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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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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放假之前,陈末主动去过二中两次。
第一次是在附近吃饭,结束后接近九点。一般十点之后是张浩开始在群里聊天吹水的时间,他猜,二中晚自习下课应该就是十点。
和他们差不多,只不过他不住校,不用上三晚。
陈末向一起吃饭的长辈道别,决定去一趟二中。
那天是十月七号,国庆节返校当晚。
迟到的礼物装在书包里,像块烫手山芋,每每看见,都是在提醒他尽快送出去。
但鉴于上一次送她礼物的记忆不太愉快,陈末这次也没什么把握,反倒有点忐忑。
他不知道这种心情从何而来,但很清楚自己想要送出去的东西能被江月喜欢,最好是一看见就能想起——这个东西是陈末送的。
陈末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四人小群里只有时悦的消息。林枫偶尔会发一些随手拍的街景和在寄宿家庭吃的晚餐,后面通常都会跟着一句“难吃得想死”。
陈末点进成员列表,再点开江月头像,聊天记录停留在开学前一天晚上。
快一个月了吧,距离上次看见她。
操场上空荡荡的,只有孤零零的高杆灯。那几天夜里降温,能见度很低,灯光被雾气晕成团块,像巨型水母在空气中浮游。
四下无人的夜,他远远地看见了站在灯下的江月。
她穿一件薄毛衣,两只手都缩进袖子里,然后隔着袖子拿一本书,就着路灯在看。
齐肩短发温柔地垂下,看不清脸,只觉得很乖。
身后的鸣笛声变得辽远,雾气弥漫的世界空旷到只剩下两个人。
斜挎包有点重,他靠着操场入口的矮墙,手插兜站着,远远地望了她很久。
直到下课铃响,教学楼不再是亮灯的空壳,嬉笑打闹声打破沉寂,江月合上上手里的书,转头去往那片笑闹声里。
陈末追了几步,被课后冲出来的人流拦截。
只要他想,其实可以去女生宿舍楼等。
但陈末不打算继续找她,他想,实验中学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他总归是来晚了,晚一个月和再晚一星期,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又有了来找她的第二次。
与其说是“找”,不如说是“看”。
十一月末,滨州的银杏黄得耀眼。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陈末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说陈锦官恢复得还可以,现在杵着拐杖还能蹦跶几下。
陈末问她调查结果出来了没有,李立静默几秒,说是意外。
她又叮嘱了几句,陈末一一应下,电话挂断后却是一阵没来由的烦。
他破天荒翘了课,晚自习都没上,出了校门直接坐上了去往滨州理工的公交车。
一路走走停停,车门合了又开,老化的轨道开合不畅,吱吱嘎嘎地响。
陈末更烦了,掏出耳机塞上,而后看向窗外。
等那辆快要散架的巴士摇到理工后门,陈末耐心都快要耗没了,下了车走得步履匆匆,连张浩跟他打招呼都没看见。
张浩走近了,一拳锤在他肩头:“哥们儿也是傲上了,都不稀得搭理我。”
陈末抬手掀了下鸭舌帽,解释说刚刚没看见,然后就问他有没有见到江月。
张浩撇撇嘴,挺无奈的:“我又不是随身监控。这么紧张她你直接转校得了。要么你去她们班里问一下,就那栋,”他转身扬手往后一指,“三楼,上楼梯右拐就是四班教室。不过这个点,也有可能在食堂。”
“谢了。”
陈末和他道别,并没有按照张浩的建议去教学楼,也没有按他的推测去食堂。
他只是一步步向里,走过她来时的路。
二中不算大,进了大门左边是操场,右边是并排的三栋教学楼,再往里则是食堂和宿舍,布局简单明了。
陈末走到底,在宿舍楼下的电话亭里看见了江月。
她头发长长了些,刘海用小夹子别到一边,毛衣外面拢着开学前他拿到网吧的那件黑色外套。
深秋的风刮个不停,吹得她的头发将脸挡住了大半。江月用手拨开那几缕碍事的发丝别到耳后,反手扯过帽子兜头罩住,只留下小巧精致的下巴。
有树叶被风吹落,她侧头用肩膀夹住听筒,两手朝前伸出去,试图抓住飘落的金黄,像在扑一只蝶。
深绿听筒将她的肤色衬得很白,陈末目不转睛看着,不忍打扰。
帽子挡住了她大半张脸,陈末看不见她表情,但他觉得,江月当时一定是笑着的。
他忽地想起江月生日那天,时悦发来的照片里江月笑意盈盈的眼。
应该就是那样勾人的笑吧。
下课后的校园里喧闹熙攘,可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他觉得心安,冲动不安的情绪被抚平,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归于沉静。
陈末嫉妒起电话那头的时悦,他突然很想知道,她们到底在聊什么。他提起背包想拿出礼物送过去,手上的重量轻飘飘的,提醒他那件迟到许久的礼物早被他留在了小姨家的柜子里。
他那天还是没有去找江月,转身回了小姨家。
后来陈末换了补课的校区,每周去理工报到,理由是离家近,周末不用来回跑。
只是这些事,江月都不知道。
她手肘支在窗框,撑着头昏昏欲睡。陈末再次将音量调小,找了一首舒缓温情的歌。
不知是不是骤然切换的乐曲惊扰了她,江月突然调整了姿势,坐得笔直。
陈末有一霎的慌张。他凑过去,确认江月有没有被吵醒。
江月就是在那个时候,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仿佛行驶于无垠宇宙,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黑。车厢内有微弱光线散布于各个角落,又从玻璃窗反射进他的眼里,像零落的星。
陈末靠得很近,她甚至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她应该睡了很久吧?不然怎么会浑身酸痛到僵硬。
江月不敢动,又合上眼,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本来也没发生什么事,他只是离得很近而已。
都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
车厢内的空气沉闷黏浊,近在咫尺的呼吸没有如同预期远离,江月哄着自己冷静,千万不能再想。
光线真的很暗,陈末甚至想过要不要借屏幕光看清楚她到底醒没醒。
可他分明感觉到江月眨了下眼。她的睫毛在脸上刮过,那一片的肌肤就触电似的发痒,再慢慢发烫。
他仔细看她,眼皮下的眼球在动,细密睫毛像她那天扑的树叶,微微地颤。
呼吸乱了节奏,陈末埋头,印上她的唇瓣。
冰凉、柔软,触之即离。
江月倏然睁大了眼,贴上即将离开的绵软,双唇生涩又着急地抿了一下。
下唇有很轻微的痛感,提醒着她在主动。
交感神经立刻兴奋,从皮肤相贴处直窜后脑,过电似的酥麻。
陈末压上去,碾着那片柔软研磨,声音轻到发哑:“眼睛闭上。”
她好听话。
即便如此,这个吻也没有持续太久。
江月喘着气拉开两人距离,眼睛湿漉漉的,盯着他问为什么要闭眼。
陈末说不上为什么,骗她说:“怕你睁着眼想打我。”
她把下巴搁在陈末肩头,说话像在他耳畔吐气:“可是我想看看你。”然后又退后,很认真地看他。
江月目光炯炯,眸如点漆,那双秀气的眼睛里透着迟钝,却又莫名真诚,像她刚刚追着他献上的青涩一吻。
心脏一下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无法解释那个吻的由来,或许是冲动,或许是蓄谋已久,但他能解释当下的心软,他知道,自己栽她手上了。
陈末犹豫着想说点什么,至少解释一下,江月先他一步递过来一只耳塞。
他戴上,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
还是林俊杰那首《不死之身》,陈末看向身旁的人,她比他矮一头,偏头的时候耳机线被拉扯,刚刚才拉开的距离再次靠近。
肩膀靠过去,能感觉到她瑟缩了一下。
陈末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在黑暗里乐此不疲地碰她。先是膝盖,试探着打开,碰了下她的,江月没有躲。
于是他大着胆子靠过去,手臂抵住她的肩,她的空间被压缩,直到越来越小,终于受不了,扭头投来不满的一瞥。
他并不觉得难堪,手里捏着nano挪到江月的手背上。
“什么?”
江月疑惑地看过来,她大概以为陈末是要把音乐选择权交给她,于是翻转了手掌,掌心向上。
陈末极快地将nano放下,厚实手掌包裹住江月的手,然后一根一根插入她的指间。
她蜷缩手指试图挣脱,没想到比起那个点到为止的吻,牵手来得无理又霸道,丝毫不容拒绝。
陈末固执地相信,江月对他也有感觉。
于是他便固执地不肯松手,直到她肯妥协。
她的手小,触感粗粝,陈末探到她掌心的茧,摩挲了下,将手握得更紧。
长夜漫漫,整个车厢都仿佛陷入昏迷,散落各处的屏幕光早已熄灭,只剩后排两人牵着手,心照不宣地陷入清醒迷蒙的失眠。
大巴到达澄江站时,接近凌晨三点。
陈末不想送她走。
他承认,他喜欢她,想把她留下,就是他能想到最不知天高地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