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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皇帝打算沿水路继续南下。刘陵被他带在身边,继续负责皇帝的安全。

      话虽如此,他却被分配到另一条船上,显然皇帝还是防他一手。

      出发前一天,乌云盖日,天地无风,仿佛静止一般。心底躁抑,他总感觉有什么将要发生,却只能看着危险步步逼近,毫无办法。下袭给他送来晚饭,看到刘陵呆呆站在窗前目视苍天,便轻声道:“少将军,不要伤心了,吃点晚饭吧。”

      下袭显然是以为他因皇帝的猜忌而伤心。刘陵转身,露出笑容:“不必担心,我只是担心要——下雨了。”

      对方也看了看天空:“鸟雀尚未归家,这雨显然一时半会儿是下不了的,少将军不必担心。”

      话音刚落,雨声就唰唰地响起来,房里陷入沉默。下袭没再说什么,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晚饭就那样摆在茶几上,仿佛是给这件事的一个批注。仍然隐隐约约冒着热气,是一张饼、几块点心和一碗汤。刘陵掂起那张饼,再次走到窗前。

      行宫的屋瓦融化在青白雨雾中,石板街上有一两行人快步奔走,雨水顺着地上凹槽汩汩流过。天地之间,仅仅有这雨声的噪音而已。

      不知道要走的水路会不会涨水。还是等几天再走……

      雨不算太大,只是维持着这种程度,稳稳地一直下。下袭收走了他剩下的晚饭,点上烛火,也不见有停的迹象。

      他伏到桌前,摊开宣纸,研墨。臣刘陵叩首……南下之事……还请延缓……

      写完,已经是戌正了。他把信密密封好,叫来最为信任的叶秋,叫他把这信给皇帝送去。

      皇帝原定是明天便出发,而雨下了这么久,实在不太安全。至今都没听到取消南下的消息,他坐立难安,终于按捺不住上谏。叶秋比他大四五岁,长相白净而健康,是个很有眼缘的孩子。

      叶秋很快就回来了,此后便和刘陵坐在一起等消息。蜡烛悄悄弯了腰,已经是人定了。

      叶秋挑起烛芯,光忽闪了一下,重新明亮起来。仿佛有一团乌云罩在刘陵心上,他抱着膝盖,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晃晃悠悠。

      “少将军,陛下今晚看来是不会取消南巡了,何不早睡?”

      “再等等。”

      叶秋便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帮刘陵拉拉身上披着的被子。雨声渐渐低了下去,叶秋走到窗前,惊喜道:“少将军,月亮出来了。”

      没听到回应,他这才发现刘陵已经坐着睡着了。熄了蜡烛,轻轻把刘陵放到床上躺好,便悄悄出去了。

      下了雨的春天清晨,寒气钻人骨缝。盖着厚厚的被子也无法抵御这股寒冷,刘陵悠悠转醒。

      他心情大好,叫来叶秋:“皇帝取消南巡了。”

      叶秋愣在当场,刘陵接着道:“刚才发的诏书,说是……”话语停在空中,刘陵沉默几时,“抱歉,那是个梦。”

      “少将军,抓紧收拾吧,今天要乘船出发了。”

      叶秋帮他梳洗完毕,简单吃了几口早饭,便随着宫人们登船去。一路上,他收到不少人的注目礼——这就是刘陵。忠心辅佐皇帝,却遭到后者猜忌的刘陵。啊啊,这样的么?但是刘氏家族……

      刘陵自动屏蔽掉种种议论,他心里没底,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叶秋则帮他一一瞪回去,直到他们闭嘴。

      船队浩浩荡荡出发了。皇帝的船艳美华丽,开在最前面。刘陵的船紧随其后,这艘船上的人基本上都是为保护皇帝而来,一路上紧张兮兮,观察着周围动静。

      船驶出闹市区,周围观看皇家船队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有些士兵便松了口气,回到船舱里了。河流变窄,六艘船只能依次行驶。

      刘陵站在船头,四处张望。突然,他看到船队的最末端,有一艘小船飞速驶来。

      他忙问身边船长:“那艘船,在安排的船队里吗?”

      对方是个中年大叔,挠挠头,哗啦啦翻开小册子:“不知道啊,我查查。”

      就在他们说话这当头,刘陵眼见这小船开得越来越快,超过了两艘船,还有两艘,便要到他们这里了。这场景十分诡异,那一直围绕在刘陵心上的危机感越来越强。

      因为下了雨的缘故,水流急湍,快要到下一个回弯,刘陵心里警铃大作:不好!

      那艘小船很快便又越过两艘船,同时也到了回弯处。只见小船上的人使出一个动作,那最前面的船便向一边侧翻,轰然作响,一刹那,尖叫和撞击声响彻天空,木块和肢体混在一起,血流似锦。后面的船来不及减速,纷纷相撞,把回弯处堵得死死的。

      大叔此时也终于翻完了,他茫然地抬起头来:“那船不在船队里面。——咦?发生什么了?”

      刘陵急道:“快去告知陛下,有刺客!”

      那艘小船紧紧咬着他们后面,刘陵冲过去,剑出鞘,仿若龙的怒吼。白元站在那小船上,一弓拉满,显然是猜到他会来。刘陵不怵,挥舞剑,挡开了所有射来的箭,却不想白元的速度极快,已经接近了船……

      白元飞身上船,但显然不是冲他而来,并不恋战。只斗了几合,便找了个空子逃走,他的目标明确,显然是白韦。

      第一、二艘船咬得很紧,进入了缓水区,白元显然是放弃了人力小船,打算从这第二条船,直接跳到皇帝所在的船上。他们可不会让他得逞。船长大叔看形势不对,默契地把牵制白元的任务留给了刘陵,自己跑到下方船舱,冲划桨的喊道:“减速!减速!”

      大家一鼓作气,在齐整的口号中纷纷向后划,船渐渐停了下来,之后缓缓后退。

      白元见形势不对,打算扔下刘陵,重新回到他的小船上,却不想士兵们向这边围拢,把他困在中心。

      白元暗道不好,刘陵则狂喜:终于可以报仇了!准备出手时,却看到白元的表情发生了巨大转变——从背水一战到惊慌失措。危险的预警压住了一切理性思考,刘陵立刻回过头去,只见之前堵在回弯处的船,正因巨大的水力而向这边冲来——

      仿佛泰山决顶、野兽来袭,那几艘船以巨大的压迫感,毫不留情、毫不减速地撞上他们的船,如耳边炸雷的声音之后,刘陵晃了几晃,失重感抓住他,他感到天旋地转,连自己是什么姿势都搞不清楚。他只觉得有东西不断击打着他,他也不断在任何东西上借力,被冲击波和水力裹挟着,冲向不知名的地方。

      听觉仿佛被抽离了,他恍恍惚惚,沉入河底。

      眼前有光,闪过来飞过去。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睁开眼睛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不知道昏迷了几天,目前是树枝树叶,仿佛河上的倒影。天空是白色的,分不清上午还是下午。

      他试着动了动身子,剧烈的疼痛顿时传遍全身。头痛欲裂。

      “我要是你,就不会乱动哦。”半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张他复习了无数遍的脸遮住半张天空,刘陵咬牙道:“白元。”

      “恭喜你活下来了,我是从死人堆里把你捡出来的。”

      “他们呢?”

      “谁?”

      “船上的人,后面四只船,……”

      “大概都死了吧?”白元托着下巴,扭过侧脸去看另一边。河水铃铃流过,耳边有虫叫声。

      “撞死的?淹死的?”

      “大概都有吧?”白元眯眼笑道,“当场死的,没有痛苦;然后就复杂了,被撞伤无法游泳而死的、被人或者木头压着无法逃走而死的……总之千奇百怪,一个比一个痛苦。”

      刘陵艰难支起上半身:“叶秋、下袭、船长呢?——算了……白韦呢?”

      “跑了。”白元收起笑眼,眼里的杀气逼人,“之后我肯定是要杀他的。”

      “我知道你为什么杀他……”刘陵试图让声音听起来狠一点,来增加和白元对峙的底气,然而虚弱的声音不允许,“你为什么不杀我?”

      “既然如此,要和我一起复仇吗?那个假皇帝,给他卖命有什么好处?”

      刘陵没有说话,只是瞪着白元。对方叹了口气:“都这样了还信不过我吗?跟着我,以后等次肯定差不了,我也不会乱猜忌人。白韦他就是靠这个上位的,所以他没有信任别人的勇气……你认为他信任刘长吗?他始终防着别人一手,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他以后肯定要死在这上面。”

      刘陵用尽力气恶狠狠道:“我的梦想,我人生的价值,就是杀了你。”

      白元笑道:“为了给兄长报仇?”

      “你杀了他。”

      “不错,我是杀了他。可是你再杀了我,难道就是刘符所希望的吗?”白元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刘陵急道:“还给我!”

      “刘符在最后的这封信里对我依旧没有怪罪之语。你难道认为像他那样聪明的人,会算不到自己的死亡吗?”白元小心地把信拿出来打开,“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更趋向于无奈。难道你和他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能够和我几年与他同吃同睡、所达成的了解相比吗?

      “我猜测,你对刘氏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你打算杀我,其实是出于你自己的选择——你认为刘符会乐于看到我被杀死,所以你打算为他复仇。而这是刘符的意志吗?刘符真的希望看到我被杀死吗?”

      白元不再说话,而是把信小心交给刘陵。被水泡过的信脆弱无比,刘陵把它放进里衣收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他不想让白元看到,便用手捂住眼睛。

      白元只是默默站起来,仿佛散步一样走了走。刘陵道:“把我放在身边,你便放心?你不怕我杀你?”

      白元重新到他身边蹲下,抓起刘陵的两只手,放到自己的脖颈上:“杀我呀。”

      刘陵愣住,随后混杂的情绪一拥而上,他咬紧牙关,手用尽全力慢慢缩紧。白元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的眼睛。

      树叶微微晃动,此时世界仅两人耳。眼泪再次涌出,刘陵涨红了脸:我要杀了你!白元仅仅是维持着蹲下的姿势,任由他动作。刘陵渐渐体力不支,只得撒下两手,大口喘气,额头被一层薄汗覆盖,透过眯起的眼睛,他看到白元好整以暇,除了脖子上有些许红色之外,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刘陵哭着道:“为什么不杀我?”

      白元淡淡开口,拂去他脸上的汗:“纵使我再放了你,在我以后的大业中,你也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你就是我身边的一只食素的蚊子。我杀了你,易如反掌。”说着,白元手往下探,接着刘陵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痛。“这是我简单用我的衣服给你包扎的,我没有收到船难波及,请你注意。”

      这痛实在难忍,刘陵咬着牙坚持了一会,就忍不住尖叫起来。白元才终于好心放过他。重新起身,没有再看他:“还有一点,无论如何,你仍然是刘符的弟弟。”

      白元的眼睛宛如深潭,正看向刘陵所不能理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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