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叔叔》亭亭木

11、第十一章

　　饭菜好了，三个人终于吃上了丰盛的午餐。他们依次在那张大餐桌前坐下了。靠里面的位置坐着杜殊晖，孟青筠坐在外面，中间坐着孟展翔。

　　孟展翔十分高兴，对杜殊晖肯来做客，非常欣慰。酒过三巡之后，他大发感慨，跟杜殊晖说了很多肺腑之言，把对杜殊晖的欣赏和赞美，全部说了出来。

　　他一手搂着杜殊晖的肩膀，把杜殊晖晃来晃去，嘟嘟囔囔，由衷地感慨说：“老杜！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真的！我没先到我孟展翔能有这样的运气，能交到像你这样的一位朋友！”

　　杜殊晖挣脱了他的手，坐直了，难为情地笑了笑，连忙说：“你别这样！你这样肉麻兮兮的，我听着真难受！你还是正常一点比较好。”

　　“我现在很正常！”孟展翔猛地点了一个头，“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总之，你不许说了！我听着太肉麻了！”杜殊晖尴尬地直咬牙。

　　孟展翔却不肯罢休，又接着说：“你先别肉麻！你……你听我把话说完，你要是不让我说，我就会被憋死！会被闷死！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我今天非说不可！”

　　杜殊晖无奈地苦笑，偏头看了他一眼。“行，你说吧。不过，你得收敛着点儿，别太过了。”

　　孟展翔却不同意，仍旧沉浸在他的感慨之中。他继续说：“我怎么收敛，这都是我的心里话。你以为我骗你呢！我告诉你，老杜！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话，但是我还要说，我要说！”他竖起一根食指，在空中一点，像一个固执的孩子。“你人就是很好！也只有你老杜能这么仗义，换了别人，可能早不认识我们这些穷同学了。”

　　杜殊晖非但没有被他的话打动，反而表情有些难堪。微眯起眼，杜殊晖看着他。“我都说了，让你收敛一点！你怎么还这么肉麻！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老是说这种说。”

　　孟展翔笑着摇头，有些酒气熏熏地说：“我没什么心事！我就是高兴！我就是想说这些话！我老早就想把这些话告诉你了！真的！”然后，他又看向孟青筠，他想起了什么，又拍了拍孟青筠的肩膀，转脸对杜殊晖说：“我知道你老杜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你肯认我的侄子当你的侄子！这份情意，可不是一般兄弟才有的！”他又转过脸对孟青筠说：“青筠！你杜叔叔为人不错吧？这回你相信了吧？”

　　“我信！我一直都信！”孟青筠紧张地说，他匆忙地看了杜殊晖一眼，生怕孟展翔酒后吐真言，把他曾经质疑杜殊晖的那些话，全部吐了出来。他赶紧又劝孟展翔，说：“小叔，你喝多了。别再说了，饭菜都凉了，你先吃点菜吧，光喝酒对胃不好。”

　　再说下去，他真怕孟展翔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我没喝多少！”孟展翔倔强地睁大了眼睛，不服气地说：“我也吃了不少菜了。这点酒对我来说，一点事都没有。”他果断地摆摆手，又对杜殊晖说：“兄弟，以后在东洲，青筠就拜托你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照顾照顾他，小年轻！”他指着孟青筠，担忧地咧咧嘴。“还太嫩，没人教诲，容易走错路，吃大亏。如果有你这个身经百炼的前辈指导他，那就不一样了。”

　　孟青筠眼巴巴地看着杜殊晖，好奇杜殊晖会怎么回答，心里不禁升起大大的期许。

　　杜殊晖也看看他，眼神中透出令人寻味的笑意，和充分的自信。

　　他点点头，就回答孟展翔说：“你放心好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别说是在东洲，就算是在别的地方，只要青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会义不容辞。”

　　说完，他又别有深意地看向孟青筠。

　　顿时，孟青筠从耳根到脸颊红成一片。

　　与此同时，孟展翔也是纵声大笑，立即举起面前的酒杯，说：“青筠！听见了吧！瞧你杜叔叔，多么有情有义！有他这句话，你以后在东洲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来！跟我一起敬你杜叔叔一杯！”

　　孟青筠按捺着心中的欣喜和激动，端起了面前酒杯。

　　杜殊晖也把面前的酒杯举了起来，却不着急接受这杯敬酒，而是紧紧地注视着孟青筠，语重心长地说：“青筠！今天我郑重地跟你说一声，以后遇到什么难事，不管在哪儿，你都可以来找我。”

　　他说得那么真挚，那么诚恳，像是一个许诺，让孟青筠感动不已，心里立刻涌出一股暖流。

　　定定地看着他，孟青筠由衷地笑了笑，认真地说：“好。我记下了。”这也是他的许诺。

　　然而，他话音刚落，孟展翔却没轻没重地朝他肩上打了一巴掌，把他打得“哎呦”一声，疼得直皱眉。

　　“什么‘记下了’！你应该说‘谢谢！杜叔叔！’没礼貌！”孟展翔白了他一眼。

　　他又羞又恼，一只手捂着被他打过的地方，却不敢发作。杜殊晖见状，把脸一板，瞪着孟展翔，“我说老孟！你教训人也不带这样的！你说归说呗！动什么手啊！”

　　孟展翔腆着脸笑了笑，回头跟孟青筠说：“瞧你杜叔叔多护着你！还不快谢谢你杜叔叔！”

　　“行了！行了！别再来这套了！”杜殊晖打断了他，“赶紧喝酒吧，你到底还想不想让人喝酒了？你到底请我来是干嘛的？就是想跟我说这些酸话的吗？”

　　“这怎么可能呢！”孟展翔立刻否认说，慌忙举起酒杯跟他碰了杯。然后，他又举着酒杯来跟孟青筠碰杯，“来！我们也碰一个！”

　　孟青筠举着酒杯个他碰了碰。三个人就饮下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孟青筠捂着刚才被打过的肩膀，悄眼看看杜殊晖，心里又是涟漪阵阵。他感到周围有什么在飞舞着，有许多奇异的光芒在照耀着。

　　杜殊晖和孟展翔又继续聊了起来，孟展翔比刚才更健谈了，他又跟杜殊晖叙说起两人读书时的趣事，说当初的两人如何在上课时开小差，如何在老师背后搞小动作，如何在晚自习的时候逃学，如何分享小说，如何分享一年都难得吃一次的巧克力等等，许多年少轻狂又傻气的事。

　　把杜殊晖说得感慨不已，频频点头，时不时就发出一阵笑声。孟青筠在一旁听着，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听着孟展翔的诉说，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年少时的杜殊晖，一头利落的短发，黝黑的皮肤，时而腼腆，又时而恣意的笑容，奔跑时的意气风发，被老师批评时的慌张和窘态，和同学在一起时的顽皮和喧闹……许多个杜殊晖在他脑海里闪过。

　　他就那么享受地，安静地聆听着，想象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吃饭，时不时地看杜殊晖一眼，偶尔和杜殊晖相视一笑。而浑然不觉的孟展翔依然在那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

　　说着，说着，孟展翔就说到了现在，说到了眼下。他一声喟叹，说：“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了，日子真是不经过呀！现在我们大家是结婚的结婚，成家的成家。只有你，哦，不对，还有李曼如，王昕，你们仨还单着。”

　　“单着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杜殊晖懒懒地说，看上去对这个话题不太热衷。但，孟展翔没有发觉，仍旧接着说了下去。

　　“你不能总单着吧！”孟展翔给他泼了盆凉水，“李曼如和王昕咱们先不管，兄弟我只想问你，要不要兄弟给你介绍一个，你好早点成家？”

　　杜殊晖的眼睛震动了一下，紧张地看了孟青筠一眼，刚要说什么，却被孟展翔堵了回去。

　　孟展翔快人快语地继续说：“我是认真的！这女孩长得挺漂亮的，比你小个三四岁，青筠知道，是青筠的表姐。”他笑着看了孟青筠一眼，转头又对杜殊晖说：“那天青筠问你有没有女朋友，我还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是替他表姐问的。”

　　瞬间，杜殊晖直直地朝孟青筠看过来，满脸的不可思议，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了。

　　而孟青筠也是瞠目结舌，心急火燎。他什么时候为他表姐问过了？他那是为他自己问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他来不及细想，连忙拍了拍孟展翔的手臂，阻止孟展翔继续说下去，他好跟杜殊晖解释清楚。

　　然而，当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对面的杜殊晖却冷笑了一下，抢先开了口，答复孟展翔，幽幽地说：“你早说呀，我前几天刚认识了一个女孩，现在正交往呢。”

　　说完，他又看了孟青筠一眼，眼神里透着锋利而又阴冷的光。

　　顿时，孟青筠只感到心脏一阵痉挛，整个人完全都僵住了。

　　孟青筠不知道这顿饭是怎么结束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跟杜殊晖告别的，他隐约记得散席之后，他和杜殊晖一同离开，一起下了楼。然后，杜殊晖只是冷冰冰地说了声，“走了。”旋即，就决然地钻进了车子里。

　　而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从头到尾都紧绷着脸，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