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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陈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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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越看他一眼,浅笑回答:“这都能碰上你。”
澄江是个小县城不假,倒也没小到随便打个车也能遇见熟人。
卢耀文:“本来是要右转的,看你在那儿淋雨么,就让师傅过来带上。这不是巧了么!”
巧在哪里呢,是都要去医院家属楼吗?
姜越没有问。
她看向窗外,玻璃上的水珠给世界蒙上一层滤镜,依稀能看见路灯下悬挂了红色灯笼,行道树也都缠了彩灯。
五颜六色晕染开来,不算和谐,但很喜庆。
比蓉城的年味要浓。
卢耀文是个外向的人,姜越半年前就有所察觉。他一路为姜越作讲解:“……前面就是新修的影视城,挺漂亮的,姐明天有空可以来逛逛。你这趟回来要留下来过年的吧?”
视线自窗外落回车内,卢耀文一脸期待地看她,姜越恍惚间又想起江明。
“我只是来取东西。”
不会停留太久。
车在路边也没有停太久,门刚合上,车尾灯已经远了。
路边的米线店早已抵让,开了一家便利店,店内的灯也不是以前那种昏黄的光,换成了统一的冷色光,显得整洁有序,却缺了点平易近人的烟火气。
姜越买了两瓶暖茶出来,站在店前抬头望。
二楼的灯光亮着,玻璃上没有窗花。
卢耀文收了手机,接过暖茶,向她道谢。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口,站在姜越旁边,也抬头看。
“不应该啊……不会进是小偷了吧?”
姜越跟在他身后,急匆匆上楼。
地垫移了位置,卢耀文伸手探了一下——钥匙不在。
他有些紧张,张开手臂揽住姜越退后。
姜越直接掏出手机,拨通陈末电话。
铃声从门内传来,卢耀文松了口气。
姜越看他一眼,觉得卢耀文多少有点草木皆兵。
现在的治安环境相比十多年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她在蓉城自己住的半年里也没有遇见过意外情况。
考虑到他的工作,姜越猜卢耀文的紧张是出于职业习惯。
门外动静不大,却引起了陈末的注意。
光亮从门缝透出来,姜越站在楼梯上,逆着光看陈末的身影。
他仍旧穿得单薄,楼道里的风卷着雨雪进来,姜越打了个寒颤。
“进来吧。”陈末推开门,往后让出位置,“东西已经整理好了,我再看看有没有遗漏。”
姜越在沙发上坐下,茶几摆着各式各样拆开的信封,她都认得,毕竟落款都是她一笔一划亲手写下。
卢耀文一反常态没有说话,在餐桌边坐着,一口接一口地喝那瓶已经冷掉的茶。
老房子没有暖气,腮边冰凉,姜越抬起手背抹掉眼泪,背向两人的方向侧了一点。
她往旁边挪的时候,手撑在沙发上,摸到扶手缝里裂开的一个洞。房子久了没人住,连家具也会烂掉。
余光里,陈末又拿了几封信出来,塞进桌上那一叠,而后默默退到餐桌边坐下。
餐椅也旧了,坐上会有“嘎吱”的轻响声。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姜越抿唇吸气,平复心情,在失态之前换上笑脸。
“谢了。”
卢耀文好像知道她要走,起身找了个袋子递过去:“姐我送你。”
陈末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越点头,与他错身的时候,小声祝他新年快乐。
鞋跟的声音踢踢踏踏渐远,陈末起身,绕到卧室窗前。他借窗帘作掩护,看着卢耀文打车,帮她把箱子放进后备箱。
窈窕背影在车前停留,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他有一瞬间的慌乱,将身影彻底缩进灰色布幔。再看时,车已走远。
门没关,脚步声再次响起,卢耀文恨铁不成钢地跺脚。
“不是我说,你真够怂的。”
陈末带上门,没回答。
“她去哪儿你问了吗?”
“车站。”卢耀文掏出手机点了几下,“这会儿想去留人家啦?晚了!”
陈末今天回来,其实有私心。但他也没想过,会这么巧,正好就在家里碰见姜越来取东西。
他不住这边。
甚至不愿意过来。
医院家属楼大多都租出去了,继续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老职工。
他没有租,重新装修过,家里保持整洁全靠卢耀文定期来打扫。
视线在开放柜的合影上停留几秒,陈末转身出门:“走吧。”
“又跑临远啊?”卢耀文丧眉搭眼的,“就不能过完年再走嘛?”
“急。”陈末掌心在他后脑勺轻拍一下。“我妈那边……麻烦你了。”
卢耀文转过身去,不耐烦道:“去去去,我还能委屈着她了?”
陈末没再说话,默默存下了卢耀文发来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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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越给自己定了一间临湖大床房。
澄江的冬季不算旅游旺季,但房间也不太好订。好在辛勤工作,不断出差的隐性福利之一就是累积了许多积分,在各大集团的酒店都有了不低的会员额度。
这半年不停工作,支出却变少,存款相比前几年涨势喜人。
姜越也渐渐摆脱了以往节俭的习惯,就像时悦说的那样,“对自己好一点”,姜越也终于学会给自己一些奖励。
比如下班路上偶遇的鲜切花,比如项目完成后的SPA,又比如年节送自己的一晚酒店度假。
入住的时候,前台给她升级了行政套房。
姜越放下行李,打开浴缸的热水,然后去开窗。
她站在厚重的灰色窗帘之下,忽地想起上车前抬眼瞥见的人影。
是在看她吗?
雨还在下,湖面映着酒店的灯光,像黑暗里散落的星火,随风浪聚集成片。
陈末,陈末。
在脑海挥之不去。
姜越觉得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
高三毕业,陈末消失之后,姜越不是没找过他。她甚至回了澄江,到医院家属楼来找过陈末。
保安亭换了个年轻人,没见过她,说什么也不愿意放行。就连她报上地址和陈末的名字,也依旧被驱赶。
年轻的保安皱着眉头,不满地冲她喊:“说了不住这里,都第几个了,净来添乱。”
她也去过住院部,按时悦给的名字找护士长。
小护士忙得很,抬头瞥她一眼,冷冰冰地告知:“我们护士长不姓李,你上中医院问问吧。”
姜越那时候是绝望的。时悦安慰她,也许是去毕业旅行呢?
时悦也没把握,后来带回消息,只说是搬了家。
“没事。”她安慰时悦,也安慰自己,“他报了上海的学校,总不可能不去上学吧。”
他大可以当个缩头乌龟躲着,但她也可以找上去,问个清楚。
令她无法想象的是,陈末截图发来的三个学校,姜越那几个月跑了无数遍,甚至在贴吧、论坛、Q群问遍了,都说没有这个人。
他就像是人间蒸发。
水声渐渐变大,姜越脱下衣服,踏入温水之中。沾湿的手掌扶住浴缸边沿,姜越闭眼沉入水底,洗净那些细枝末节的猜想。
再出来,已经沾染了困意。
姜越窝进被子里,拿起手机刷微博。
Amy的消息发过来,是一张照片——戴着红领结的小猫在做恭喜。
“小年夜快乐呀西卡姐!”Amy在语音里,兴奋又活泼,“我偶像的对家塌房了,高低得跟你分享下我的快乐!”
姜越睡前有阅读的习惯,高中买的《小王子》至今还在她的床头。
后来工作了,深度阅读的习惯少了,偶尔会看看公众号,多是人物传记类的内容。
和Amy发来的塌房八卦相差不大。
“都是人物嘛!”Amy如是推荐。
姜越点进链接,细细浏览。
近几年塌房的艺人不少,但涉及毒.品的还是头一个。
Amy在东南沿海城市长大,对毒.品的概念可能只停留在网络宣传。
姜越则不同。
滨州地处西南,南接国境线,东临人口大省,境内还有十万大山,一直以来都是金三角通往内陆的重要途径。
禁毒工作在滨州显得格外重要,禁毒宣传也不例外。
每年大量人力物力投入进去,仍有人前赴后继。
他们这一代,是从小学开始就接受相关教育的,身边吸毒和禁毒的案例都不少,对此的体会也更深、更恨。
姜越还算接触得少的,也反感这些不干人事的公众人物。
“塌得不亏。”姜越评价道,“封杀吧,你偶像对家作死的。”
这种事情爆出来,姜越还是第一次看见,习惯性地拉到评论区看各方态度。
有个ID“绿水鬼”的网友在前排活跃。
【缉毒警惹你们了?一群傻*。】
【祝你们哥哥缝纫机踩到烂】
【评论区只会捧明星臭脚,不是我说,我哥缉毒警,比你哥帅到哪里去了】
【我发个屁照片!你哥哥丑就是丑,丑得客观,丑得人神共愤,吸.毒=丑鬼,还要我说吗?】
【你哥哥吸毒害死了我哥,我不骂你算你运气好,骂你说明你该遭】
【老子就是嘴臭,你来打我,来来来,地址:滨州省澄江市卫明区屏东路128号,老子在坝坝等你】
他一个人骂出一整个折叠楼。
喷他的人也很多,姜越猜年龄应该不大。
还真有人去搜了他的地址,然后贴图对线:
【你有病吗?留个殡仪馆地址诅咒人是吧?】
【邪了门了。[斜门.jpg]】
……
姜越握着手机睡着。
梦里,黄毛坐在江明的灵堂前舌战群儒。
声音好吵,她听不清,只能睁着眼睛看他张合的唇型。
可她却清楚地听见陈末在说——姜越,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