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朝昭》呆瓜球

1、执念世界

　　朝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长到他醒来后听见的第一句话是：“商童栎死了。”

　　白炽灯刺眼的让刚苏醒的朝昭瞳孔无法聚焦
　　空洞的眼神盯着着天花板，呼吸间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床边站的人很多，嘈杂的声音里混着哭泣声，有些聒噪。

　　“醒了，朝朝，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去叫医生”秦素雅看着醒来的朝昭激动的喊了一句伴随而来的是泣不成声，她酿跄了两步走到病房门外走廊里喊医生。

　　床边还站着其他的人，朝昭环顾了一圈，但都没有我要的那个人。

　　记忆模糊不清，但总觉得少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很重要，那么重要的一个人怎么会不在我面前。

　　太久的昏睡喉咙早就干涩得如久失水分的旱地，一张口竟是发不出一句话，朝昭轻轻咳了一下，想清清嗓子他想问问那个人为什么没来。

　　虞萱立马拿着旁边的温水插了一根习惯，把水递给躺在床上的朝昭，朝昭吸了一口，干涸的地涌入了水流，立马缓和了，但还是异常的沙哑：“商童栎…没来吗？”

　　商童栎…为什么念出这个人的名字我的心跳会漏掉一拍？

　　朝昭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那个人的心里像一根根细微的长针一针一针的戳在自己的心脏上，扎得生疼，却又无法拔出。

　　医生很快就走了进来，围绕在床边的人立马让开一条道给医生检查，他拿着手电筒对着朝昭的瞳孔照射，瞳孔已经会随着光聚焦而不是涣散的形态，证明这个人已经恢复意识。

　　秦素雅焦急得问医生结果怎么样，医生说一切正常，他已经恢复意识了，后续再观察一下，好了就可以出院了。

　　这不是朝昭想要的答案，医院…在秦素雅和医生的对话里，他又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的字眼。

　　“我现在在医院？为什么他没来？”朝昭看着周遭的人，希望他们能回答自己的问题，眼里的那种迫切和焦急让虞萱背过身去，不敢面对。

　　她不敢说出商童栎死了这句话，因为那是她儿子，躺在床上的朝昭是他儿子最爱的人。

　　“商童栎死了，你活了下来。”

　　这句话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声音不大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朝昭。

　　“死的人不是我们吗？为什么是他…？”朝昭问站在床边的秦素雅，秦素雅俯下身抱着朝昭蘸着哭腔说：“儿子，活下来的是你，啊栎他…你别这样，妈妈求求你”

　　秦素雅受不了朝昭这副失魂的模样，她很害怕朝昭活不下去，也随着商童栎一走了之，她的儿子有多爱商童栎，她一直很清楚，清楚到眼前都能看见她儿子向她出柜的那一幕。

　　朝昭失了魂像提线木偶一样任由秦素雅把他抱在怀里，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怎么可能会放他一个人走黄泉路，死的是我们，不是他。”

　　死亡离我们很遥远吗？曾经我觉得这个问题离我很遥远，就算要发生也不会是现在，但是太绝对了。

　　朝昭再一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他不管周遭的看法，他只相信自己看见的，在那场事故中：“死的是我们”这句话用遍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在自我催眠，企图把刚刚听见的话从脑海里摘除从心底告诉自己，死的是他们两个人，不是商童栎自己。

　　商童栎是谁，他知道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出那么愚蠢的问题了。

　　问出那一句商童栎是谁，不是遗忘，而是不信，是朝昭醒后听见的第一句话，是他醒后开口问的第一句话。

　　商童栎是他的爱人，他怎么可能会忘记他是谁。

　　眼泪最不值钱，哭不出来的时候是这样僵硬，都说最伤心的时候是左眼先流泪也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我的记忆开始模糊不清，渐渐的我的体力无法支撑我现在的躯体，朝昭两眼一黑昏睡在病床上。

　　那个梦又重现在他脑海里，但依旧看不清梦里那个人的身影，除了声音太过熟悉，朝昭根本不敢确认那是商童栎。

　　如果不是相爱过，又哪里能回到故事的开头呢，可画面一转，剧烈的撞击下挡风玻璃破碎声震耳欲聋，安全气囊的弹起威力冲击下人向后倒去，受到的撞击朝昭闭眼前的最后一幕就停留在商童栎的血喷溅在自己身上，只是那会他喊不出来，他想叫商童栎躲开。

　　撞击过后，朝昭的心电图开始有了波动发出了响声，心率直线下降，就快丧失自主呼吸的权利，隐约间他好像听见了立马抢救的声音，眼皮太过于沉重，他想睁开却好像身体的一切都不受控制。

　　他在这场撞击下和商童栎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以后就没有他们了，走过的痕迹怕是也没人会记得了。

　　明明那么期待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好，怎么到头来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不过还好，我们是一起走的，不是商童栎孤独一个人，在彼岸我们还是恋人。

　　走在路上朝昭想应该是黄泉路 ，桥两边开了很多花，不过都没叶子，长得也怪新奇的，好奇心驱使他蹲下身想伸手去摘，才刚碰到花梗，眼下就出现了一双皮鞋，朝昭抬眼望去看清了来人，他试探性的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商童栎？”

　　那人回应了一个字：“嗯”

　　朝昭不敢确定眼前的人闭上眼睛又迅速的睁开了，眼前的人没有消失，他还是站着那里看着自己，一时间眼眶泛酸。

　　朝昭突然笑了，笑着留下眼泪他又喊了一遍：“商童栎”他一遍遍的确认眼前的人，你看我说了我们是一起死的。

　　商童栎若无其事的回应着：“是我，怎么了？”

　　这次商童栎不知朝昭在想什么，面前的人一直都那么古灵精怪的，黝黑的眼睛里总是藏不住事，到现在朝昭还蹲着桥上。

　　商童栎把朝昭从桥上拉起来，擦拭掉了留下来的眼泪：“蹲着这里干嘛？你不会是想要折那个花吧？”

　　被戳破心思的朝昭有点窘迫，吸了吸鼻子的摸了一把自己的眼泪：“那什么，我没哭，就是风沙迷了眼”

　　“我知道”

　　朝昭扯开话题，不打算继续讨论这个，只是对于刚才的事情心里还是有着疑问，他怎么知道我想去摘那个花：“就长得挺别致的，有花没叶子的，第一次见”

　　“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商童栎说。

　　朝昭打着哈哈：“啊这个…嗯…”有点尴尬百口莫辩，说自己不想摘那是假的，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商童栎：“有花没叶子？”面前的这个人的确是朝昭但他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与自己格格不入，面前的这片花从他这边看来只有叶子没有花。

　　朝昭微微点头：“对啊，有花是红色的”他尽力的描述着自己看见的画面说给商童栎听，不过又转回来，他和自己站着同一个地方还需要自己描述吗，看的东西是一样的吧。

　　“哎呀，我们别聊这个了，我们走吧”朝昭说

　　“去哪里？”商童栎看着眼前得人，他从头扫到尾，想记住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哪怕是很细微的细节。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啊，还能去哪里，啊栎你傻了吗？”朝昭狐疑的盯着商童栎看，看得人背后阴森森的直起毛。

　　阿栎老是和我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其实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想我与他也没什么故事可言，也不会发什么，至少那会我的选择对象不会是他，他与我并不志同道合。

　　遇见他之前，我对我自己的性取向还是一无所知的，我也预测不到后面会因为这个让选择了现在的生活，人还真是一种讲不清楚的神奇生物。

　　不过现在很好。

　　闻言商先走在前头，只是一个不注意朝昭就快追不上了。

　　“哎，你为什么走那么快啊，我都追不上你了”朝昭郁闷得很，但怕跟丢了还是快速的跑上去。

　　朝昭跟上后就牵着商童栎的手十指相扣的一起走在这条怪路上，哪怕商童栎已经意识到有些事情不一样了，但还是私心想和旁边这个人携手走完最后一段路。

　　他们看见的是不同的模样，这是黄泉路，在这条路上能看见的花只有彼岸花，彼岸花开花落花叶永不相见，一个看见花，一个看见叶，有一个人不属于这个地方。

　　路的尽头没有花，只剩下一道门，门没有锁，是一道实木门面前有很多白雾而已，朝昭想跨过那片白雾就能打开那个门，他们已经走到了彼岸。

　　商童栎抿了抿嘴，有些话他想现在不说以后也没机会了可又太过煞风景，牵着自己的手的人对此一无所知，他该怎么开这个口。

　　心里泛着酸自然也带着心神不一，眼眶的微红出卖了商童栎的不舍，他想若无其事的在朝昭面前保留最后一丝不苟，至少要让他认为这是一个梦。

　　面前这道门是最后的告别，跨过这道门朝昭就能走了，虽然不想承认，可朝昭能送他最后一程他该知足的。

　　只是他不知，面前的朝昭也明白自己该走了，他忘了朝昭会观察人心，人最是透明的地方毫无遮掩的绽放在朝昭面前。

　　商童栎撇过脸调整了情绪猛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才开口：“朝朝，这辈子因为有你我才有了家，我想说谢谢你”

　　临终之前所有的话语都太片面，就连我爱你都显得浅薄，没什么好能留下的除了谢谢你商童栎想不出别的话能表达。

　　朝昭闻言转过身，眼神从那扇门上剥离转而注视着商童栎，紧闭的双唇裂开一条细缝，他打算回应这些话：“你…什么意思？”

　　话语欲言又止，朝昭慢了一拍才问出后面半句，他在思考，思考这句话的意思还有商童栎是不是在和自己告别。

　　他很清醒的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地方人也知道商童栎看的不是花而是叶子，在一起那么多年，所有的小细节和倒影都在刻进心里了。

　　从刚刚走在路上沉默无言，我就已经知道了结局，这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故事，我也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结局，只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衍生出来的是那种无法言喻的疼痛感。

　　没人能懂那种锥心的痛，面前的人是我的爱人。

　　商童栎看着面前的人，伸手抚摸了朝昭的脸，手指都指腹很慢的划过每一寸地方，眉毛，鼻子，最后才是嘴唇，余温和触感都残留在朝昭的脸上。

　　“对不起，我们还是在一起的，能被爱就已经很幸运了”

　　朝昭用手指抵住了那张还想继续往下说的嘴，眼里的累早在商童栎说话时就已经蓄满，随着眼球的移动脱落眼眶，顺着脸颊往下落。

　　尽管很不情愿，朝昭还是开口说话，浓郁的哭腔混着谩骂让商童栎明白了，时间到了：“我不许你那么说，你闭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讲话…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说了”说到后面话语从怒火中烧的谩骂变恳求，就只差跪下祈求。

　　商童栎一把揽过朝昭，把他紧紧的拥入怀那个力度就想把人融进骨血里，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感受他的体温，他附在朝昭的耳边低语：“天晴了，太阳要下山了”

　　这个拥抱是最后的告别朝昭抓不住商童栎的手，他被商童栎推进去那个门里，门很神奇没人打开的那扇门，可朝昭就是从那扇门里走了。

　　商童栎看着亲手把人送走的那扇门许久，久到他在那里烟消云散了。至始至终那扇门都没开过，消失之前他对那扇门说：

　　“再见了，我的爱人，能被爱就已经很幸运了，死不是终点，遗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