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叔叔》亭亭木

18、第十八章

　　他耳朵里立刻又响起那段温情款款的声音。

　　亲爱的人
　　亲密的爱人
　　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
　　他爬起来去找这首歌的卡带，想再播放这首歌来听，但，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他这才想起来，前两天因为生杜殊晖的气，已经把卡带丢进了垃圾桶。他脸一沉，拿手懊恼地拍拍额头，就赶紧去翻垃圾桶，然而，时间已久，之前的垃圾早被清理了，现在的垃圾桶里只有一些不相关的垃圾。

　　他心里又是一沉，立即去找梁琴，问：“妈，我的垃圾桶你动过没有？”

　　梁琴当时刚洗漱好，从卫生间里出来，正要回房间休息，听到这话，她就停在了房间门口，不解地问：“垃圾桶？怎么了？我定期会给你倒垃圾的呀。”

　　“我有一盒卡带好像掉进垃圾桶了，你看见没有？”他焦急地问。

　　“卡带？”梁琴又是诧异，接着，她就恍然大悟地说：“哦，我想起来了，是有一盒卡带来着。”她到客厅的电视柜的抽屉里，把卡带找出来递给了孟青筠。“是这张吗？”

　　孟青筠定睛一看，就是他丢掉的那张《亲密爱人》。“哦，是！”孟青筠惊喜地说，有点激动。

　　“你这卡带怎么能掉到垃圾桶里？你知道掉进去了当时怎么不捡起来？”梁琴奇怪地看着他。

　　孟青筠不自然地挠挠额头，眼神闪烁。“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掉进去了，可能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吧。”他尴尬地笑了笑，“当时着急有事，就没顾上捡回来吧。回头又忘了捡了。”

　　梁琴乜斜着眼睛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自己的东西自己记得收好，别动不动就丢三落四的！一盘卡带你都能丢到垃圾桶里！你也太会丢了！我当时差点给你丢了，还是你姐让给你留着的，她说你好容易买的。”

　　“哦。”孟青筠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很惭愧。自从上次跟孟济美吵完架之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说过话。虽然，他们俩从小就是这么吵吵闹闹的，可是，这次确实是他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了梦济美。现在想来，实在很不应该。

　　就在这时，孟济美就从外面回来了。她打开门进来，原本白皙而光洁的脸被冻得发青。她一进门就斯哈斯哈地缩着脖子，叫着冷。

　　看到梁琴和孟青筠在客厅里站着，她诧异地问：“你们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她那平静自然的样子，好像跟孟青筠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的嫌隙。这是他们姐弟之间的默契，从来打了架，或者吵了架，很快就会像这样三言两语一调和，就若无其事地和好了。

　　因此，孟青筠也很自然地说：“没什么，就是在找我的卡带。” 说着，他就朝着孟济美晃晃手上的卡带。“谢谢你拯救了我的卡带！”

　　孟济美愣了一下，就故作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说：“谢谢？你拿什么谢我？”

　　“你想要我怎么谢你？”孟青筠问。

　　“我现在没想好呢，等我想好了再说。”孟济美傲娇地说。

　　孟青筠欣然同意，“好！那就回头再说！”

　　他话音刚落，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梁琴嘀咕了一句：“谁这么晚打电话来。”说着，就走过去接起了电话，对着电话“哦哦”地应了几声，回头叫：“孟青筠！你的电话！”

　　“我的电话？谁啊？”孟青筠刚想回房间，又赶紧转过身来，朝那边走了过去。

　　梁琴把听筒往桌子上一方，就狐疑地盯着他，说：“一个姓杜的。”

　　杜殊晖？是他吗？他为什么现在打来电话？孟青筠一阵紧张，立刻拿起听筒接起了电话。

　　“喂！”他说，开始聚精会神地等待对方的回应。

　　“喂！”那头也说：“是我，杜殊晖。”

　　果然是他。孟青筠心虚地看了梁琴和孟济美一眼，生怕她们会察觉出什么。好在她们正在往各自的房间走去，没有去在意他的这通电话。

　　他放下心来，就问杜殊晖，“哦，怎么现在打来？”他们不是才告别嘛，杜殊晖怎么又突然打来电话？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杜殊晖说，声音平静而温柔。

　　“什么事？”孟青筠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很郑重地期待着杜殊晖的答案。

　　“你明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出去玩？”那头的杜殊晖问他。

　　“哦。”原来杜殊晖是约他出去玩，他心里有点激动，却故作平静地问：“要去哪儿玩呀？”

　　“翠景山。”杜殊晖说：“去吗？”

　　翠景山是距离冼都一百多公里的一座山，山景绝佳，四季的景色迥异，春天的秀丽，夏天的浓郁，秋天苍茫，冬天的纯洁。那是一座钟灵毓秀的山。

　　“嗯……我想想。”孟青筠故意逗他，谁让他现在突然提议的呢？今晚吃饭的时候，他怎么没想起来。

　　“什么？你还要想想？”杜殊晖很失望，“那好吧，可是你别想太久，给你三秒钟的考虑时间。你现在开始想！”

　　“什么？才三秒钟？你也太苛刻了！”孟青筠大声抗议。

　　“现在三秒钟过去了，你得给我答复了。”杜殊晖打趣地说，并不理会他的抗议。

　　“你……”孟青筠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因为他已经满怀期待了。“如果我不答应呢？”他又故意逗杜殊晖。

　　“那我就亲自到你家请你！”杜殊晖志在必得，看起来早就做好了准备。

　　孟青筠心里一阵熨帖，这样诚心诚意的人，他怎么好意思辜负他呢。开心地笑着，孟青筠就点了头，装作很勉强地说：“行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那就去吧。”

　　“你别勉强，我不想强人所难。”杜殊晖又反过来逗他，电话里传来一阵朗朗的笑声。

　　“你是不是想反悔？”孟青筠也逗他。

　　“没有，没有。”杜殊晖连忙说：“明天早上七点，我来接你。记得简单带点行李，明晚可能来不及回来了。”

　　“嗯。知道了。”孟青筠说，耳根有些发红。

　　“嗯，明天见，晚安！”杜殊晖说，声音温柔而入微，似乎在对着孟青筠咬耳朵。孟青筠的耳朵更红了，他镇定了一下，也轻轻柔柔地说：“嗯，晚安！”

　　挂上电话，笑意还留在他的嘴角。他定了定神，确定这不是在做梦，就雀跃着跑回房间准备行李去了。

　　次日清早，杜殊晖如约来接他了。他一见到杜殊晖不禁吃了一惊，今天的杜殊晖穿着黑色的皮夹克，里面搭配的是黑色的毛衣，下身穿着藏蓝色的牛仔裤，脸上戴着一副黑框墨镜。整个人看起来很潇洒不羁，却非常帅气。与平时那个稳重的杜殊晖几乎判若两人。

　　孟青筠的心怦然一动，匆促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杜殊晖却隔着墨镜，直直地看着他，问：“我来得不算早吧？平时的这个时间你是不是还没起床呢？”

　　“那是平时，平时又没事。”他说，脸上还是有羞怯的神色。

　　杜殊晖笑了，“真是不好意思！是我计划得太晚了。”

　　“计划早了不也得早起嘛。”孟青筠心直口快地说。

　　杜殊晖却不以为意，反而纵声笑了出来。“那不一定，我们可以下午出发嘛，大不了在那边多呆两天。”

　　“你再不走可能真得下午出发了！”孟青筠又说，脸上是稚气的正经。

　　杜殊晖笑得更开了。他坐正了，笑着说：“好！出发！”

　　然后，他就发动了车子，朝着翠景山驶去了。

　　今天是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晴空万里，风云具净，不太冷，当然也不热。车子驰骋在平坦又宽阔的高速高路上，和煦而温暖的阳光，把车厢内烘得暖融融的，特别舒适。车子经过的地方，风光万象，有清荣峻茂的绿树，有阡陌纵横的田地，有隐隐青山，有泠泠作响的流水，有工巧的小桥，有忙碌而又宁静的人家……

　　望着车外的风景，孟青筠有一种骋目驰怀的畅快。就在此时，杜殊晖把车载的收音机打开了。立刻，收音机里就传来了一段快意酣畅的歌曲：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人生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
　　纵情恣意的，无拘无束的，自由自在的，美好浪漫的，天高海阔的。

　　听着，孟青筠更加感到一种释放的，肆意的畅快，于是，他不禁就跟着歌曲哼唱起来。

　　杜殊晖开着车子，匆促地瞥了他一眼，不禁笑了。“你很喜欢这首歌？”

　　“喜欢！”他真情实感地说：“尤其是喜欢它的词。尤其是刚才这几句词。”说着，他就哼了出来，“让我们红尘作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为什么？你向往这样的人生？”杜殊晖看着车前方，好奇地问。

　　“当然了！这样潇洒快活的人生，谁不向往。”孟青筠坦然地说，反问他，“难道你不向往吗？”

　　杜殊晖笑了，却沉默了，他思忖了片刻，才说：“这样的人生固然好，但是又有几个人能过上这样的人生呢。”

　　“听起来，你的人生好像有很多不如意似的。”孟青筠定定地看着他，直言不讳地说。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却又沉默了。

　　“怎么？被我猜中了？”孟青筠又问，对他的沉默感到有点不安。

　　他沉吟了片刻，才回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和你现在的想法是一样，那时候总觉得人生应该是潇洒快意的。但是……”他欲说还休，无奈地笑了笑。“年纪大了才发现，人生是有很多无奈和困难的。而且无奈和困难占大多数，要想潇洒快意地生活，简直不可能。”

　　孟青筠一阵失落，隐隐觉得杜殊晖的“不可能”中包含了很多很多，其中似乎也包含了一种模糊的，他所期望的未来。沉吟了片刻，他苦笑了一下，说：“那就把握当下吧，一辈子太长，变数又太多。所以，谁都无法掌控，但是，至少我们可以把握当下。”

　　杜殊晖深深地，匆忙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空闲着那只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孟青筠心里一震，全身都变得紧绷起来。随即，杜殊晖就收回了手，目视前方继续开车，仍旧什么都没说。

　　孟青筠偷偷看了他一眼，一颗心还在怦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