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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身在此山中 怎知真面目(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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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公仪岭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见湖面上的人都在奋力挣脱,他也在旁边帮了不少,不过更多时间还是护着齐元白和燕蓉两个人不受伤。
但是很快公仪岭就意识到,湖内的这些水鬼一个个都没有攻击他的打算,甚至还会刻意绕开公仪岭,转而去纠缠旁人。
显然,这是燕煦泽的意思。
公仪岭抬头,正对上燕煦泽那双阴鹜的眼睛。
燕煦泽的身段长相都十分不错,从前仙门众人只当他是皎皎君子,一双微微上扬的眼眸和眼角细细的泪痣不知令多少女修钦慕。可如今公仪岭再次与他对视,哪还有半点从前肆意潇洒的模样?
公仪岭一字一句:“停下来。”
听到他的话,燕煦泽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带了几分意味不明。
“来。”
他只吐出这一个字,言语间却十足挑衅。
公仪岭盯了他三秒钟,没有立刻答复他,而是偏了偏头,低声唤道:“承悦。”
承悦正不遗余力地对付着那些不断从湖底涌出的水鬼。浪潮声和尖叫声嘈杂,他猛然听到公仪岭叫他的名字,险些以为是幻听。
“阿岭?”承悦试探着叫他。
久违的称呼,让公仪岭也不免恍惚。
他定了定神,左手向上摊开,掌心凭空多出一块玉牌。
齐元白一低头就看见了公仪岭掌心的东西,惊声道:“阿岭,你把它拿出来是要做什么?!”
这玉牌乃是用赤玉制成,通体赤红,牌面上雕了精致的祥云纹样,正是云灵山的宗主令牌。
承悦顿时也呆了,愣愣地看着公仪岭,不敢去细思他是什么意思。
“宗主……”
想问的话还没出口,那赤玉云纹令牌便在空中抛过,落在了他的手上。
承悦不可置信地抬头:“你疯了?你给我这个做什么?你要干什么?!”
公仪岭目光似乎飘忽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往。随即淡声道:“承悦,守好它,这以前也是大哥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
承悦眼眶湿润,终于忍不住骂道:“云灵山谁不知道我就是一管事的!你真以为我能挑得起大梁?骗了我们这么久,这笔账都还没跟你细算,现在说来就来说走就想走,天底下哪有这便宜的事情?!公仪岭你给我听好了,既然承了这宗主的位置,就别想就这么甩手不干了!!!”
公仪岭微不可查地握了握手中剑,抿唇未答,默默转过了身。
说起来,从前公仪岭总是习惯性地冲在所有人前面为他们开路,他们一直以来最熟悉的莫过于他的背影。
可如今这背影,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落寞萧瑟。
燕蓉收回视线,右手平静地搭上公仪岭的肩头,轻声道:“我们等你回来。”
公仪岭侧了侧脸,问道:“元白交给你了,能应付地过来吧?”
不知何时,燕蓉已经祭出了自己的浮光青玉扇,扇骨间露出盈盈流光,微微发烫。
她笑道:“不过区区小伤,收拾这帮杂碎,足够了。”
公仪岭点了点头,纵身朝上空飞去。
燕煦泽一直冷眼瞧着公仪岭,直到他疾驰到自己面前。
极为高挑出众的身形、玉雕一样的面容,墨发间仅系了一条暗红色的发带随狂风飘动,哪怕脸上覆着那半张银箔面具,也丝毫不会影响所有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也是对公仪岚的印象。
芝兰玉树般的人。
其实,公仪岭的伪装已经可以说足够成功,任哪个不明真相的仙僚过来一看,都会以为现在瀛湖上和燕煦泽对峙的是公仪岚。
只可惜,不管外形如何相似,总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燕煦泽凝视着公仪岭的那双凤眸,很快在里面找到了被公仪岭掩藏在心底的那一点情绪波动。
上元夜宴,仅凭着偶然间的一次对视,他就已经能够完全确定。
这就是公仪岭,不会有其他可能。
良久,燕煦泽低笑道:“别来无恙,公仪。”
公仪岭举剑相对,冷嗤道:“你既早知我身份,便没必要假惺惺地说这些话,浪费时间。”
“呵……这几个月来,你日日小心谨慎、掩饰身份,如今我揭穿你,你便不用继续以兄长的身份活着,也不用继续演戏,这样大的恩情,怎么倒没见你对我道一声谢?”
一道剑影划破天空,远隔百米都能感受到这一剑的凌厉之势。
两个仙门中最具天赋的强者旷世决斗,没有哪个修士会不心驰神往。
这一看,一群后辈一个个都心神俱震。
这是什么样的速度?这是何等的灵力和修为?
他们得不出答案,唯一能得出的答案是,如果眼下与公仪宗主对峙的是他们的话,恐怕他们剑未出鞘,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胆寒之余,弟子们竟然还生出一丝庆幸——幸亏这样的人不是他们的敌人,否则的话该有多难对付。
但下一刻,这个刚冒出的念头就烟消云散了。
只见那彻云剑的剑尖就要挑断燕煦泽的咽喉,谁也没看清楚燕煦泽是如何出手,剑就已经在他咽喉前一寸停了下来。
再仔细一看,原来竟是燕煦泽在这瞬间微微侧头,抬起苍暝极夜扇,就这样将彻云剑给轻轻松松挡了下来!
众弟子顿时意识到,现在他们要面对一个燕煦泽,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能够当公仪岭对手、让他使出全力的人,又岂是什么等闲之辈?
“铛!”
扇骨和剑锋相撞,碰出巨大声响,听得众人皆是毛骨悚然。
燕煦泽手中法扇死死抵住了彻云剑,腕上一抬一旋,硬生生把那灵剑错开,扇面再度展开之时带动灵力,往公仪岭的方向引下数道紫色的天雷,势如千钧。
看燕煦泽控制了这么久的湖水,他们都快忘了,燕煦泽主修的并非水系法术,而是雷系的法术。
饶是公仪岭,面对这一道道惊雷,也不得不飞身闪避,穿梭在无边雷声中,想办法重新逼近远处那人。
见他眼中恨意滔天,抬手间已然开启剑阵,一招一式都已经做到了极致,显然是意欲将自己直接斩杀于剑下,燕煦泽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渐渐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狂喜。
几下惊雷劈不中公仪岭,眨眼间他便统统避开,义无反顾地朝燕煦泽杀来。
在这样密集的攻势下,燕煦泽竟然还有闲情逸致与他调笑:“不错嘛,看来这半年来,你也并非全无长进?倒是没枉费我如此看好你,教导你这么多东西,你果然比公仪岚要强上不少。”
“……你说什么?”
公仪岭气极反笑,只当他是在胡言乱语:“我自幼于云灵山长大,承的是云灵山的剑法,哪怕后来去各家宗门游学,也从未记得你何时教导过我什么东西!”
“是么?”
燕煦泽眼眸微眯,状似讶异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忘记了,那正好,让我来替你回忆回忆……可还记得当日你在宣安城中,曾下定决心要给那些人皮驱魔?那你不妨猜猜看,这么高级的驱魔咒,究竟是谁教给你的?”
公仪岭的眼睛猝然睁大。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忘记?!可那时候,他分明是写信去问燕蓉的!
看见公仪岭如此震惊,燕煦泽眉梢上挑,心中极为痛快:“怎么?现在记起来了?你当时可是写信给了师妹,求她告诉你去除魔气的法诀,只可惜这驱魔咒太过高阶,就连师妹也不能确定这咒语的正确用法,这才特意过来请教了我。说起来,你可还得喊我一声师父呢……”
“是你……居然是你!”
公仪岭从未想到就连这驱魔咒也是燕煦泽告诉他的,立刻明白从自己决定要前往宣安城开始,就已经一步步走进了燕煦泽设计好的局里。一想到宣安城里面几百个人死后也不得安息,皮囊还被制成了那样的邪祟,他便觉得胃部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他心念不稳,握剑的手竟也出现了一丝抖动,再出招时被燕煦泽轻松化解,根本伤不到燕煦泽。
彻云剑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剑身发出一声铮鸣,剑柄处也开始发烫起来。
燕煦泽视线下移,很快注意到了彻云剑的变化,悠悠道:“公仪岚倒也真是在意你,人都被挫骨扬灰了,还费尽心思把自己的灵剑给你,想必为了留下这把剑耗尽了自己的灵力,才会撑不到见你最后一面吧。”
“不过这彻云剑虽厉害,你用它却也只有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只怕用起来还没那么得心应手吧?”
公仪岭心中一沉。
他已经在战斗的过程中极力避免让燕煦泽发现这一点,却没想到燕煦泽还是知道了。
正如燕煦泽所说的那样,他虽了解大哥的出招习惯,小时候也曾用过彻云剑练习,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剑,远没到人剑合一的境地。
更为重要的是,即便彻云剑对他认主,能够让他自如地驱使,却也改变不了它真正主人死去的事实。无论公仪岭自己的修为增进了几分,彻云剑上的力量永远定格在了那里无法改变。
若是对付普通妖邪,这些力量自是绰绰有余,可偏生他最后对上的是燕煦泽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