我猝死啊。”
      还不等游亦航说什么,他这一转头就又看见时间,叹了口气,准备起身,“你对你好兄弟有点信心行不行——”
      他这身刚起了一半,就被人直接勾着脖子给狠狠的摁回了床褥里——游亦航跟秦灏天这么多年,一贯的相处模式就是从来不客气,一点不矫情,能动手就绝对不多BB。
      “公司少你一天不会垮,地球照样转天也不会塌——你自己才是要对秦楚有点信心。”游亦航颇为居高临下的压着秦总,轻笑道:“而且你确定你现在有脑子去处理公事?”他也俯下身,凑近秦灏天耳廓,“好歹也释放了那么多次,多少是不是有点算纵欲过度了。”
      他俩这一夜到底你来我往了多少次谁也记不清了,反正上下问题打来打去打到最后好像彼此都还觉得挺公平,就都没在意了。
      “靠。”秦灏天笑骂一声,“妖妃啊……”
      游亦航从他身上翻下来,顺手推一下他:“赶紧拿手机告假去——”看秦灏天刚伸手,又补一句,“发信息,就说有事,不去了,交代清楚就关机,不许打电话——你这电话要打起来就没完了。”
      “知道了知道了。”秦灏天无奈又认命的开始打字,一边还忍不住要顶两句,“我在你心里那么不行?这一晚上我还没证明我自己呢是吗?我一边办着你一边还能concall呢你信不信?”
      “你等能一边被我办一边concall的时候再来炫耀吧。”游亦航不为所动,一条腿直接砸在秦灏天身上,“发好了没,快点。”
      “啧。”秦灏天飞快的打下最后一行字,“你急什么啊,还来?虽然我是可以但我觉得你该睡会儿了吧。”
      游亦航闭着眼,他确实已经几近精疲力尽,声音也渐渐朦胧:“来,来陪我睡觉。”
      秦灏天笑一下,他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丢在一边,重新躺回那人身边:“来了,睡吧。”
      睡意慢慢笼罩上来。
      “老秦。”秦灏天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身边人轻轻唤了他一声。
      “嗯。”
      “以后……尽量少喝点酒。”
      “知道……知道。”
      “你今年生日的时候我许了愿的,要和你一起长命百岁……你他妈敢不满足我的愿望试试呢?”
      秦灏天笑了,他翻个身,把身边的人扣进怀里:“航儿,我酒已经醒了。”
      “……哦,你挺厉害啊?”
      “不,我的意思是,我酒醒过来了,我没有后悔。”
      他感到自己的腰被人环紧了:“……再说下去又都别睡了。”
      秦灏天笑着“哎”了一声:“睡吧,早安,晚安。”
      “晚安。早安。”
      睡吧,睡吧。能等到醒来再想的事情,就不要带进梦里。

      游亦航再次睁眼时,窗外天色已是昏暗。
      那雨竟然还没有完全停,窗檐上落下的水珠变成了极为缓慢的“嘀嗒”声,好像昨晚他看了很久的读秒。
      房间里空荡又安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拿起手机,果然有对方留下的信息:晚上飞扬叫着有点事,先去了。放心,和飞扬,喝不多的。
      游亦航忍不住嘴角翘一下,心想这话夏飞扬自己听不着,可惜了。
      微信上当然还有秦灏远的讯息,不过他应该也是因为知道游亦航今天白天休息大概会补眠,倒是没有对他一直没回复有什么异样的反应。
      游亦航简单回了两句就又抛开了手机。有时候他也会感谢一下现代发达的通讯设备——文字永远可以是理智而冷静的,只要你想。
      他起身,从秦灏天的柜子里熟门熟路的找了衣服来穿上——这人真的活多少年都一样。而游亦航和他的相处,大概也是。

      之后的几天过的格外风平浪静,就像过往无数个普通的日子。
      他俩没有人再提起过那天的事情,也没有触及过任何以后——好像那一个雷雨不歇的惊蛰夜晚,真的就是一场酒后疯狂的梦。
      秦灏天转天就飞了美国,他这次大概会需要在那呆到下一周。不过虽然没有了什么私下的对话,他们这几个的群还是照样热闹着,总是叽叽喳喳的有一搭无一搭聊的鸡零狗碎,秦灏天就还和之前一样,大部分时候忙的没空参与,也懒得爬楼,但如果有人艾特就会一秒出现。
      游亦航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不懂克制不知清醒的人。
      他活了快三十五年,大概身边就不会有人用“不懂事”、“任性”、“不知好歹”这样的词来形容他。舒晴曾说秦灏天只知道出色扮演所有他应该扮演的角色除了他自己,游亦航又何尝不是一样。哪怕是当年和易岚“对抗”的那段最“不听话”的时间,他其实到头来也从未曾有过半分作为一个儿子的“失职”。
      难怪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虽然外表看起来无半分相似,但本质上他们才是一模一样的人。至少过去的三十多年,是这样。
      然而大概到了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其实疯的彻底,那天秦灏天尚且可算是“借酒耍疯”,而他从头到尾都是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更知道做完可能会有什么后果——他全知道,但彼时,他意识到了他其实什么都不在乎。眼下就想那么做,就做了。
      而此刻,就像他明知了那大概就是一场梦——秦灏天似乎是飞快的就抽身回到了现实里,虽然他那天说,他酒醒了也没后悔,但后不后悔的,本质上也不会妨碍秦总转身该干嘛干嘛,他们没有再私聊,但秦总这几年本来也基本不跟他私聊,只是在群里把话说的妥帖坦荡又大方;而他自己这边也是一切如常,甚至那唇上的伤口都好的异乎寻常的快,等秦灏远出差回到家,早已愈合的什么也看不出来,连让秦灏远产生什么疑问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一切快的如梦似影,他却好像总是有点恍惚着,像是年少时如果午后贪睡久了点,就总感觉有些醒不过来。
      他想起小的时候听过的上一辈的一些事,他父亲游展鸿和秦灏天父亲秦严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当年成长的相处模式大概就是他和秦灏天少年时期的翻版。到后来两人各自组建了家庭,他们的夫人关系自然也是交好。骆凌霄和易岚常常约着一起去听昆曲,她们的最爱都是《牡丹亭》,游亦航听易岚说过,甚至连秦灏天名字里的“天”字,灵感都是取自于那句著名的唱词“良辰美景奈何天”。
      别说秦灏天了,小时候连游亦航都搞不懂那曲《游园惊梦》的点在哪里。明明只是做梦,怎么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而今他再想起,却只能记得了那句《牡丹亭》题词中的“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就像他再屡屡不由自主的念起那个夜晚,如梦境般的记忆反常识一样的越往后越清晰。不知是不是因为彼此在当下都不问以后也不敢问以后,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的激烈而疯狂——他和秦灏远无论哪个时期都是偏温柔居多的——和秦灏天就总好像下一秒就能打起来似的,就像童年时期的他们。而那屋子里的每个角落似乎都能让他毫厘不差的想起他们交缠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就比如他站在洗手台前准备洗漱,就能想起他被秦灏天压在镜子前,大概是因了他车上那句“到死都不敢坦白说我爱你”,秦灏天疯了似的咬着他耳廓,在一下下剧烈的撞击中耍赖般要他说了一遍又一遍的“我爱你”,当然,秦灏天自己也说了很多很多遍。
      大概……情之至时,就会特别不想从梦中醒来吧。

      不过,他心里再怎么沉湎流连梦境,倒也不至于让他不能维持“表面的和平”——除了他不动声色的给自己调了连着好几天的大夜班之外。
      最近的宁城总多雨,他大概暂时还真的不太能面对这样会让他不可遏制的想起那晚疯狂的雨夜。
      当然,他这样的状态,大概更不太能面对秦灏远。
      给自己一些时间吧,再昏沉难受,也总会醒过来的。他这样对自己说。
      就这么混沌着日子又过了几天,那日清晨游亦航下了大夜准备回家,走到停车场寻到自己的车,时间尚早,停车场里车不多,他余光瞥见他那辆Taycan正对面车位上停了一辆高大的蓝金迈巴赫,虽说他们医院确实总是豪车如云,不过这么“豪”的也不算多见,游亦航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没想到他这刚转头,对面的车灯骤然大亮了起来,刺的他忍不住伸手挡了下。
      车灯亮了一下就灭了,不过这下游亦航倒是留了心看清了车型和车牌,于是顿时脚步就停住了——他在秦家车库里见过这辆车,GLS600,虽然平时不怎么开但的的确确就是秦灏天的车。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灏天的车为什么大清早的就在这里,有人已经从车里出来,穿的挺休闲,就是下来了却也没走近,就那么站在车旁边,双手插着兜看着他。
      游亦航走到他面前:“秦总,穿卫衣我都差点不敢认。”他顿一顿,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哦。”游亦航点点头,“那大清早来医院干嘛,看病?”
      秦灏天“啧”一声:“你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说话真是不讲究啊,我来体检。”
      游亦航脸上露出了点恍然的神色:“一回国就来做?觉悟很高啊。”他看眼表,似笑非笑道,“不过你来的太早了,体检中心还没开门呢,就算你是VIP也得等到八点。”
      秦灏天遥遥的伸手点点他,嘴角挂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你再给我装。”
      游亦航面色不变:“装什么。不是你自己说来体检的么。”
      “哎你真没劲。”秦灏天拉开后座门,扶着看他,“胡嫂给我塞了早饭,但是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吃早饭,所以你要不要吃。”
      游亦航嘴角抬一下,走过去推他一把:“吃,赶紧的,都说了你就是废话太多。”

      车门一关上,游亦航就转身朝秦灏天伸手:“早饭呢。”
      秦灏天看他一眼,伸手从前座拿过个保温袋:“这呢。”
      游亦航露出点震惊的神色:“真有啊……”
      秦灏天瞪他:“你不废话吗!不是,我骗你干什么。”
      游亦航接过来,有点无奈的笑:“……行吧。”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特意等我的?你怎么知道我什么班。”顿一顿又道,“这么爱玩儿守株待兔是吧,提前发个信息能怎么的?”
      秦灏天又是一副“大爷”样儿靠在椅背上,听他这位素来“高岭之花”的好友十分不符合人设的跟那碎嘴子,笑得还挺得意:“我们VIP,打听个排班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他稍微敛一敛笑容,故作严肃道,“提前发信息多没意思啊,守株待兔才够有诚意嘛是不是,咱都多少年兄弟了,是不是该整点儿新意。你看,这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感不感动?”
      游亦航轻笑一声:“哪儿学的这么土的招儿——”他撑着座位间的台子凑近了一点看另一侧的人,“还他妈拿大灯闪我,这也是你惊喜play的一环是吧?”
      秦灏天伸直了腿,偏头看他:“谁让你没认出来我车啊,我要不闪你就直接上车走人了好吧。”
      游亦航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秦总,首先且不论你突然开了个几乎就没开过的车还要来考验我是不是对你的所有车过目不忘这件事有多不讲道理,”他突然伸手勾上秦灏天下巴,拇指摁上他的下唇,“你这嘴,是真不能用来说正事儿是吧。”
      秦灏天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有些茫然又迷离的盯着他,游亦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急促。
      游亦航又自觉在“清醒的做梦”,他手指在秦灏天唇上不住摩挲着:“是不是说了不许你自己开车,不听?”
      秦灏天答的很机械:“今天私事。”
      “私事。”游亦航稍稍眯了眼,手上用了些力,“秦总的身体事关秦楚,也不能完全算是私事。”他顿一秒,又开口,“干嘛开这车。”
      “那几辆太扎眼了。”
      游亦航差点笑出声:“迈巴赫不扎眼?迈巴赫心都要碎了。”
      秦灏天闭了下眼,控制住趋于凌乱的呼吸:“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几辆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我的。”
      游亦航手停住了:“秦总体个检,有什么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秦灏天似是终于放弃了忍耐,抓住游亦航在他面前放肆了很久的手,将他一把拽近,狠狠吻上去:“太他妈想你了。这个不能。”
      游亦航几乎是瞬间就扣上他后脑勺,一秒反客为主。喘息间隙唇间呢喃不清:“秦总……来体检……顺便给三十多年的好兄弟送个早饭,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想我……你以前可没少说过想我……怎么又见不得人了?”
      秦灏天发狠般啃咬着:“你他妈……还好意思嫌我话多……”
      “那就不废话了,来吧。”游亦航一把迈过两人间的横栏,直接跨坐到秦灏天腿上:“今天时间大概不够一人一次了,说,你想怎么样。”
      秦灏天的手已经伸进他衣服里,胡乱掐着:“怎么比。”
      游亦航吃痛,十分不满的顶一下:“你他妈以前跟你前女友们,foreplay都这么简单粗暴是么?上嘴就是啃上手就是掐的。”
      秦灏天闻言笑了,手上动作停了,索性往后一靠,双手枕在脑后:“以前啊……以前我都是懒得动,只负责享受的。”
      “行,看在你又不能吃饭又得做一大堆检查的份上,”游亦航嘴角扯一下,一手脱了上衣,将秦灏天的帽衫向上一推,俯身咬下去:“今天满足你。”

      他们到底是没顾得上其实八点就开门的体检中心。
      等游亦航重新穿好衣服坐回自己的车里,时间都快九点半了。
      不过反正秦总至尊VIP,除了不能为他提前开门,几点去体检中心都得等着。
      他自己在车里坐着,默默的吃秦灏天给他的早餐。
      是秦大少从小爱吃到大的BLT三明治,他还总爱往里面加一堆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光酱就要涂好几种,就像他这个人似的,花里胡哨,却也是应有尽有。
      大概秦灏天也没胡说八道,早饭应该真是胡嫂给他准备的——要是他专门带给游亦航就该是全麦面包白煮蛋了。
      游亦航一口一口吃着,望着眼前那辆迈巴赫颇为冷峻严酷的车头,想着不久前在那车里发生的事。他本想着时间紧空间也局促,就来一次,他委屈下自己让着秦灏天就是了。没想到他俩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他叹口气,又想起在自己这车里,惊蛰夜的那个吻来。
      那好像是失控的开始。
      这个世界上很多道理是约定俗成的。比如有些事情,发生一次可以说是偶然,是情难自抑下的冲动使然,是话赶话逼到那步的顺其自然。
      虽说算得上“悖德”之事,但,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用一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来解释。
      但是发生第二次,谁都知道,没得解释。
      而游亦航到了此刻大概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疯的不是一星半点,因为他还是一点儿也不在乎。
      就像他现在清醒的知道着,有些事,有了一,不一定会有二。但一旦有了二,就一定会有三、四、五……直到……一切都被那惊蛰之夜的闷雷炸的粉身碎骨、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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