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大写字母K

12、Take 12

　　于文文显然是低估了自己出先在录音室后众人会有的反应，不止是耳机里传来郑秀妍的吟唱停了，就连录音师也忘了要转回去。

　　“还继续吗？”她拿下耳机问了句。

　　张俪也拿下了耳机：“你…不是在美国吗？怎么…”

　　问到一半她突然觉得自己多问了，人都在这了，还能在美国么？

　　可于文文来干什么？她不会是准备从头盯吧？还有…怎么她也顶着黑眼圈？

　　“Jessica，我们休息一下？”瑞秋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她赶紧按了麦，对着录音间里同样也在缓的郑秀妍说。

　　郑秀妍点了点头取下耳机挂在了架子上，可她想迈出去的脚步却迟疑了。

　　“那就休息一下，我给大家从美国买了些小零食，除了郑秀妍，都可以现在吃。”

　　于文文把耳机挂回墙上，又伸手对着瑞秋说：“Kelly于文文。”

　　瑞秋僵住…她的偶像在对她做自我介绍诶！？哎…谁来看看啊，真的假的？自己不会在做梦吧！…

　　“于老师好，我是小赵。”

　　没想到就在自己内心狂喜的时候，被一旁的同事抢了先机，眼看着他的手就要握上于文文的手了，瑞秋一把打掉。

　　“Rachel瑞秋。”

　　她礼貌地回了个半握手礼。

　　“好了，别客套了，大家都出去休息下吧，一会儿的录音强度，可不比现在了。”

　　张俪边说边走到录音间的门那里：“你们先去，我进去叫小卡。”

　　“我去吧。”于文文对着张俪说。

　　张俪一脸疑惑：“你？”

　　“怕我吓坏你家小朋友？”于文文已经转动了门把手。

　　张俪没再说什么，录音的事，她确实没有于文文那么专业，既然她想进去，应该有她的道理。

　　“走吧，瑞秋，小赵小张。”

　　她叫走了录音室里其他人，出去之前又看了一眼于文文，眼神在对她说：你别乱来。

　　于文文看着众人出去了，录音室的门关上了，她才继续拧开了录音间的门，走了进去。

　　郑秀妍一直在里面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虽然因为隔音的关系，她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她看得见啊！

　　她知道于文文准备进来了…

　　门把手旋动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过，仿佛是一帧一帧的慢镜头…门被推开后露出的缝隙间，收音间里更亮的灯光争先恐后地透进来。

　　于文文穿着休闲，没有带妆，但她好像带着笑，向她走来。

　　“小卡？”

　　郑秀妍不是没有听过于文文的声音，从专辑，从采访，从各种平台和渠道，但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直冲她面前。

　　而且…她叫自己小卡诶，所有人里，只有俪姐这么叫她。

　　“于…于老师。”

　　于文文停在她跟前：“很紧张吗？”

　　“啊？”郑秀妍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指什么。

　　“我是说录音。”

　　于文文半压着嗓子轻声问，她知道Moin的录音间是业内出了名的“安静”，隔音材料用的太好。

　　原来是指录音的事，也是啊…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呢…郑秀妍心里想着，嘴上回答道：“昨天状态不是很好。”

　　“正常，我第一次一个人录音的时候，差点哭了。”

　　“真的？”

　　“嗯。”于文文抬了抬眉，用手比了个手势：“差一点。”

　　郑秀妍没见过于文文这个样子，她根本不像传闻中那么清高和难以接近。

　　“我呢…”于文文居然当着郑秀妍的面，开始脱鞋：“喜欢光脚录音。”

　　这…何止不清高…这是妥妥地物理接地气啊这…

　　郑秀妍觉得她看到的于文文人设反转来得太快，她有点跟不上…

　　“于老师…”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也要把鞋子脱了吗？

　　于文文光着脚，还动了动脚趾：“你要不要试试？”

　　“我…啊？…好…我试试…”

　　郑秀妍有些不利索的脱了自己的Vans板鞋，然后她的脚趾比她还害羞的蜷缩在了一起。

　　哪有人第一次单独见面，还是在工作场合，就脱光…哦不是…就脱了鞋的啊？？测身高都不带这么直接的。

　　虽说如此，但郑秀妍确实一下子觉得自己不紧张了，因为她的脚更紧张。

　　这是什么奇妙的连锁反应。

　　“怎么样？”于文文看着她问。

　　“感觉有点奇怪，但好像又有用。”

　　郑秀妍感受着从脚底传来的陌生触感，一路顺着身体向上，传到了脑子里，阻隔了她本能的紧张。

　　于文文接着问：“还记得Intro的旋律吗？”

　　“记得，每一个音符都记得。”郑秀妍认真的回答。

　　“好，你现在闭起眼睛，想着Intro，再把你的吟唱哼出来。”

　　郑秀妍看着于文文对着自己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在教小baby学步的老师。

　　于文文看着郑秀妍似乎有些迟疑，笑了笑。

　　“别怕。”

　　听到这两个字，郑秀妍突然鼻子一酸，下一刻她就闭上了眼睛，不是因为她不怕，而是她如果再看着于文文，自己的心跳就会控制不住了。

　　于文文等了一会儿，闭着眼睛的郑秀妍才哼出了想伴着Intro唱出的旋律。

　　郑秀妍闭着眼睛，所以她没看到，于文文看向她的眼神里，全是欣赏。

　　这段旋律之所以被于文文拿来做Intro，就是因为她认为没有人，包括她自己，可以用声音来诠释这段旋律。

　　但郑秀妍做到了，她如此晶莹剔透的嗓音，干净澄澈又坚韧，不带任何拖沓和浑浊。

　　就好像日出之时，峭壁崖面之上，缓缓滑过锋利断面却没有被切开的一滴水珠，饱满而有张力。

　　它可以将初升的朝阳融进自己的身子，再反射出带着自身弧度的光晕，照向岩石的冷硬。

　　也正是因为她嗓音这样的特质，才会在给GenZ任何一个成员唱和声的时候，包裹和融合不同的主声。

　　只是，这一刻，就连于文文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滴水，也滴落进了她心里的缝隙，滴答一声，如同秒针走过的那一瞬，无法被轻易察觉。

　　张俪瑞秋等一众人结束了零食分享，聊着天向录音室走去。

　　他们推开门，就看见于文文已经坐在了收音室的座位上，郑秀妍站在录音间里，正拿着保温杯，喝着水。

　　哪里来的保温杯？昨天到现在，郑秀妍一直喝的是常温的矿泉水…张俪看了眼一旁于文文的包打开的拉链，大概清楚了。

　　她走过去，拉开于文文身边的椅子坐下，双手抱胸看着她。

　　“怎么了？那个杯子我没用过，是我让老路来接机的时候准备的。”

　　于文文猜张俪这么看着自己，应该是指这件事。

　　“还有，她以后和谁合作我不管，但和我合作期间，请喝温水。”

　　“好的，于大制作人。”

　　张俪假笑一下，接过瑞秋递来的耳机，戴上。

　　“Jessica，可以开始了吗？”瑞秋按下麦对着郑秀妍说。

　　OK！郑秀妍旋紧杯盖，比了个手势。

　　她可能自己没察觉，但收音室里的人都感觉出来了，同样的OK手势，今天的和昨天的，完全不同。

　　张俪侧目看了眼于文文，这家伙刚才干嘛了？用了什么魔法吗？

　　等她再次看向录音间里的郑秀妍，发现她正光着脚闭着眼的时候，她恍然大悟。

　　于文文还真是倾囊相授啊…光脚录音都教出去了。

　　“再来一次。”于文文在郑秀妍这一遍录音结束后，按开麦说。

　　郑秀妍点点头。

　　“再来。”
　　“喝点水，再来。”
　　“休息一下，再一次。”
　　“One more time.”
　　“One more.”
　　“休息五分钟，最后一次。”

　　瑞秋虽然刚毕业不久，但在学校期间也没少参与录音的项目，像于文文这个强度的，很少见。

　　整个过程中，她虽然一直再要求再录，却不太给郑秀妍过多的干预和指导，而郑秀妍竟然每一遍都有不同的呈现。

　　“想问什么？”

　　于文文看着瑞秋想看自己又不敢盯着看的的样子，直接先问她。

　　突然被偶像提问的感觉，有点像读书的时候，在阶梯教室里，教授突然点名她来作答时的那种紧张。

　　瑞秋觉得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像是输入法宕机一样不好使了，她挠了挠头，尽力把想问的凑成一句话。

　　“就是…我平时在给别人录音的时候，如果录完的部分不够好需要再录，重录之前，我会说一下刚才录音的问题在哪里？可是…可是您都没和Jessica说…”

　　于文文笑了笑，看向录音间里的郑秀妍，她正在重新戴上耳机，调整着呼吸。

　　“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郑秀妍。”

　　这说了和没说有区别吗？我也知道她是郑秀妍，我当然知道…瑞秋还在想着，于文文又接着说。

　　“用吟唱的方式来呈现这段Intro的旋律，本来就是她的想法，我是这段旋律的作曲人，本来就对自己的作品有着太过主观的感受，我不想把这种感受强加给她，而且，她那么聪明，我们要做的，是给她足够的发挥的空间。”

　　张俪也在听着于文文说的话，她撑着头，看看郑秀妍又看看于文文，觉得自己找她来给郑秀妍做EP是自对赌协议以来要，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而瑞秋却觉得，谈论工作的于老师实在是太迷人了，她一整个大走神…

　　“你知道千里马和正常的马区别在哪里？”于文文看着走神的瑞秋，追问了一句。

　　“…嗯…千里马有伯乐，其他马没有？”瑞秋回过神来，随便抓了个答案。

　　听到她这个回答，张俪笑了出来："有道理。”

　　于文文也笑了下：“是有道理，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世人总在强调伯乐的重要，可我却觉得，千里马和伯乐，是相互成就。”

　　“嗯…于老师的意思是，因为郑秀妍的想法和歌声，让您的Intro得到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呈现？”瑞秋试图翻译一下于文文的表述。

　　“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想说的是，千里马和其他马的区别大概就是，它（她）生来便拥有过人的天赋和优势，若能成为它（她）的伯乐，会是莫大的荣幸。”

　　于文文说着，又看向了录音间里的郑秀妍，她已经准备就绪。

　　这是瑞秋听过关于伯乐与千里马最谦卑的说法，所以那些说于文文耍大牌和自命不凡的黑子，是不是听不懂这样的表达？？？

　　“Ready？”于文文问。
　　“Ready.”郑秀妍回答。

　　郑秀妍听着耳机里的Intro旋律落下最后一个音，她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向于文文，她向着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耶！！！！！！！！！当然这是她内心的呐喊，表面上，她拿下耳机，尊敬鞠了鞠，然后穿上鞋子，走出录音间。

　　“走吧，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张俪对着录音室里的众人说着，小张和小赵看着瑞秋的眼神，立刻会了意。

　　“张总监，我们就不去了，还得收拾一下这里，再把录音素材都整理一下给瑞秋。”

　　“是啊，他们那顿，我会请的。”瑞秋赶紧接话。

　　她刚才看向两个同事的眼神，意思是，平时自己可没少替他俩擦屁股，此时此刻，还人情的时候到了。

　　张俪看了看瑞秋，这小妮子挺有本事啊，圈内的大经纪人带着知名女团成员之一以及于大制作人也在的饭局，她一个眼神让同事说拒绝就拒绝了。

　　“行吧，你去收拾东西吧，我们车上等你。”张俪拿起自己的包说道。

　　“我很快！超级快！”瑞秋边说边迅速冲出了录音室，朝办公区跑去。

　　于文文，张俪和郑秀妍出了Moin，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三个人坐到车里。

　　“你是不是挺喜欢那孩子？”于文文坐在张俪的副驾驶，从身侧拉出安全带。

　　“你说瑞秋啊？”
　　“对啊。”
　　“是不错，但她毕竟是时宜的人。”
　　“你什么时候挖人开始手软了？”

　　“再说吧。”
　　“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可就要了。”

　　张俪扣上安全带，皱眉看着于文文。

　　“于凯莉！？过分了啊…”

　　坐在后排的郑秀妍看着前排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这就是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吗？

　　俪姐和于老师在一起真不错，自己本来就很依赖俪姐，经过这次录音，她现在也很喜欢于老师，两个都是自己喜欢的人能在一起，简直太好了！

　　她正想着的，突然面前伸来一只手，是于老师。

　　郑秀妍抬起眼，对上了于文文的眼神，她摊开手：“这给你，刚才在录音，才没让你吃甜的。”

　　看着于文文手掌上放着一个金色的包装的长方体，郑秀妍歪了歪脑袋仔细辨认了上面的logo。

　　“See's？”
　　“嗯，吃吗？”
　　“…吃，谢谢于老师。”
　　“不客气。”

　　于文文看郑秀妍从自己手里拿走了她从美国带回来的See's巧克力，就转了回去。

　　她没发现郑秀妍的打开包装的手有些颤抖。

　　郑秀妍把巧克力塞进嘴里，默默含着，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折着包装纸。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和糖，是她为数不多还记得的，关于四岁前的事，她没告诉过任何人，连俪姐都没有。

　　自己的父亲是美国高校的棒球教练，赛季开始的时候，他就会经常在中美之间飞，每次从美国飞回来，他都会给她带See's的巧克力和棒棒糖。

　　每一次，直到他再也回不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