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风拂雪（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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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两天，季风夏就在论坛刷到海选赛八卦的小道消息。
说是某个队伍因队长打不过入坑两个月的萌新，道心破碎，把队伍解散了。
季风夏吃了个明白瓜，原来是隐尘给人玻璃心打碎了。
不过八卦里没提到那位前途无量的新人ID，只有那晚的三名当事人心知肚明。
这个暑假里，季风夏大部分时间用在了学习上。
他白天泡在图书馆，晚上回家开直播。
比赛期间，秦怀意做比赛转播，拉着季风夏和云深一起看比赛，三个人竞技见解独到，来看的人不少。
季风夏这两年攒了一点钱，把兼职暂时停了，只靠闲暇时间直播混点收入。
第四届武林大会一结束，游戏又开了新版本，推出了全新的治疗职业，聆音。
这下竞技场又变了天，新职业红利让聆音很快成了最主流的治疗。
季风夏升上大四之后，每周还是会抽点时间打一打竞技场。
他不认识聆音玩家，组排基本只跟秦怀意和云深一起打。
散排更不用说了，随机抽选倒霉蛋聆音奶自己。
时间又过去了几个月，那天大降温，季风夏大晚上窝在电脑前散排，排到了暗影和聆音当队友。
暗影头上顶着他熟悉的ID，隐尘。
季风夏一直记得他。
距离海选赛那晚道完别下了线，已经过去了快半年时间了。
他俩虽然加了游戏好友，但上线时间很少凑到一块，再加上没什么必要的社交关系，这还是他们自那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好久不见啊，小隐尘！”季风夏活泼又热情地打着招呼。
隐尘的游戏麦亮了，声音还是那般好听，语气也依旧软软的。
“你、你好。大……”他顿了顿，似乎又经过了一番心理准备，“你好，阿、阿雪。”
季风夏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和隐尘对话总让他觉得有趣。
他看了看对面的配置，还没开始安排战术，队友聆音开了麦。
“卧槽，你会说话的啊？上把没技能被抓死都不能喊一声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片刻后，隐尘开了麦，他的语气窘迫，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对……对不起。”他说：“我解控用完了……免控减、减伤也续完了，我看你一直没、没给我技能，以为你也没有，就没开、开麦说……抱歉。”
隐尘嘴笨，没说刚才他从被抓到重伤，只用了短短一两秒，根本来不及开麦说话。
暗影只有两个解控，作为需要深入敌方阵型的近战职业，显然是不够看的。
想要活得久，只能依靠预判提前开减伤或免控。
否则一旦没解控被抓，就是凶多吉少。
暗影这个职业，灵活是真灵活，脆也是真的脆。
散排治疗都不喜欢排到暗影当队友。
在不开麦的情况下，奶暗影同样很考验治疗的手法和意识。
特别是这赛季的聆音本来就是新职业，吃着数值和机制红利，玩家水平也参差不齐。
聆音没理睬隐尘的解释，有些厌恶地回了句：“别说话了，听着真累。”
隐尘没再吭声，名字后面麦克风的图标暗了下去。
“你不想听可以自己关听筒。”季风夏说，“小隐尘声音这么好听，多说两句，我喜欢听。”
季风夏很少为这种事出头，但这次真没忍住。
但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有些冒昧。
聆音显然认出了风拂雪的大名，不想得罪大神，悻悻地闭了麦。
半晌，隐尘名字后面的麦克风又亮了。
对方喊了他一声：“阿雪……”
竞技场的开场倒计时结束了。
“咳咳。”季风夏装模作样咳了两声，“开了，先打。”
这一把，全程几乎是季风夏一个人在说话，隐尘偶尔回应两句。
虽然隐尘不爱说话，却能将季风夏每一个指令都执行到位。
这一把，赢得非常轻松。
季风夏仿佛回到了海选对练那晚。
他能明显感觉到，隐尘的很多操作是出于自己下意识的判断。
对方的动作和他的指挥常常是同步的，有时甚至先他一步。
季风夏发现，这个人打竞技场的风格和他非常相似。
一把竞技场结束，时间也来到了夜里十一点，季风夏要睡觉了。
他自从开始备战考研，每天都睡得很早，再也不会打到竞技场关门了。
关了游戏和直播，季风夏在直播平台上随意扫了两眼。
隐尘的名字出现在一众直播列表的角落里，显示正在直播中。
暗影这个职业，因为操作复杂和意识要求极高，玩的人不多。
季风夏点进隐尘的直播间，里面没什么观众，主播在散排不说话，弹幕也是几分钟才有一条。
直播画面上，隐尘的暗影多次进攻失败，队友毫无配合意识，拖着打了很久。
最后治疗没技能，慢慢被对面消耗而死。
季风夏听到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他不知道这一刻的隐尘是不是也在自我怀疑。
就如同他当年一样。
屏幕上闪过华丽的炫彩特效，炸出了为数不多的观众。
【哇，谢谢老板的火箭，老板大气！】
【感谢老板开通的十二个月粉丝团VIP！】
隐尘还没说话，弹幕先开始谢起了礼物。
【老板，这里是自助直播间，麻烦您自己感谢一下自己。】
【主播不爱说话，老板可以自己当直播间主人。】
【等等，这不是云袖大神风拂雪吗？刚才主播的散排队友啊！】
过了好一会儿，隐尘好像才看到了礼物消息。
“谢、谢谢，谢谢阿雪的礼物！这这这，这太贵重了！”隐尘语气里满是震惊与惶恐。
【？主播会说话了？】
【绝了，我第一次听到主播谢礼物。】
【老板大气啊，把主播的麦都炸开了。】
【主播怎么和云袖大神认识的？这还不赶紧抱好大腿？】
季风夏淡定打字。
【不用谢。】
【如果玩得迷茫，可以试试其他职业或者玩法。】
【第一个职业不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明年还有新职业呢，别心急。】
【你超厉害的，一定要相信自己。】
季风夏想到自己一开始入坑这游戏，玩的还是华扇打副本呢，差点给自己打卸载了。
结果换成了云袖，接触了竞技场之后，游戏的真正乐趣很容易就找到了。
隐尘是被流连拉入坑的，暗影和北辰是适配度很高的两个DPS。
季风夏觉得，隐尘极有可能是为了配合自己学长，才选了这个职业。
他想了想，还是补上了两句。
【你喜欢什么、适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不要被他人左右自己的选择呀。】
隐尘看着季风夏的弹幕，语气平和了很多，他郑重说道：“谢谢你，阿雪。”
季风夏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跟隐尘道了晚安，洗漱睡觉去了。
第二天晚上，季风夏回到家上线开播，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粉丝团VIP成员。
ID是隐尘。
好像是对方趁他没开播的时候，偷偷给他开通的。
季风夏哑然失笑。
直接转账不好吗？
他俩这是猛猛给直播平台送钱来了。
他看着自己半长不长的VIP粉丝团列表，末尾吊着隐尘的名字，没由来地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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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冬天来得迟，十二月的天气还没有那么冷。
季风夏难得地回了一趟家。
他自从大一搬出来之后，再也没回去看过。
就连过年的时候，季河云都没回复过他的祝福短信，更别说喊他回去吃团年饭了。
这些年来，他都是和游戏亲友们在线上跨年的。
这次他回家，是想把自己留在家中最后一点东西都带走。
特别是自己高中时期的竞赛获奖证书，导师说可能申请大公司实习机会时能用得上。
他用自己留着的备用钥匙开了家门。
季河云没在家，听见动静出来查看的，是邱阿姨的女儿小玉。
小玉今年已经高一了，看上去比几年前成熟了不少。
她打量了一番季风夏，语气极不耐烦：“你来干什么？哪来的钥匙？”
季风夏没打算和她解释太多。
他抬手指了下对方身后的房间说：“我回来拿点东西。”
那是他曾经住了十几年的房间。
当年搬走时，他的个人物品都是季河云收拾的。
房间里是季风夏十几年的生活痕迹，季河云大包小包的也没能把东西全塞进去。
所以季河云给他留了把备用钥匙，也算是暗示他有空可以自己回来拿走。
“拿什么？”小玉皱着眉，一手插着腰，挡在房间门前，“现在这是我的房间了，里面没你的东西。”
季风夏闻言愣了愣，他走到房门面前，远远往里看了一眼。
他原本贴了满墙的奖状，柜子里摆放的各类获奖证书，都已经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贴满了粉色墙纸的四壁，和一柜子的明星周边。
季风夏迟疑了几秒，才问道：“我房……你房间里，原本我的东西呢？”
他离开家三年了，留在房子里的东西没用得上，也就没回来拿。
没想到自己从此连回这个家的资格都没有了。
而他的所有物也变成了过期的家庭垃圾，被人随意丢弃。
“都扔了啊。”小玉说得理所当然，“我的房间，为什么要挂你的奖状，放你的获奖证书？”
季风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垂下眼帘，清秀好看的脸上，表情逐渐变得冷漠。
他花了几分钟才消化了这件事情。
他抬起脸，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小玉，看着这个自己曾经住了十八年的家。
屋子里换了新的沙发，从原来的正对门移到了侧面靠墙，中间隔着与沙发成套的新茶几，电视也换了摆放位置。
坐在沙发上的人再也不用歪着头看电视了。
阳台的门没关，随着微风吹拂，飘进来淡淡的洗衣粉清香，那是他从没闻过的味道。
这个家再也不像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那样冷清，多了不少生活的气息。
是对他来说陌生的气息。
而这一切都昭示着，他不再属于这个家了。
季风夏缓缓点了点头，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认命般的笑容。
“那我没有其他事了。”他把备用钥匙放到茶几上，“这是我搬出去的时候爸……你爸爸留给我的，以后应该用不上了，就放在这了。”
季风夏说完就转头出了门，一路走到了楼梯口。
他忽然间回头，发现小玉走在他身后，一起跟了出来。
“怎么了小玉，还有什么事吗？”季风夏问道。
小玉一脸厌恶地盯着季风夏，语气里是憋了很久的怨气：“为什么你不生气？这么假惺惺装给谁看？”
“你搬走就搬走，留一堆奖状在房间里是什么意思？炫耀？你认为自己很了不起？”
“妈妈天天拿你说我，要我变得比你优秀，你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从几年前你就装，装得一副懂事的样子！爱装，行啊，现在家是我的，爸爸也是我的，你什么都没有了，活该！”
季风夏听到这番话，站在原地怔住了，他的大脑宕机了片刻。
他大概知道小玉的情况。
小玉的亲生父亲重男轻女，一直不喜欢小玉，没忍几年就跟跟邱阿姨离了婚。
后来邱阿姨认识了季河云，两个人很快勾搭在一起。
据说小玉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喊季河云爸爸了。
但是季河云那时候没离婚，上不得台面，学校里的家长会和亲子活动只有邱阿姨去参加。
所以小玉常被同学调侃，说她是没有爸爸要的孩子。她对此也是极其介意，几次三番和同学大打出手。
邱阿姨刚嫁过来那段时间，季风夏回老家，总是明里暗里会被小玉针对。
对方像是抢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每每都把季河云从自己身边拉走，甚至不让季河云和自己多说一句话。
——她比自己更需要父爱。
季风夏垂下眼，沉思了片刻。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季风夏的态度变得温和，“其实我觉得自己拥有很多，比住在这个房子里时更多。”
他在对方怒气值越来越高的目光里说道：“我现在过得很好，比之前更好。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
他现在有想完成的学业，有生活的目标，有辛勤努力赚来的微薄存款，有热爱并擅长的游戏，有一起胡闹的好朋友，有对他很好的导师，甚至还有很多天天蹲在他直播间等他下课开播的粉丝……
季风夏没有骗人，他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他向来脾气温和，性情活泼，待人以诚。
世界很大，这一方天地困不住他，他也不会为任何人留下。
比起这个陌生的家，他还有有更多、更重要的人和事。
他的人生精彩鲜活，又何必去自寻烦恼？
季风夏本想对小玉说，她完全可以放心。
想要的都拿走，他从来没想过去争抢。
但他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
女孩满心的愤怒浇灭了理智，无意识中狠狠推了他一把。
旧式居民楼，二十级的台阶，季风夏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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