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意外来客 ...
-
瑟瑟的秋风卷挟着雨滴打在玻璃上，柏璇用锅铲盛出色泽金黄的煎鸡蛋并把它盖到了面上。
氤氲的水汽飘在碗上，显得面相当诱人。
随意的把围裙解开挂到挂钩上，柏璇慢吞吞坐下来开始吃面。
他在想今天的安排。
大棚不用管，没有被淹的风险。
水也够用，上次运回来的水甚至够他洗一天不间断的澡。
动物们早就安排好了，食物相当充足。
路也不必再修了，毕竟下雨了。
屋顶前两天修葺过了，绝对不会漏水。
只是可怜那些预存的电量了，不知道能撑多久。
看来今天没什么大事，可以非常安心的度过一天。
微辣的汤底让人出了一层薄汗。柏璇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可以称之为享受。
这种叫做辣椒的东西真是一个美好的事物。
“好吃。”
柏璇斟酌后发出一声还算标准的中文。
没什么人和他讲话，但是屋子里有一堆碟片，他可以跟着碟片学。何况他本来就会讲一点话。
把碗筷丢进水池后，柏璇就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织围巾。
他之前从书房的角落里找到一本积了灰的书，讲编织的。书不是中文，不过没有关系，他每天都有很长时间可以学，他早就会了。
书里繁杂多样的纹样令他向往，不过他还是得从最基本的开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本成语词典上提到过这个词，他认为相当贴切。
一个人的好处就是时间相当充足，想干什么都有许多时间。
书里给予这种一个人的生活一个形容词，叫作孤独，也有叫做lonely什么的。他不算特别懂，但朦朦胧胧中，他感觉他应该算个孤独的人。
即使他不需要人陪着，而那些外面来的人也不想他陪着。
这让他有点遗憾。
当然，只是一点点。
手中规则的布料慢慢变长，柏璇对此感到相当满意，并去厨房打算拿点食物。
“砰砰砰！”
敲门声。
柏璇平静地推开门。
“您好，请问这里可以借宿一晚吗？”来者已经湿透了，看着装是个远道而来的旅客，看起来特别平常，就像一些电影里的一样。
但是这种平常莫名就有些诡异了。
您好？
竟然有人会说您好！
柏璇用在大街上看见大熊猫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最后侧身让出一条路：“包先放在门口。浴室是二楼右手边第一个。”
男人道了声谢，礼貌地脱掉了泥泞的靴子以免弄湿地毯，在吸水垫上踩了好几下，光着脚往楼上走了。
柏璇跟了上去。
“调节它的temp......温度是有点难的。最好先在浴缸里装一半水，然后在外面冲一下直接去泡。”柏璇跟男人介绍着这个很有个性的浴缸，尽量扮演一个好的主人的角色。
“麻烦了。水应该也不剩很多，我就大概洗一下吧。”
“别。太脏了你睡仓库。沐浴露和洗发水用那个罐子里的。”
柏璇说完就在原地耐心站着。
“您不回避一下吗？”旅客的神情略有些古怪。
“回避？哦，我需要洗一下你的衣服。我绝不容许脏东西出现在我的屋里。贴身衣物你自己洗。”
柏璇其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书中的文字并不能让他很直观地树立确切的羞耻观。也许祼着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吧，因为一些文学作品中总是出现那种掉浴巾的恶俗桥段。
旅客任命地背过身子脱了几乎所有衣服，然后一股脑塞到柏璇递过来的筐子里。
柏璇拿到筐子还没走：“需要姜茶吗？”
“麻烦了。”
柏璇拎着筐子，把筐子里的衣服倒进洗衣机里。
这个洗衣机年纪比他大，但奇妙的能用。
他又去煮姜茶。
他不算特别喜欢姜茶，因为味道真的不好，喝完之后嗓子是辣的。但淋了雨不喝他就会感冒。
发烧很难受。
书上说吃感冒药就可以好，他没见过。
他端着姜茶进入浴室时，男人正缩在浴缸里。盯着墙上一幅画发呆，看到他进来了连忙遮住自己的某些地方。好在柏笙对此没什么探究欲。
“姜茶。”柏璇把杯子递给旅客。
“谢谢，有劳了。”
“毛巾。衣服就先穿我的。给你找了大一些的。”柏璇把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
“如果你要借宿的话只能委屈跟我睡一张床了，其他房间的床垫被我收起来了。”
“楼下的沙发就行。非常感谢您。”
柏璇对这种愉快的交流感到很满意。这快二十年来第一个正常的客人显得是如此珍贵。其他的要么不礼貌的破门而入，要么看见他就疯跑出去。他觉得那样是不礼貌的，但还是尽可能的去帮他们。而这个人就很礼貌。
他很开心。
柏璇转身去了厨房。
他打算做点吃的。
让他想想，一个饥肠辘辘的行人应该吃些什么。热乎乎的面包肯定是来不及了，西餐有些近乎刻板的约束，日料更是有些无聊，还是中餐最好了。万幸还有些熟了的米饭。在他眼里，中餐应该算最好的待客之物。
那做什么呢？
天有点湿，做点辣的吧。
藤椒毛血旺配上炒包菜，再加上炒饭。
很好。
柏璇满意地开始备菜。
葱白的手指上有一些薄薄的茧子，正好可以抵御没有那么光滑的刀把。午餐肉被切成不算特别薄的片，不剩多少的牛肚也没有吝啬地切成丝。豆芽直接切去根部，省了择菜的时间。
柏璇喜欢做饭，烟火气让他有种被幸福包围的感觉。只是可惜没人愿意尝尝他的手艺。
毛血旺和包菜装盘后，柏璇随便炒了个蛋炒饭，并切了一份精致的果盘。
一切准备就绪，那个旅客就像掐好时机一般从楼上下来了，发尾还滴着水。
“正好做完饭了，请吃一些吧。”柏璇解下围裙挂到钩子上，冲着旅客甜甜一笑。
“谢谢。我还没问您叫什么呢。”
“叫我Byuan就行。”
“叫我TsingGin吧，最好直接叫Tsing。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旅客，现在该叫Tsing了，认真地研究着桌子上的饭菜。
“是不喜欢吗？”柏璇暗自懊恼没有问别人吃不吃辣了。但这也只是他第二次遇见正常的活人而已，不记得也很正常。
“没有，”Tsing否定地很快，“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是哪里人？你长得有点像混血儿，中文也没那么标准，但是川菜做得很棒。”
柏璇夹了筷子鸭血：“不知道。指不定你跟我讲英语西班牙语等也是一种效果。”
“什么效果？”
“会，但不完全是母语者的效果。”
Tsing摸摸下巴：“啊，是说没有办法像母语者一样掌握这门语言吗？”
“嗯。”
不得不承认，他之前看到的许多书里都建议吃饭时不要聊天，甚至变成了一项可以体现教养的习惯。但他从未觉得吃饭应该说话，因为他一天也不说几句话。现在看来，有一个人能陪你聊天确实很吸引人。
“我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我的中文可能会更好一点。我有个认识的人就讲的是中文。就像那句话里说的'熟能生巧'嘛。”
其实他也不算完全认识。
记忆中朦胧的背影被雾糊了一圈，看不真切。但是他可以很确定地说，那个人教他的是中文，是他的名字“柏璇”。他对那个人有种莫名的执念。
那个人于他永不消逝。
“这样啊。这样四舍五入，我们也算是同乡了。”
“是啊，同乡。”
同乡，他从未踏足过的故土，从未到达过的家乡。
柏璇聊得很开心，因为Tsing什么都知道。他们可以谈伏尔泰，可以谈电影美学，也可以谈天上的星星和没有尽头的长河。
他有点不想让Tsing走。
他清楚地知道，最可怕的事就是获得后再一次失去，是欣喜后的重归平静。
“我去洗碗。”Tsing抢先一步收拾了碗筷，并把它端进了厨房。
好吧，至少现在他还有一个客人，一个礼貌的客人。这已经很好了。
柏璇耸耸肩，窝到沙发上继续看书。
“加缪？”Tsing出来拿垃圾桶，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柏璇。
“看过他的书吗？”
“很遗憾，只听说过几句。”
“说一句听听？”
“'在隆冬，我终于知道，我的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夏天集》里的一篇。”Tsing皱着眉头想了想。
这也算一种默契吧。柏璇暗暗的想，手指轻轻扫过书本上那平淡的一行。
“还挺厉害的。”
“那是。”
Tsing倚在一旁不动了。
“怎么了？”
温暖的黄光温柔地撒到柏璇的脸上，肌肤几乎没有一丝瑕疵，像个乖宝宝一样坐在沙发上。
他的文学素养不算高，大概也就一个正常高中生的样子，难以形容出他看到Byuan时有些触动的心情。
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嗯，也许他会用“溪流”什么的名词来形容吧。虽然很怪，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权当有感而发吧。
“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漂亮吗？”
柏璇眨眨眼：“没有。但我觉得我长得不算差。你觉得我长得漂亮？”
何止是不算差，男女通吃好不好。
Tsing没有回答。
柏璇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让别人认为漂亮这个词冒犯到他了。
“我认为漂亮是个很好的词，就连皮格马利翁都可以因为漂亮的外貌爱上伽拉忒亚。当然，”柏璇顿了顿，“如果不漂亮也没有关系，一个紧密的关系往往不可能只通过外貌去维系。记得《巴黎圣母院》里有一个丑八怪......”
“我发现一件事情，”Tsing突然打断了他，“你真的很喜欢用典。”
“有吗？”柏璇的关注点一下子就偏了。
“有啊。一般人说话不会一会儿希腊神话一会儿巴黎圣母院的。”
“好的，”柏璇点点头表示听见了，“我会更正的。”
Tsing开始笑了，笑的很好看，但也很大声。
柏璇觉得这有点嘲讽的意味在。
“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亲爱的Byuan先生，您说的话真是无比之正确。”
柏璇还是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你去过外面吗？”Tsing笑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认真问了句话。
“小时候试图去过。”柏璇言简意赅，没有多说。Tsing也非常礼貌的立马换了个话题，但是柏璇的注意力已经有些散了。
他试着出去过。
他背了好多干粮，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累了就坐下来歇一会儿，饿了就啃些干粮。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后，他终于看见了一栋房子。
他很兴奋。
他飞跑。
他愣在原地。
那是他一直住着的那栋房子。
他不信邪，顺着所有方向都走了一遍，终点都是那栋房子。
他也忘了那会儿具体几岁了，但还是一个很天真的年纪。
小孩子嘛，碰到事情就哭。
他就躲到外面一个堆柴火的屋子里，不停的哭，撕心裂肺的哭。
哭到精疲力竭，哭到知道了没有人会来安慰他。
他也就不哭了。
他很小就知道他出不去了。
他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困住了。
现在他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件事了，只是进入那个柴房就不是很舒服。所以那个柴房在把木柴都搬走就就被锁着了，现在还在被锁着。
无所谓啦，反正已经活着见到一个正常的活人了，已经很好了。
“你做的饭真的很好吃，能教教我吗？”Tsing走过去小心地揉了揉柏璇的头发。
想上手了好久了，手感真好
“当然可以。”
“啊，这......”Tsing把鸡蛋翻了个面，焦黑的底和锅几乎是一个颜色。
“没有关系的，我有很多鸡蛋，你可以慢慢试。”柏璇和颜悦色地摸了摸Tsing的头，认真的盯着Tsing 的眼睛，像是在对待一个小朋友。
Tsing和他的视线对上时就像被烫伤了一般，这不得不让柏璇认真思考了一番自己的视线是不是过于火热了。
“......行。”
直到煎坏第六枚蛋后，Tsing把又一块黑炭扔进了垃圾桶内里。
“我不学了。”
“半途而废是不好的。”柏璇义正严辞地拦住了他。他并没有比Tsing矮几厘米，稍微仰仰头就可以直视Tsing的眼睛。
“我不擅长做这个，我擅长别的。”Tsing张口就来，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你擅长什么？”
“我擅长用刀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意外来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