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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去来终有时 云灵归故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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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望着这一片狼藉的瀛湖和岸边疯了一样大打出手的几个人,善承长老只觉得无比疲惫。
这人说到底还算是紫阳宗的人,即便是看在燕宗主和燕蓉的面子上,眼下燕煦泽也是不能就地格杀的。
齐元白脑中尚有一丝理智存在,公仪岭压制住他的灵力后,也没有强行冲破,想要直接用符阵了结他,但如果继续放任燕煦泽言语挑衅,那便不好说了。
燕蓉只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孟妙意则是低声道:“齐宗主,你冷静些,现在真相大白,将他带回去再做处置也不迟!”
“带我回去再处置我?”燕煦泽冷冷一笑,嘲讽道,“让我猜猜,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是像从前处置司青筠那样剔了我的仙骨,还是像公仪岚那样烈火焚身?与其让你们这样折辱,还不如……”
话音未落,燕煦泽身上蓦然灵力暴涨,右手流光缠绕,瞬间朝公仪岭和齐元白两人所在的方向打出一道极强的法术。
那法术便猝不及防迎面冲出,如此近的距离,公仪岭不得已拽着齐元白往后退开两步再抬剑去挡下这击。
齐元白只当他想要趁乱逃跑,旋身之时手中符箓已显。
可那符箓飞出后,刚粘上燕煦泽的衣摆就已经化作了碎片。
等等……
公仪岭死死盯着燕煦泽身上的法力,看见的却不是它们凝聚一身,反倒是从燕煦泽身上开始逐渐四溢飘散,消解在空中。
燕煦泽不是想要跟众人殊死一搏后逃走,他根本就是想要自行了断!
“师兄!”
燕蓉惊呼出声,欲飞身上前阻止他寂灭。可燕煦泽早有预料,苍暝极夜扇忽然使出法术,硬生生将燕蓉给拦了下来。哪怕有燕渊在旁边帮忙,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从法扇处脱身。
燕煦泽偏过头望着不远处的这两人,露出了一个了结一切的淡笑。
只可惜,他的笑容还没维持多久,就凝固在了脸上。
“咔嗒。”
不轻不重的几下响声自燕煦泽身上传出,旁人听到这声音,立刻分辨出来,这是击中身体关节后会发出的声音。
没人看清楚公仪岭是如何出手的,须臾之间,燕煦泽身上环绕的灵力散去,人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幸亏赶上了。公仪岭收手,默默想着。
燕煦泽行动地太过决然、太过迅速,根本没给旁人一点阻止的机会,要是他再晚上一秒,或许燕煦泽就真的随法力消散而寂灭了。
哪怕是他,再刚刚那瞬间,也没完全的把握能够阻止燕煦泽。
不过还好,最终还是成功了。
燕煦泽害了他们这么多人,这样轻松的死法未免太过便宜他,公仪岭这才在要紧关头出手卸去了他的四肢关节,打断了他的动作。
虽然现在两位长老还未开口说如何处置燕煦泽,但公仪岭也能够猜出一二。
瀛湖内死了这么多无辜之人,又被燕煦泽以符阵封入棺中,如果没了燕煦泽的法力压制,怨气四溢之下必然化作厉鬼扰乱一方太平,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仙门处置完燕煦泽后,把他的尸身镇压在湖底,平息了那些怨气,再派人进行度化,才能有个善终。
没了燕煦泽的操控,苍暝极夜扇也从空中掉落,重新落入燕蓉的手中。
燕蓉紧紧握着扇子,片刻后,默默把它给合上,走到了燕煦泽的面前。
“……故人已逝,师兄,你这又是何苦?不管你做什么,沅沅她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燕煦泽冷眼看着燕蓉。
燕蓉半跪在他面前将那赤狐铃重新挂在燕煦泽的腰间,轻声道:“师兄,你还不明白吗?沅沅她以命换命拼死救下了你,又怎么能忍心看着你为了她放弃仙途、铸成大错?看到你这样做,即便是让她真的醒过来,她也不会开心的……”
燕煦泽道:“你分明知道是孟长歌忘恩负义在先,才让沅沅中毒身亡!”
燕蓉抬头看他,定定道:“是!我是知道,你母亲杀了人,孟宗主为了名声对你们兄妹二人避而不见,可孟姑娘又有什么错?如果没有她给你的这副冰棺,又怎么能护沅沅的身体二十年不腐?你在对青花谷下手的时候,可有想过孟姑娘也曾因妖毒命悬一线!你怎么能因此迁怒于她,不念半点旧情?”
燕煦泽低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燕蓉见他面色依旧冷硬,叹息了一声,继续道:“你每次听燕婉师姐提起女子喜欢什么胭脂香料,都会去民间带一个一模一样的给她,衣服也是、首饰也是,这么多年来,你为她买的东西多到一个房间都堆不下,这才决定在湖底为她建一个府邸,算是安家……”
公仪岭顿时明白过来。
难怪那阴宅中最大的屋子是用来安置冰棺的,里面还都布置了那么多姑娘家的东西,竟是这个原因。
齐元白强忍喉中血气道:“所以,那些跟阿鸢一模一样的胭脂水粉,也都是你从燕婉那边得知,也想给你妹妹用上最好的东西,才特意从民间一样一样买回来的?”
燕煦泽冷声道:“是。我在宣安城中大开长乐坊和醉春风,一开始不过是为了敛财,只有这样才能为她买更好的东西,至于那些赌鬼和娼妓的人皮,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作为交易,便给玄霄殿去试验人皮傀儡了。”
燕蓉凝声道:“师兄,你说的交易,便是让他们想出办法用御魔幡恢复人皮傀儡的灵识,是不是?”
燕煦泽看她一眼:“嗯。”
“可你既拿御魔幡来养着她的灵识和魂魄,就该知道,她身子虽然因为妖毒侵蚀而动弹不得,但灵识却一息尚存,是能隐约知晓你为她做的事情的。直到刚刚,幡旗断裂,她的魂魄无所依靠、漂浮空中的时候,还在跟我说着你为她做的一切……”
闻言,燕煦泽身形一颤,面上似有泪水滑过,滴落在衣摆上。
“你留下了她的魂魄?”
燕蓉托起手,掌心显出一团浅蓝色的微光:“她只是半妖,身上有人的气息,我想要留下她的魂魄不是难事。”
“多谢。”
燕煦泽闭了闭眼,沉默了良久才哑着声说:“师妹,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和沅沅没有关系。现在她的魂魄在你这里,若你能让她的魂魄重活一世,不再受妖毒蚀身之苦,我便跟你们回去,你们想要怎么处置我都无妨。”
燕蓉轻轻点头:“好,我答应你。”
得此承诺,燕煦泽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眺望着瀛湖中央。
细雨如针密密落下,公仪岭的眼睫上都沾满了晶莹的雨水,等他顺着燕煦泽的视线朝瀛湖望去,却忽然意识到眼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雨停了。
天空中乌云散去,瀛湖水面回归了平静,湖水澄澈,凌冽而又明亮的阳光洒满整个湖面,熠熠生辉。
*
燕煦泽被带回抱元门仙山后,足足提审了有半月之久,才算尘埃落定。
会审最后的结果也与公仪岭所想的相差无几。出乎意料的是,在行刑前一天,燕渊不知为何,向善承和玄微两位长老请了愿,去探视了燕煦泽半日。
没人知道燕渊那一日对燕煦泽说了什么。真相已经大白,对于燕渊现在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公仪岭也并不在意,所以也没有再去追问。
区区一个罪孽深重的仙门叛徒,自是无人去关心他的事情,这半个月来,能让众仙僚在意的,乃是云灵山、紫阳宗两家发生的两桩大事。
这第一桩事情,自瀛湖之事了结后,众仙僚倒是有个心理准备。
那便是云灵山的新宗主继任仪式——不,或许应该说是原先的宗主,只不过换回了自己的名号,成了名副其实的公仪岭宗主。
而上一任的宗主公仪岚,也在同一日更换了祠堂玉牌,以公仪岚的名字,正式葬入了云灵后山。
李代桃僵之事,众人得知的时候也是难掩惊讶,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行事如此大胆,在承悦等人的掩饰和辩解下,大家也都渐渐接受了他们出此下策是为了捉拿幕后真凶的这个说法,对从前冤枉公仪岭的事情也是万分歉疚。
这第二桩大事,就发生地比较突然了,就连公仪岭也是现在才得知。
太微山脚下,城中最大的酒楼。
华灯初上,夜市刚开,四个人面前的大桌上已经布满了精致可口的菜肴,每个人的酒杯内都倒上了酒楼内的招牌酒——竹叶青。
“咳咳咳,你说什么?”
热闹的氛围止于燕蓉给他们三个人倒完酒后说的第一句话,三个人在听完后,面上皆是露出古怪的神情,公仪岭更是直接呛了水,咳嗽了半天才缓过神。
燕蓉放下酒盏,重新坐下,平静道:“三日后,紫阳宗宗主继任仪式,由我继任紫阳宗的新宗主,你们三届时记得来给我捧个场?”
齐元白道:“三日后?继任仪式?”
承悦道:“你成了紫阳宗新宗主?”
公仪岭最后道:“燕渊他能同意?”
燕蓉淡笑道:“你们当真以为我乐意当这个宗主?说起来,这还是燕渊他主动与我提的,我问他,他便说他心意已决,再担不起这个位置,让我务必接手下来。”
齐元白稍一转弯,也就想明白了这其中关窍:“怕不是燕渊觉得心生愧疚,不好意思继续承这个位置,又正好你在瀛湖的时候表明了身份,这才下定了决心吧。”
燕蓉点头,叹息道:“大概是了。”
公仪岭对她举起酒杯,笑道:“这也是好事一桩,我早觉得你就该担这个位置,光给燕渊打下手,这不是屈才了么?燕蓉你放心,等三日后,我们三个一定去给你捧场。”
“没错,没错。”
公仪岭又想起了什么,道:“就是你给我们传去的拜帖,可别再写那么潦草的字了,压根叫人认不出来。”
燕蓉顿时知道他意有所指,将杯中竹叶青一饮而尽,好笑道:“不过是没叫你认出笔迹,又不是没叫你认不出内容,你自己做贼心虚,没想明白那层意思,怎能怪我头上?等回去后,可该多叫承悦监督你念书才是!”
公仪岭辩驳不了,只得无奈道:“下次,还是直接明示我吧……”
“行了,”燕蓉也不为难他,自顾自吃了口菜,“好不容易太平了,哪还能再有下次?再说了,你演得也不像他,我看这事儿也就你自己没意识到吧。”
公仪岭大惊,下意识捏了捏脸,转头去问旁边两人:“真的假的?你们俩都早就看出来了?”
刚说完,公仪岭就回忆起瀛湖上承悦给自己递剑的事情,看向承悦:“所以,承悦你当时会把归云带来,也是因为知道我是公仪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