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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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陵惊讶于在如此干燥的东川之国，竟然还能有这么一块潮湿的地方。因为潮湿，伤口更容易滋生虫子，简直是完美的“谈话室”。
糜宾鸿走在他前面，带着他穿过一间间牢房。大部分是空置的。半地下室的构造，在让人生不如死和保持他们的生命之间达成了完美的平衡。
阳光从开在天花板边上的一个小窗户投射进来，在这里是唯一一个让人感到舒适的东西，也是限时享受的奢侈品。
这样一来，朝阳的牢房便成了抢手货。糜宾鸿说，在东川历史上，因为这件事爆发骚动、大打出手以至于出了人命的，也不是没有。
“我毕竟没有专业审讯过，所以暂时把他们都安置在了朝阳的牢房里。”糜宾鸿面无表情，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牵动，他看起来是特意表现得不在意。
“主公，等你下一步旨意。若是想让我们转移他们，可以立刻实行。”
刘陵笑了笑：“我们抓了有多少舌头？”
“十五个。”
“开口的，有多少？”
糜宾鸿沉默了，这很罕见，因为他向来是有问必答，绝不含糊。刘陵顿时就明白了，舒展了一下腰背，“没有大问题，夺下松关，东川是志在必得，我们现在几乎可以收手了。”
糜宾鸿点点头，站住了。在天井之下，晴空下蓝色的阳光洒下来，因为潮湿的缘故，连灰尘都很少见。
他们互相对视着。糜宾鸿的上眼皮遮住了一些阳光，他定定看着刘陵，随即跪下，将手放在胸前。
“无论主公是想回天候做官，还是守在东川，臣都誓死跟随，万死不辞。”
刘陵一惊，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这一瞬间，四周牢房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唯有他们站在阳光下。本应是极为危险的构图，他却安然自若。
他看着糜宾鸿，立刻把他拉起来，抬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我必然是要会天候的，但不是做官，而是做一个废物，从此万事不再过耳。”
他观察了一下糜宾鸿的表情，本以为他会吃惊、叹气或是别的什么，但仍然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知道这冰面下隐藏着暗流涌动的情绪。
“你若有此心，便足矣，至于‘誓死跟随’，仅仅在这段时间就好，之后你可以自行选择。你还年轻，身体也很好，你还有机会。”
糜宾鸿下意识看向刘陵腰间挂着的翡翠小葫芦。
“我的打算是，等援兵来了，就给出兵权。一是我不堪驱使，二是自保之策，皇帝对刘氏的忌惮，显而易见。
“宾鸿，你是个好苗子，此番虽仅仅让你做副将，但是也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力远在这个职位之上，离开我之后，你可以……”
糜宾鸿的表情这时才微微有些变化，就像出现裂缝的冰，马上就要殃及整个湖面。他从诧异变到震惊，然后直接说道：“我的誓言，包括了一切可能性。”
他不管刘陵直接呆在原地，立刻转移了话题：“主公，请随我来，下面就可以看到关押‘舌头’的牢房了。”
糜宾鸿直接大步离开，刘陵没有办法，只得跟上。他心乱如麻，这番话语，对于宾鸿的仕途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大丈夫怎能不思进取……？若不是他拖着这副残废的躯体，他……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有什么好说的？无论自己如何，他从刘氏出来那一天，梦想就是再回去。尽管故乡已经面目全非。
在重兵把守的牢房前，他们停了下来。糜宾鸿一一指给他看：“我们目前审讯了这几位，守口如瓶。”他凑近刘陵，“可能也是我的审讯能力不够。”
刘陵点点头，看向糜宾鸿所指的牢房，单间牢房，里面有一些移动的白色物体，他猜测就是抓来的舌头。
刘陵扫了一眼，犯人们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纷纷把目光投向他。这种场景让刘陵想到了黑天、雪地里的狼。
狼，群居动物。一只狼尚且不足为惧，一群狼就必然会夺人性命。
刘陵迎着其中一个犯人的目光，走上前去。那是杀人的表情，比他看白元时有过而无不及。
刘陵停在离有两个大臂粗的栏杆外。那犯人就坐在牢房中央的地板上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把他撕碎。
可能这就是看敌人的眼神，他在战场上，很少观察别人的表情，但在此时他明白了，他可以把这张脸，安到战场上任意一个人的脸上。
刘陵挥挥手，糜宾鸿立刻就走过来，微微弯腰，让刘陵可以把话说在他耳边。
“还可以审。”
糜宾鸿会意，立刻示意把这个人押出来。看到门打开，这个犯人顿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像是野兽被逼到绝境的声音。
听起来有点吓人。刘陵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幸好只是被糜宾鸿看到。
几个人押着犯人走了，那犯人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回过头来大声骂：“刘陵小儿，你碎尸万段！”什么污言秽语都喷了出来，糜宾鸿立刻给了他一鞭子。
骂声立刻停止了，刘陵目送他们进了审讯室，自己背着手去看其他犯人。
用过刑和没用过刑的人，区别很明显。他一眼就明白这剩下的五个人是糜宾鸿还没来得及“询问”的。他一一看过去，里面的犯人也对他投以害怕而仇恨的目光。快走到最后一个牢房时，突然听到几声口哨。
他一惊，最后一间牢房旁边的侍卫立刻给了里面的人一脚：“叫什么叫！”
里面的人“诶呦”了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声响。侍卫看起来见怪不怪，翻了个白眼，接着干他的工作。
刘陵来了兴趣，走到牢房门前，里面的人一个骨碌就爬了起来，一眨眼的时间就贴到栏杆上，眼睛亮亮的：“主公！刘陵主公！”
此人是典型的东川长相。刘陵奇怪：“叫什么主公？”
此人换了个舒适的坐姿——扣脚的姿势。他说：“听说天候国以仁义待人，我现在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你把我放了，你就是我的主公了。”
刘陵笑了：“你想被审讯？”
对方也露齿一笑，牙齿反光：“不用打我，我自然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刘陵对侍卫一挥手：“带他出来。”他没说的是，此人油嘴滑舌，留在军中大大有害，等知道他的底细和真相之后，直接砍头。
这个人被侍卫拽着胳膊拉了出来，还活动了一下筋骨，对刘陵笑道：“谢谢主公，咱们找个好点的地方，你想知道什么，随便问。”
“你什么来头？”刘陵走在前面，把他往糜宾鸿正在审讯的房间带。
“我是东川国的皇子！父皇说我是杂种，不待见我，就让我来参军了。”这个人看起来精神饱满，他甚至走在了侍卫的前面，看起来就是他在拉着侍卫走。
刘陵回头轻轻瞥了他一眼：“叫什么名字？”
“巴扎。”
名叫巴扎的少年话有点多，接着道：“我那个父皇真是个傻子，居然把我派到前线，难道就不怕这种——”他用自由的那只手指了指两人，“难怪东川会被攻破。说实话，不是主公太厉害，是东川人太无脑。”
“所以我一点都不喜欢东川，现在它亡了，我高兴死了。”刘陵心里说：当你知道你俩可能一起亡掉的时候，你还会开心吗？
“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你一时想不到的，我也可以给你补充。咱们两个人，思维活跃得很。”巴扎哈哈大笑，“能早一点看到东川的灭亡就好！”
他们越来越靠近审讯室，里面的惨叫声也传来了，巴扎面不改色，看起来他是真的相信东川人不会对他实施毒刑。
“再怎么说我也是皇子，要让我在那个又潮又暗的地方呆着，难受死了。既没有床，也没有凳子，怎么呆着都不舒服，姿势换频了还会饿。
“父皇不待见我，是因为他觉得我是妃子和……反正不是他，生的孩子。可他一点证据都没有，直接给我下了这么个结论，还毒死了我母妃。我巴不得早一天看到他死。
“钥匙能让我加入天候国的军队就好了，我想亲自杀了他。主公，你看我身体还算可以吧？让我加入怎么样？”
那是不可能的。刘陵在心里说了很多话，但是嘴巴一次都没有张开过。他停在审讯室门前，屈起手指，在门上叩了几下。
房间里热热闹闹的声音静了下来，糜宾鸿把门拉开，他身上、脸上全是血，面如死灰一般。刘陵知道他要麻醉自己，才能接着干这种事。
巴扎站在门外，饶有兴致地歪着身子往里面看，被侍卫一下就抓了回来。
刘陵冲巴扎扬了下下巴：“先问他。”
“正好。”糜宾鸿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取下手套，朝里面做了个手势，墙壁上的影子就消失了，刘陵猜测是被吊起来的“舌头”，终于被放到了地上。
侍卫推着巴扎进来了，巴扎大叫道：“欸欸欸，干嘛干嘛？我用不上这个！你们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是了，我绝对开口，毫不隐瞒！”
糜宾鸿用疲惫的眼睛看了下刘陵，后者冲他点点头：“先试试。”
糜宾鸿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把他放上去。”
侍卫顶着巴扎的眼睛和凳子上新的旧的的血污的斥力，把他直接按了下去，用麻绳把巴扎绑在椅子上。
“东川国为什么要抢公子的剑？”
“那把剑，东川国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皇帝为了那把剑，高价悬赏，如果能得到剑的，直接晋升大将军，喝茶睡觉都不用上前线的大将军！”
“为什么要那把剑？”
“皇帝设了一坛，名为祭阴坛，传说把分影剑放在坛上做法，就可以召唤神仙，和神仙做交易。”
刘陵和糜宾鸿对视一眼，糜宾鸿眼里充满疲惫和不信任，刘陵眼里满是震惊。
“什么神仙？什么交易？”
“不知道，但就是很厉害的交易，听说可以……”
刚刚被放下来的士兵大声嘶吼起来，似乎要耗尽他最后的一点生命力：“叛贼！奸贼！陛下早该杀了你！叛国贼！……”刘陵对侍卫施了个眼神，此人就被拉出去了。
好机会。本来将信将疑，这下子不得不信了。刘陵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什么事情，都绕不开这阴阳。如果早知道要让他来做这费脑子的工作，他当时就代替兄长去杀白元了。
“可以什么？”
“可以……改变历史。无论是过去的历史，还是将要成为历史的未来，都可以改变。”
“东川国又是怎么知道的？”
巴扎扭来扭去：“主公，大侠，把我放开好不好？这个椅子好腥好潮湿。”
刘陵怒道：“东川国是怎么知道的！”如此一个小国，竟然知道天候国都不知道的东西，或许他和白元的争夺，从一开始就错了。
巴扎仰起头：“让我想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