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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老实人就这样窝窝囊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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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人豁出去了,姜澜原地深呼吸了几次,拍拍胸口哄好自己,提起精神,挂上标准的营业式笑容,追出商场门口。不远处的台阶边,顾行川正被一个阿姨堵住,刻薄尖酸的指责声伴着乱挥的手眼看着都要戳到他身上,“你今天迟到了!扣一半。一个多小时就发完那么多的传单,谁信啊!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扔掉了!给你50块钱都不错了,别不知好歹!”
机会来了!
姜澜立即冲上前挡在他面前,一股势必要撸袖子理论一番的模样,“太欺负人了吧!规矩根本不合理,迟到就扣一半。发完就是发完了,没证据就冤枉人。不对劲啊……扣掉的,不会都进某个人的口袋里了吧!”
“我不要了。”顾行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得近乎冷漠,直接截住了她的话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那阿姨捕捉到这话,精明的眼缝中迸发出光芒,立即开腔道:“好啊!你自己说的!给你!”她几乎是从口袋里飞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揉得皱巴巴的五十块钱纸币,带着些泄愤的力道拍在顾行川身上。他没接,那张纸团只能擦着他的衣服飘落在地。
“明天,不以后你都不用来了!我可用不起你这样的。”阿姨锐利的目光刮过眼前是两人,呵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生怕他反悔似的。
顾行川脸上没什么表情,琥珀色的眼睛似一滩毫无波澜的水洼。他沉默地弯腰捡起那种皱巴巴的纸币,在手心攥紧,直接塞进了口袋。随后从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十块钱,递给姜澜,“给你。谢谢。”
“啊?我不要。”姜澜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发,连忙摆手,“呃……好人好事嘛,不求回报。”
顾行川没再说什么,抿了抿嘴唇,垂眼快速把钱塞到她的手里。不等她反应,就加快脚步,几步跨过阶梯,骑上自行车走了,只留下一个融入傍晚黄昏逆光的背影。
“……行吧。也算有进步。”姜澜捏着那张十块钱,低头用脚尖踢了踢一边的石子,黄昏下带着几分温度的火红,映照在女孩身上晕出暖色的痕。
她嘴角渐渐浮起一点狡黠的弧度,“谈恋爱不就是来来往往嘛,你来,我往,一来二去……肯定能谈上!”
六点多了。今日任务超标完成。收工,回家吃饭。
「?宿主,补习的事……」
“没事,不补我也有自信过。”
「不是。这个是原剧情,强制……」
“停——我知道了!从长计议,我先回家吃饭,散会。”
*
伴着耳边呼啸而过的车鸣声,顾行川拐进一个墙体斑驳的老旧小区。门口几个围坐在马扎上的老人,摇着手上的蒲扇驱赶周围锲而不舍的蚊子,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他在一栋低矮的居民楼停下,单手拎起自行车,一手提着从路边摊贩买来的菜,走入昏暗的楼道。将近八点的天已经彻底暗下去,楼道入口的感应灯在他的脚步声中“啪”地亮了,却快速闪了起来,几乎要熄灭,挣扎几秒又忽的明亮起来。他空出一只手,摸出钥匙打开门,咯吱——门轴摩擦发出老旧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明显,布着铁锈的防盗门被推开。窗外路灯暖黄的光晕染上了客厅的窗户,拉得少年身影一斜,投在空荡荡苍白的墙上。
走道里,传来隔壁老人压抑的咳嗽声。他按开手边的开关,屋里一亮,廖廖几个家具沉默地立在原地。顾行川将自行车靠墙放稳,提上塑料袋,就转身往隔壁门走去。那道门虚掩着,有光从缝中泻出。他推门进去,“李叔,药吃没?”
“小川来了。吃了,吃了,一天三顿嘛,我记得。”躺在摇椅上的老人睁开眼,看向来人。
顾行川没应声,径直走到电视柜前,随手拉开抽屉,手指拨了拨里面的药板,仔细点了下剩下的药片,“嗯,吃了就好。”
“你还不相信我呢……”,老人嘟囔着,“有必要数吗?”
“有。”
顾行川拎着菜拿到厨房,熟练地择菜,洗菜,水龙头被拧开,水哗啦啦往洗菜盆里流。他手上不停机械地剥着蒜瓣,盯着飞溅的水花思绪却飘远了。明天下午还得再去找一份零工。佳乐广场那边是不能再去了,不如去南区那边碰碰运气。
“水!”老爷子闭着眼靠在躺椅上神神在在地听广播,黑色的盒子被缠了几道胶带却依旧阻挡不了它从中发出主持人讲话的声音,但是那道水溢出来的声音显然更能让人在意,他撇了眼依旧呆滞站在洗菜池前的背影提高了声音,“水,水漫出来了!”
顾行川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关上水龙头。盆里的水已经溢过边缘,几片菜叶子被冲到了一边,他捡起菜叶放在水下又洗了一遍,随后拿过干燥的抹布擦干了台面。
“今天在外面不顺利啊?”
“没有。”他低着头,将水里的菜捞出沥水,语气听不出什么变化,“广场那边不缺人干了,我明天去其他地方问问看有没有活。”
“哦……被人欺负了。”老爷子一听就门清了,却也没说破,“放心吧,我这把老骨头又不要你养活,小小年纪的,操那么多心干嘛。快开学了吧,别去找工了,腾出点时间把作业写写啊。我回头可要检查!”
“嗯……”他单手打开燃气灶,另一只手放在油壶柄上,等着锅里的最后一点水蒸发干,一缕缕白烟自炒锅底垂直向上,飘散在空气中,“李叔,检查作业,多新鲜呐。”
“哼……新鲜……”老爷子说着把广播音量又调大了些,“你也新鲜好几年了吧。我话放这了,作业不写完,不许再出去打你那暑假工。他顿了顿,自言自语似的,声音逐渐减小,“多聪明一小孩……”
顾行川听见了那句被故意用音量模糊的后半句——多聪明一小孩,就是自甘堕落。他没怎么在意,至少手上的动作没停,熟练地把青菜倒下锅,俯过身用指尖将窗户推得更开些,散掉呛人的油烟气。
“我去盛饭。”老爷子扶着墙,颤颤巍巍要站起来,“没事,不会摔,我这身子骨硬朗!”
顾行川原本要去搀扶的手停在半空,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前几年,他身子硬朗,甚至还自己徒步去钓鱼,一点不让人操心。可自从去年摔断了腿,在床上养了大半年,身体便急转直下,现在下个楼梯都费劲。之前开朗的性子变得有些古怪,对生死什么的忽然都看得淡了。
“你去坐着,不用……不用管我。”老爷子弓着腰气有些不顺,扶着墙缓了缓,还是固执地要去盛饭。
“我来。”顾行川没有坚持,转而接过他递来的两只碗,盛了些软烂易嚼的菜,又把碗轻轻放在老爷子面前的桌子上。
晚饭时间。一个细嚼慢咽,时不时侧耳细听广播;一个埋头吃饭,三两口解决。不到十分钟,顾行川放下筷子,把碗和空了的盘子收到洗碗池。“你吃完碗放这,今天晚上我回来再洗,剩的菜你拿东西给盖上就行。”他一边穿上薄外套,一边细细叮嘱,“我出去了。早点睡啊,热水瓶我就装了一半的水,你拎得动……”
“好了,说多少遍了,耳朵起茧子喽!”老爷子一手端着碗,脸上故意摆出些不耐烦,腾出另一只手推他,“快走快走!吵得我都听不清了。”
顾行川这才出门,拎着旧自行车,锁上门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