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天师》鹤几都

9、阳山水牢

　　二年级的期末考在距离学院三十公里的阳山举行。
　　这次期末主要考察的是学生野外生存能力，攀登一线天的本领，评比在三日内收服山中鬼魂的数量。前两项各占三十分，收服鬼魂占四十分。
　　开考当天早上八点，所有二年级学生在阳山山脚下集合，听校长凌黎君宣读本次考核规则。
　　“禁止寻找外援等代考行为。”
　　“禁止贿赂其他小队队员。”
　　“禁止私自离开阳山范围。”
　　“禁止威胁其他小队交出生活必需品。”
　　“禁止私自携带与考试无关的物品。”
　　“禁止……”
　　队伍后方，诸葛允带队友站在辛野旁边，听了一长串后，忍不住问辛野：“他是不是把你的路都堵死了？”
　　“好像是。”
　　辛野并未认真听讲，反正他准备当个混子，“无所谓吧，反正有祝逢鸢和须晴虹呢。”
　　诸葛允失声大喊：“什么？你把祝逢鸢拿下了？”
　　站在前面的学生纷纷回头张望，就连凌黎君都投来质疑的眼神。诸葛允尴尬一笑，做了个捂嘴的动作。
　　等其他学生把头转回去，辛野问：“什么叫拿下？”
　　“你都那样了，他还愿意带着你！”诸葛允压低声音，“而且还是他邀请你，我的天，他真是个大好人！”
　　辛野其实忘了这回事。
　　两人正窃窃私语，诸葛允的队友梁飞沉把一只手搭在诸葛允肩膀上，凑过来笑嘻嘻地说：“桓良，你是不是学了什么秘术，消除了祝逢鸢的记忆？我想不出他为什么不烦你。”
　　凌黎君终于说完规则和注意事项。
　　辛野对着两人微微一笑，说了句“再见”，转身朝队伍前排走去。
　　祝逢鸢身量高，站在阳山前，背后是一片绿意盎然，光线从脖子和梳起的长发之间透过，朦胧美好，身上的黄黑校服看着都没那么丑了。
　　他正拿着地图，和须晴虹讨论行动路线，等他转过头来，校服仿佛变成时尚披肩。
　　“你来了。”
　　须晴虹看着辛野身后的背包，“看着挺沉的，你带了哪些东西？”
　　辛野把包打开，给她看。
　　须晴虹顿时抓狂：“一年级教材？你带这种东西有什么用，遇到事问我和祝逢鸢不久好了！”
　　辛野指正：“是二年级教材。”
　　须晴虹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与期末考无关的物品就别带了，给老师保管。”
　　“那可不一定无关，万一你们都出了意外，我还可以翻书借鉴一下。”
　　“你是不是在咒我俩？”须晴虹叉腰，“只怕现实是，我和祝逢鸢抓鬼的时候还得腾出手来救跑不动的你！”
　　祝逢鸢没忍住笑了。
　　但他只看乐子，不帮任何一边说话。
　　“唉……”辛野叹了口气。
　　堂堂恶鬼不跟一个小女孩争论。他放下书，说：“走吧。”
　　三人往山上走去。
　　阳山地处南方中部，山体呈连峰聚鼎状，占地数百平米，其中只有一座地势较平的开放为景区，剩下的都不许进入。
　　期末考的考试范围就在非景区。
　　第一个白天，学院老师还没有投放鬼魂，山里安安静静，大家都在找地方扎营。
　　到下午，三人看过周围环境，朝四山之一的中间某座走去。
　　树影翠绿，迎风而动，辛野沿着山路而上，一束溪流自山顶降落，于山腰积攒起一汪寒潭，潭水不深，不足辛野的膝盖。
　　祝逢鸢停步，问：“就在此处扎营？”
　　“行，趁还没有人来抢。”
　　辛野伸了个懒腰，刚撸起袖子，就看到诸葛允带着队友，正往这边走，见到辛野，他还高兴地打招呼。
　　“好兄弟，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你们也准备在这里扎营？”
　　辛野点头：“这里背靠水潭，可攻可守，生活方便。你们不也是为这个来的？”
　　“是啊，”诸葛允笑眯眯地说，“不过看样子是我们来迟一步，你们这组既然抢先，那我们也不方便留在这附近，有缘再见。”
　　诸葛允说的“不方便”之处，是指未来几天内的抓鬼行动。
　　有祝逢鸢和须晴虹在，这周围投放的鬼魂恐怕很难有剩，为了他们的成绩，还是离远一点好。
　　他和队友打了招呼，三人朝山的另一面走去。
　　“对了，”诸葛允忽然转身，“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这座山以前是阳尘观的地方，听说他们……”
　　“诸葛允，跟上！”
　　梁飞沉催了他一把，他不说了，嘿嘿笑道：“欲知完成故事，请听下回分解！”
　　辛野莫名其妙，又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问祝逢鸢：“你知道他刚才要说什么吗？”
　　祝逢鸢摇头，说是不知。

　　傍晚，天边红痕迟迟不消，层云如血。
　　须晴虹包中带了些干粮，分给二人，叮嘱辛野：“你身上有伤，等会儿不许洗澡。”
　　辛野嘴上说好，等须晴虹、祝逢鸢都简单清洗完身体回到帐篷，他一个人摸到水潭边，挨着山脚的一方坐下，脱下鞋，把两只脚放进水中。
　　潭水冰凉，正好缓解夏日炎热。
　　水流不断冲刷脚趾，潭底水草也在脚底下飘摇，蹭得脚板心痒嗖嗖的。
　　辛野正泡着，水潭里突然出现一抹红。
　　一尾红色的鱼正在水草中穿梭，忽隐忽现。
　　这种红像玉石玛瑙一样漂亮，鲜艳的鱼尾在水中悠然舒展、摇摆，距离辛野仅一米开外。
　　辛野起了玩心，想把它抓起来细细观赏一番，便伸手朝鱼背抓去，鱼滑溜溜从他手中逃脱，他也不停，继续往前，没留神上半身已经贴近水面。
　　几下都没抓住鱼，衣服却打湿了。
　　辛野暗想，要是被须晴虹发现，恐怕又要挨几句骂。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把脚收回来，在岸边晾干，穿上鞋袜，朝帐篷走去。祝逢鸢和须晴虹正好从帐篷出来，带齐装备，一副准备战斗的模样。
　　“我和祝逢鸢出去抓鬼，你……”须晴虹犹豫地看着他，“你可以在帐篷里休息，也可以在周围走走，帮我们看看还有哪些遗漏的鬼魂，只要别迷路就行。”
　　应该不至于迷路吧。
　　辛野这么想着，等两人走后，他看了一眼山腰左右两边的路，散步一样向右边走去。
　　今晚天上挂着一轮圆月，虽打破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局面，但树叶婆娑如鬼影，风吹而悉索声无数，反而让人提心吊胆。
　　他走了一圈，周围没有任何鬼影，也没有人影，心里有些郁闷，感觉像被全世界遗忘了一样。
　　“遗忘”这个状态，他不喜欢。
　　闲着也是闲着，他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回到水潭边，蹲下身寻找刚才见过的红鱼。
　　他不喜欢干粮的味道，抓到鱼可以少吃一顿干粮，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一会儿潭水变得深绿，水草中数头红鱼游动，辛野看到最大的那条足足有一尺长，想着抓住这条大肥鱼回去给祝逢鸢和须晴虹也加个餐。
　　他把校服连带黄符、桃木剑都放在一旁，赤着脚，弯下腰，在浅浅的水潭里，开始抓鱼。
　　抓鱼需要两只脚不停移动。
　　慢慢地，辛野来到水潭中央，追着躲闪的大鱼一直往深处走。
　　那条鱼灵活得有些怪异。
　　辛野直起身，看了一眼四周。
　　他被红鱼包围了。
　　一道道鲜血般浓烈的红痕，环绕着他，在他身边游动。
　　如梦似幻。
　　知道有些水鬼会变成红鱼引.诱人类下水，好抓替死鬼换他们入轮回，但这块水潭里这么多红鱼，总不能都是水鬼的陷阱吧？
　　他蓦然想起诸葛允先前没说完的话。
　　“这座山以前是阳尘观的地方，听说他们……”
　　他们怎么了？
　　阳尘观，好耳熟，什么地方来着？
　　辛野分神片刻，猝不及防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进水潭深处。
　　水潭比想象的深。
　　要是知道水潭这么深，辛野就不进来了。
　　倒不是怕鬼或者怕淹死，而是不喜欢泡在水里。在苦泉里泡得太久，他一想起来便觉得幻肢痛。
　　他憋着气，往山体内飘，身边是滑腻的水草，没有可供攀扶的地方，不得不随波逐流。
　　再往下，水底呈一个巨大的凹口。
　　辛野触摸到某个冰凉的物体，心中一惊，猛然睁眼。
　　水底埋藏着从水牢内漂到此处沉底的各种残肢，主要是人类的手和脚。
　　一口气快用尽，辛野在重新平缓的水流中找回平衡，浮出水面，就看到不远处的“水帘洞”下面，站着一个皮肤呈现怪异的墨绿色的水鬼。
　　水鬼披头散发，穿着百年前流行的女式裙装，面料黑乎乎的看不出原色，绣着牡丹，点缀珍珠和金线，纽扣是用纯金打造的，光泽不改。
　　她呆呆地看着他，朝他伸出手，随后慌乱地跑进洞穴深处，身影消失不见。
　　辛野浑身战栗。
　　这个身影、这个身影！他觉得万分熟悉！
　　她是谁？
　　如果她有神志，能不能解答他的疑惑？
　　他游到岸边，欲追着水鬼的踪迹而去，却看到水鬼在刚才站立的位置刻下四个字。
　　“小心久弢”。
　　久弢。
　　这个名字终于冲破麻木的记忆，在辛野脑海里掀起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