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宗耀祖》邵贝玉

19、第 19 章

　　两人的高铁到达S市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清晨了。
　　S市的五一假期，清晨气温适宜，但是比C市的气温还是低不少。陈耀祖打着呵欠从高铁车厢下来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凉风吹了个清醒。站台上都是从这班高铁下来的行人，熙熙攘攘地拥挤着往出口走去。
　　陈耀祖跟着杨钦睿出了站，却没有乘上往学校方向的地铁。杨钦睿带着他在出租车等候区排队，陈耀祖以为杨钦睿不想坐地铁，也没有多问，只跟着排在后面玩手机。
　　陈耀祖的几个姐姐这两天给他发了无数条消息，问他去哪了，让他回家看看父母，他都没有回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还怎么去面对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亲朋好友呢？
　　陈耀祖心不在焉地来回看着姐姐们的消息，不敢去想他走后父母和姐姐们又是怎么面对其他人。但是，从小到大，陈耀祖遇到什么事，都是父母和姐姐挡在前面，人一旦习惯了被保护，那么就再也鼓不起勇气去面对挫折。
　　等陈耀祖回过神来的时候，出租车已经行驶在市内高架上，这并不是通往学校的路。
　　“我们去哪？”
　　“我家。”
　　身边的杨钦睿言简意赅地回答，却不解释为什么要去他家。
　　“为什么去你家？不对，应该是为什么带我去你家？你有事可以自己回去，我自己回学校就行。”
　　杨钦睿没再说话，陈耀祖心中不解，却也不能这会儿下车。
　　出租车在高架上开得风驰电掣，到了市中心却只能被挤在车流里像蜗牛一样缓慢爬行。
　　好在杨钦睿家离高架出口没多远，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一栋旧宅子前面。
　　杨钦睿下车从后备箱取了两人的行李，按响了院落铁门外的门铃。
　　陈耀祖落后半步站在杨钦睿身旁，看着雕花铁门内别墅里急匆匆跑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跑过来打开铁门，接过了杨钦睿手中的行李箱，一边用S市本地话跟杨钦睿和陈耀祖问好：“小少爷带着朋友回来啦？早饭吃过了吗？厨房里还热着些米粥和包子。”
　　两人坐了一夜的高铁，这会儿疲乏至极，杨钦睿说：“王妈，我们先回房洗漱一下，等我们下来再吃。”
　　王妈把两人的行李箱送到杨钦睿房门口就走了，杨钦睿拿了换洗衣物去隔壁房间洗漱，让陈耀祖用他房间的。
　　S市市中心寸土寸金，这栋老宅子应该是旧时代留下来的，外立面设计都是百年前流行的，屋内却是这几年流行的极简装修样式。
　　陈耀祖在这间房的浴室里打开了水阀，热水淋到脸上的时候，陈耀祖终于忍不住哭了。
　　他从未想过要出柜，也从未设想过被出柜后该怎么办，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应该是按照普通男性那样，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在儿孙绕膝的年纪里安然告别这个世界。可是这一切终止在杨钦睿手上，一切都不过是因为自己贪图那点欲望享乐。
　　陈耀祖积攒了几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他从未如此后悔招惹了杨钦睿这个人。本以为是自己利用杨钦睿取悦自己，没想到却是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陈耀祖整理完自己走出浴室的时候，杨钦睿已经坐在房内的沙发上了。
　　杨钦睿听到动静，收起手机站起身，说了句“下去吃早餐”，就抬脚往外走去。
　　陈耀祖不得不开口喊住他：“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回来？”
　　杨钦睿似是不解，侧头看向陈耀祖：“我带关系稳定的男朋友回来见家长，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杨钦睿转过身，走到陈耀祖面前，笑着继续开口，“你从未把我当作正经男朋友，从未想过跟我回来见家长？”
　　陈耀祖被他笑得有点发怵，下意识否认道：“没有……只是觉得这个时机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你出柜了，我见过你的父母，我也早就出柜了，我们俩感情稳定，以后会共同生活，还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吗？”
　　陈耀祖不敢再说什么，怕杨钦睿又发疯，只能岔开话题说要下去吃早饭。
　　一楼的餐厅外面就是小花园，五月的天，正是各种花竞相开放的时候，院子里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两人早饭吃到一半，餐厅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问杨钦睿回来了没，听到对方说人正在餐厅吃早饭，脚步声就往餐厅这边来了。
　　女人穿着一身休闲服，似是刚刚起床，没有化妆，长发用一根皮筋简单扎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三四十岁。
　　陈耀祖以为是杨钦睿的姐姐，刚想主动打招呼，就听杨钦睿开口喊了声“妈”，陈耀祖刚要出口的一声“姐姐好”硬生生改成了“阿姨好”。
　　杨冉随口应了两人的招呼，坐在了两人对面的座位上，开口问杨钦睿：“出国的事情都办理好了？”
　　杨钦睿点点头：“我的都差不多了，就剩他的还在弄。”
　　陈耀祖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只能抬头对杨冉笑笑。
　　杨冉看着陈耀祖笑开的脸，突然一怔，半晌才道：“难怪睿睿会喜欢你……”
　　陈耀祖不明所以，以眼神询问地看着对方。杨冉却再不肯多说了，只让杨钦睿把没办完的事情抓紧时间办好，别耽误出国。
　　杨冉例行关照说完了，就离开了餐厅，走之前让王妈把她的早饭送到二楼小客厅去，王妈从厨房端了餐盘就跟着走了。
　　餐厅只剩了陈耀祖和杨钦睿，陈耀祖想起杨钦睿刚刚说的出国，问他：“我不就是办个护照签证，偶尔去看看你嘛？很麻烦吗？”
　　杨钦睿拿纸巾擦了擦嘴，说：“不，你跟我一起出国，我读博，你读研。”
　　陈耀祖之前从来没有听杨钦睿提起过，他一直以为杨钦睿给自己办的就是普通的签证，杨钦睿出国以后，两人过不多久或许就会因为异地时间太长分手。
　　陈耀祖拒绝出国，理由很简单：“我没有那么多钱负担留学的费用，我才工作一年，而且父母现在也不会再支持我……”
　　杨钦睿打断了他的话：“没关系，你在国外的一切费用都由我来承担，你只要跟我走就行。”
　　所以杨钦睿从打算出国开始，就在算计着带自己一起走，所以他才会在自己的婚礼上放那个视频，他一直打算的就是断了自己的后路，让自己只能跟他走。陈耀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杨钦睿要那么做，却感受到了无边胆寒。
　　如果以后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合他的心意，那么类似的事件是不是就会重演？
　　陈耀祖不敢再想下去，他现在害怕地只想逃离，可是他又能逃去哪里？杨钦睿像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软肋，掌控了自己的生活。离不开，挣不脱。

　　五一假期结束，杨钦睿拎着行李回了学校。陈耀祖本想跟着杨钦睿一起离开杨家，却被告知工作已经帮他辞了，让他好好在家等自己回来。
　　陈耀祖质问他为什么要辞了自己的工作，杨钦睿答那本来也是自己给予他的机会，现在既然要出国了，那么收回来也是顺理成章。
　　陈耀祖无言以对，他从未比此刻明白，自立是多么重要。
　　他小时候依附于父母，依托于姐姐们，一直觉得理所当然，别人给自己的就是自己应当拥有的，后来杨钦睿提供了一个好的机会，他很自然地觉得那是自己应得的，没想过有一天别人还会拿走。
　　杨钦睿周末回家的时候，把陈耀祖在出租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带了回来。陈耀祖在杨宅，就住在杨钦睿的卧室，他一直在找借口出去，这下连借口都没有了。
　　杨钦睿退了出租屋，搬回了学校寝室。临近毕业，很多事情还是住在学校里更方便。
　　六月底，杨钦睿完成了论文答辩，正式完成了在S大的硕士研究生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