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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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元买了一张到扬城的船票，跟着人群上了船。
他第一次出皇宫到这么远的地方，这样深入市井小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上船的人，有衣着朴素的平民，也有身着锦缎的富民，也有背着拎着麻袋的船工。他们都面貌平平，突然有一人吸引了白元的目光。
此人穿着一袭白衣，很瘦，衣服挂在身上，常常有风穿过。皮肤白皙，飞眉入鬓，目转流星，丹唇皓齿，竟是个好看的女子。察觉到白元的目光，此人微微一笑，颔首作为打招呼。
白元心里一动。一般来说，成大事的人都有点特别之处，比如刘备大耳垂肩，刘邦腿上有痦子，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看，没准也是复仇的帮手。
人挤人，白元很快就失去了眼神的追踪。他先去船舱放下行李，才出门去找这个人。船舱过道狭窄，白元贴在墙上让过一人，却见出船舱的楼梯外站在一个人，因为逆光，却是看不清楚。
正在他愣神的时候，那个人伸出手来，白元不假思索地用力握住了，被拉到甲板上。日光下，他看清楚了，正是上船时那个人。
对方开口了：“你好呀。”
白元又愣住了，这个声音……莫非是男子？他说：“你是男的？”然后立马后悔了，这太失礼了。
对方被逗笑了：“你怎的如此眼拙？你是第一个能把我看成女人的，你看看旁边的女人，哪一个跟我长得像了？”
白元向四周张望一下，再回头看看楚绪。区别很明显，这楚绪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俊美的男子。
白元诚恳地握住对方的手：“纵然是俊美的男子和英气的女子也是不同的，你说得对，我做错了。我是赵元符，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我叫楚绪。你多大了？怎么不见你的家人？”
白元仅仅编了一个名字，具体背景信息他还没有捏造，于是反问道：“你又多大了？你的家人呢？”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白元在皇宫里习惯于上位者发号施令，今天被同龄人要求，心里有些不平，又感到有些好笑，“你不说就算了。”白元扭头就走，这两步走得很慢，就等楚绪叫停他，可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
于是下定决心，白元大步离开，打算在船上找点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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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在皇宫里学的君子六艺确实派上了用场。
白元写得一手好字，还会写些短诗，在船上搭了个小摊，给乘客写扇子、文帖，总算有了些收入。
更重要的，他结交了点朋友，船每次靠岸，都有人上船下船，有新人是很重要的，通过他们，可以知道一些情报，也可以探知民众对于新皇帝的态度。
“新皇帝太年轻了啊。”
“先帝也太惨了，被自己的孩子杀掉……”
“幸好新皇帝跑得快，不然也被杀掉，就完了。”
“这个二皇子什么情况？才十二岁，居然敢篡权？”
“传说这个二皇子有大才，看来这是恃才傲物啦。退一万步来讲，就是二皇子有汉高祖那么牛的天才，十二岁的小孩也镇不住满朝公卿啊。”
“哎，真的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哦，就这么死了……”
“嘿嘿，你懂什么，这是净化皇家的血液，消除不忠诚的因子。”
面对这些言论，白元只是笑笑，有时才插一两句嘴。仇恨和悲凉的情绪在心里翻搅，唯一让白元感到些许抚慰的就是父亲没有被多少抹黑。但是，有人说先帝治理是——有心无能，白元不得不承认。
先帝的才能，虽然也是上流水准，但自然是比不上开国时那几位皇帝的。人家是六边形战士，先帝只能说是四边形：经济、外交、臣子、科技。军事方面一塌糊涂，多年无事，是之前皇帝留下的老本。民生方面，即使经济迅速发展，人们幸福程度却不高。对家事也治理无能，先皇后薨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立后，总是妄想自己能国事家事一把抓，最后落了个被弑父的惨剧。
先帝的这些功绩和缺陷，都源于一个致命的性格——天真。
父亲是天真的。
父亲的天真，连十二岁的白元都能发现。国家延续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大的动乱，再加上父辈的爱护、刘氏的帮助，父亲上位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父亲一直是身边人的掌上明珠，他就是一个泡在蜜水里的孩子，一个象牙塔的读书人，他对国家的概念、治理，都源于书本和老师的教导，他对现实的血腥没有清晰的认知。
帮助父亲的那个人，也是刘氏家族里的掌上明珠，虽然能力很强，但只是一把锋利的剑而已，没有自己的想法，刺杀谁完全听别人的指示。据说那人叫刘语。白元明白，刘语不可能作为他复仇的帮助者。一是刘氏家族只忠于皇权，多年的利益纠缠已经使这两棵大树融为一体，刘氏就是皇权的剑，这把剑是不可能刺杀自己的。
二是刘语必然也是一个十分天真的人，这种人对于复仇极为不利。因为天真，他们对疼痛不会有清晰的感受，就算刀子割到身上，也会像打了麻醉一样，更不用说报复割他的那个人了。
只能杀了刘语。白元想。
民众的话语，就是一把把刀子，对白元进行着无意识的凌迟。白元明白，兄长白韦这招是高明的，现在民众都认为他白元是个十恶不赦的企图弑父篡权的人，而兄长是个幸运儿，无可奈何上位的人。
白元暗中发誓，他一定要等到那么一天——这一天，真相大白，父亲和自己的名声被雪刷，而白韦将声明扫地，付出应得的代价。
一切都将回到正确的秩序上。阴阳易位？他白元就是让规律重新适用的人，真善美被重新启用，这才是大治，这才是美政。
所有的邪恶，都将在他白元的手下，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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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间，白元收集了一天的情报，也获得了不少钱，于是收摊，要休息了。
他打算在船上的饭馆买些东西吃。船上饭馆有好几家，他在旁边兜兜转转，不知道要吃哪个。
“你好。”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白元扭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脸。
“楚绪，来吃饭？”
“是啊。你想好吃什么了吗？我看你在这边转了挺久的。”
“还没有。”
“买个煎饼果子得了。”
“早上刚吃了，有没有别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转了转，最后买了两份炒饭。白元说到船尾去吃，于是两人逆着夕阳，穿过人群，走到没人的船尾。
“早上的事，我很抱歉。”楚绪说，“其实我们一家是做香膏的，春天到国都做市场调查，我一直想走科举，但是家里人想让我继承家业去经商。”
“仕途出师不利啊。”
“所以我偷偷去围观殿试了，其实就是在皇宫外转了转，等到放榜，我们也该回家了。”
“这是收兵了。你家在哪里？”
“以前在老南边，现在搬到云江了。商贾最繁荣的地方。”
确实是这样，但是多年发展，云江一直没有扩张，商贾也接近饱和。“云江生意不好做，其实。”
“还好吧，我们家生意比较大，到云江发展能更好一点，客户基础也大。”
楚绪挖了一勺炒饭，接着说：“但是我不想走，春闱后还有秋闱，我一想，国都的乡试肯定不一样啊，就待了春天，过了整个夏天，现在到秋天了，家里人早就回家了，给我留了点盘缠。还有几天就放榜，但是皇宫出事了，我一个人在皇宫旁边住客栈也不太踏实，就赶紧往这边赶，早早买了船票回家。”
“你怎么看皇宫出的事？”
“二皇子真惨。”
“嗯？大家都说二皇子是谋反的，你怎么这样说呢？”白元装傻道。
“你看啊，二皇子要真的成功了，他才十二岁吧，对吧？”
“没错。”
“十二岁没有皇帝能掌实权的，也没有皇后，相当于放权给权臣，这没道理啊，不如等几年，自己身强力壮了，老皇帝也老了，杀他不是更容易？”
“他可能是担心父亲过于信任大皇子，将来不会传位给他，不如早除祸端。”
“废长立幼祸之始也。你从老皇帝的政策也能看出他比较保守，本来就不把皇位传给二皇子，谋反或早或晚，都是一样的。所以要是我是二皇子，要是我真的想篡位，也会等几年，等身强力壮了，等成功率更高的时候再动手。”
“有点道理。”
“是吧？你再看看这整件事，谁获利最多？大皇子。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所以啊，看事情要有大局观，利益是人们最深层的驱动者，闹不清的时候，就看谁是利益既得者。当然也要注意理性分析。”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岁。”
“楚兄真乃神人也！请受小弟一拜。”白元单膝下跪，深深一拜。
“诶呀，你这是作何？我只是说了下自己的见解，不必这样。元符何不说说自己的经历？”
“我是国都本地人，母亲几年前去世了，和父亲、兄长生活在一起。不过前两天，我的一把剑丢了。这是父亲送给我的，我一直很珍惜。但是这件事太蹊跷了，毕竟剑丢了，很危险，不知道那个人要用我的剑干什么。”
“元符何不告诉兄长父亲和捕快，去找找呢？”
“时间来不及，我们家太大了，而且治安很好，根本不可能有小偷。”
“哦……”楚绪略有所思。
“所以我赶快跑了。”
“所以，大皇子用二皇子的剑杀了皇帝，自己坐上皇位；本来想杀掉二皇子，但是二皇子已经出了皇宫，找不到了。”
“是的，我推测就是这样。”
“他们怎么说你死了呢？”
“我也有点纳闷，明明昨晚派人来追我，八成能追上。我这个哥哥，脑回路难以理解，有时候真的傻得可爱。”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现在举报你，立马就能飞黄腾达。”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把你带到没人的船尾？”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暗青色的天空和海面包裹了两人。
白元和楚绪对视几秒，两人纷纷大笑起来。扶着拍着对方肩膀，开心地转了几圈。
“好——！楚绪兄，以后就跟着我干吧，云江有我的族人。这个给你——”白元从里衣掏出一件玉佩，放到楚绪手里，紧紧握住。
“我们要找回正道。”楚绪坚定地说，白元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