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听风铃声》田一束

61、第 61 章

　　闻铃正埋头咬着菠萝包，隐约感觉旁边有目光似有似无地看过来，抬头瞄了眼祁风漾，那种感觉又消失了。如此反复好几次后，她干脆低着头直接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是有。”

　　那就说呗，偷偷摸摸地像做贼。

　　闻铃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需要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能跟她说的事，于是她单刀直入，“说吧，只要不是借钱，其他的事我都能帮。”

　　租金加装修，还有后面的软装把她还没捂热的存款花了个精光，如果是要找她借钱，她确实力不从心。

　　“……”他估计在闻铃心里就是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失业青年。

　　祁风漾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你记得我今天是去特殊学校参观吧。”

　　闻铃点点头，她当然记得。前一段时间，祁风漾就跟她说过新剧本的人物设定：主人公是个患有自闭症的天才小提琴演奏家，阴差阳错卷入一场谋杀案中，展开自救的过程。

　　去特殊学校也是为了让他笔下的主角更加贴近现实里自闭症患者的生活状态。

　　“然后呢？”闻铃想不明白，她能在特殊学校帮他什么忙。

　　“你把我手机打开，看相册里最后一张图。”

　　手机密码是闻铃的生日，人脸识别她也能开。闻铃拿起扶手箱里的手机，不由得坐直身体，以为自己接下来要看的是一张很严肃，并且具有重要意义的照片。

　　事实证明，人类恐惧的来源始于自己的无端猜想。

　　手机里的照片和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仅仅是一张挂满毛线手工品的展示墙而已。

　　闻铃顿觉无语。她放松神经靠在车椅上，没看到照片之前她还以为她又要成为某个社会案件的见证人。

　　“你们……”闻铃绞尽脑汁组织了下语言，才说：“你们编剧说话都这么让人猜不透吗？你想让我做什么，直接说呀。”

　　汽车停靠在小区外的湖边，车窗降下，雨后湖面掀起阵阵氤氲的湿气。

　　“给你看的这张照片，全是学校里的自闭症孩子织的。她们学校之前有这门课，但因为缺少相应的专业老师，所以这门课暂时取消了。”

　　闻铃歪了下头，示意祁风漾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想问问你，每周有没有时间去帮她们上一节课。”

　　手绕毛线小姑娘的身影一直浮现在他脑海中。但帮忙上课这件事，不是闻铃应该做的，他也没资格替她决定这个件事。

　　这个世界上，某些所谓的好事、善事，都没有该不该做的说法，只有愿不愿意。

　　他不想让闻铃是因善意的捆绑才答应。

　　祁风漾拧着眉，强调道：“不是必须，一切都以你自己的想法为主。”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最合适。”祁风漾说完就愣了下，这句话实在是太像pua。他有些懊恼，慌乱地牵起闻铃的手，嘴巴翕动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闻铃唇边的酒窝浮现，她被祁风漾狼狈地样子逗笑。她不过是装了装凶，就让他害怕成这样。

　　也不怪他会第一时间想到她来上毛线课。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合适的不行。

　　学美术、会毛线、当过老师，任何一项都无比契合特殊学校的要求。除了一点，也是她在考虑的重要因素——

　　“我没有特教的经验，也没有证。他们的校长会愿意吗？”

　　教自闭症孩子肯定跟教其他的小孩不一样，她不专业，也没有把握。

　　祁风漾顿了下，才问：“你答应了？”

　　“当然。”祁风漾帮了她那么多次，终于等到一次她能大展身手的机会，不答应才怪。

　　“不过……”闻铃看着手机上的日历想了想，“你知道的，大概一个半月后，我才能去。”

　　一个半月的时间，她的店铺才能结束装修，进行试运营阶段。那个时候，她才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上课。前期，她还是要以自己的店铺发展为主。

　　“好，校长那边我去说。”祁风漾又补了句，“哪怕答应，随时也都可以拒绝，你明白吗？”

　　闻铃看了他许久，揪下巧克力牛角包的尖尖塞到祁风漾的嘴里，“知道了。”

　　啰里八嗦，像个老爹子。

　　-

　　两个月后。

　　闻铃把新回的珊瑚绒毛线团，一团团整理到架子上。

　　“欢迎呀～”

　　大门口的铃声响起。

　　她扭头看了眼来人又看了眼手表，倒吸一口凉气，慌张地对吴应慈说：“应慈，今天店里就交给你。学校那边我快迟到了，得赶紧走。”

　　吴应慈拿着平板，点着毛线数，抽空回道：“没问题，交给我。”

　　“回来请你吃饭啊。”闻铃随便盘了下头发，背上包，拽上靠在架子上的祁风漾就往外冲。

　　店铺完工的时间比她预计的晚了一周，开业那天她和吴应慈手忙脚乱地接待顾客。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推了学校那边的课，又拖了大半个月，她才总算是跟这间小店磨合好。

　　幸亏祁风漾跟崔明那边说的时候，就叮嘱他先不要通知学生，等她这边一切结束，再告诉学生这件事。

　　“等等。”祁风漾稍一用力，扯住飞奔出去的闻铃，抬手勾出她不注意含进嘴里的头发，“不用急，时间还够。”

　　“那可不行，作为前，教培美术老师，我也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上课前半个小时，我绝对要在教室里。”

　　闻铃虽然不喜欢当老师，也不喜欢小孩。但她觉得一码归一码，不喜欢和要负责，她认为不冲突。

　　-

　　三十分钟后，闻铃被祁风漾带到了她今天要上课的教室。

　　崔明早早的站到了教室的门口，看到闻铃她们的出现，笑着迎了上来：“小祁，谢谢啊，真是帮了大忙。”他向闻铃伸出手，“这位就是闻小姐吧，感谢您答应教孩子们，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说。”

　　祁风漾：“……”

　　小祁，闻小姐，您。

　　怎么这三个代称放在一起说，会这么奇怪。

　　闻铃礼貌地握了握崔明的手，“崔校长，您好，您叫我小闻就好。”

　　“欸，好好好。”崔明笑得合不拢嘴，不愧是齐杨的老婆。

　　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起就是郎才女貌。

　　还都懂礼貌。

　　要不是作为一个有分寸感的电影迷，不屑谈论除电影剧情外的私事，他真想去论坛上发个帖子，把这对小夫妻使劲夸一通。

　　来学校的路上，祁风漾跟闻铃提了提学校校长是他影迷的事。当时她还没太在意。

　　现在面对面相处之后，她算是彻底有了实——这位校长怎么连看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崇拜之情。

　　“今后都是这个教室吗？”闻铃不自在地往教室里走了两步，回归到今天的正事上面。

　　“对，她们上节课是体育课，马上下课，很快就能回来。”崔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按照你的意思通知了家长，应该也是马上到。”

　　闻铃点点头，表示了解。她走上讲台，把包里的带的u盘插到主机上，点开她昨天做好的一个十几秒动画短视频，拉到开头暂停。

　　她没有跟自闭症孩子交流的经验，如果是干巴巴的介绍自己，恐怕她们根本不会在意。她就根据网上对吸引自闭症孩子的一些建议，做了个动态视频，虽然不算长，但至少可以给孩子们留下印象。

　　准备工作完成，家长们牵着自己孩子也陆陆续续进到教室。刚才一直没人，估计也都是因为到了学校就去操场上找自己孩子了。

　　祁风漾走到闻铃身边，小声说：“我去教室后面。”

　　“嗯。”

　　闻铃其实不太敢跟他对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是他第一次听她上课。面对陌生的家长和学生她不紧张，但是面对熟悉的人上课，总觉得很尴尬。

　　不过一个敬业丰富的老师，是不会被人看出来自己的胆怯。

　　她决定，等会上课，就当他是土豆茄子西红柿。

　　反正不可能是人。

　　思索之际，“叮——”声上课铃响。

　　闻铃迅速切换到讲课状态，对底下坐着的孩子和家长问好。

　　切身体会之后，才能认识到特教老师的不容易。

　　自闭症孩子跟普通孩子不同，她们注意力不容易集中，面对陌生的老师体现的就更加明显。

　　闻铃问好结束，下面的孩子没有一个人看着她。

　　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眺望远方、有的跟旁边的朋友讲悄悄话……

　　坐她们身旁的家长也都纷纷提醒自己的孩子，可她们都无动于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一个特别的妈妈吸引了闻铃的注意，她只是淡淡的拍了下旁边趴在桌上的女儿，见女儿不听，她又低头继续做自己手上的事。

　　闻铃看清她手上的东西时，抬了抬眉——
　　她竟然在织毛线。

　　以这个妈妈的熟练度来看，她不仅仅只是会，反而可以说是很精通。

　　大概是她的目光聚在女人身上太久，女人抬头看了过来。

　　闻铃当即移开视线，弯腰点开视频。

　　欢快的音乐响起，瞬间勾起了全班孩子的兴趣。一个个都望着前面，目不转睛的看着视频上面的卡通小人。

　　整个视频的主人公都是一个齐刘海短头发的小人，她手里拿着一根银色棒子，勾起不同颜色线。慢慢的她滚成一团，从交错缠绕的毛线缝隙中掉落……

　　“啊——”

　　“不要！”

　　班上的孩子沉浸在小人的故事中。

　　闻铃抿唇笑了下，转头看向电视——

　　小人穿过湖泊、森林、花海，最后掉到一整片毛线团山中，山顶上挂着一个明黄色的小铃铛。小人举起银棒敲级铃铛，“叮铃”声响，视频结束。

　　“有没有人知道山顶上那个会响的是什么呀？”闻铃作举手姿势，示意底下的孩子回答问题要举手。

　　她点了个离她最近的男孩，男孩声音洪亮，“是哆啦A梦脖子上的铃铛。”

　　“圆圆的那个。”

　　“哦，这样呀，那你好聪明。请坐。”闻铃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又故作神秘地问全班，“那我是谁？”

　　全班静默几秒。

　　刚才钩毛线的女人，她旁边一直趴着的麻花辫的小姑娘突然小声出声，“铃铛老师。”

　　“铃铛老师！”

　　“是铃铛老师。”

　　声音此起彼伏，气氛不似刚才的沉闷，孩子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闻铃身上。

　　她这时才翘起嘴角，点了点挂在自己腰间的毛线小铃铛，一字一句地说：“你们说的对，以后就是我来跟你们做朋友，希望我们今后相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