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野》卷兔

4、第 4 章

　　“妈。”

　　桑母一见她赶快把她拉进了屋里，慢慢摘下她的围巾。

　　上面一道道淤青，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看到自己女儿伤成这样，桑母不可能不心疼。

　　“不是人的东西！”她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骂了男人一句，着急地看着她：“他是不是晚上喝多了？”

　　桑露摇摇头，眼里有委屈：“没喝，他早晨撬开了我的门，我还睡着，就上床掐我的脖子。”

　　“找大夫看过了没有？”

　　她点点头，很不开心地扁扁嘴：“拿过药了。”

　　桑母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不善言辞，心里难受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去拉开柜子：“你这两天就先住这儿吧，我给你拿被子。”

　　桑露没说话，心里却已然失望，她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而是给妈妈打电话，她想听的当然不止是这个。

　　这两天。

　　她明明知道她要的不是这两天。
　　她已经忍了好久了。

　　她刚要开口说话，桑母就直起腰来，指着桌上的果盘道：“站着干什么？都洗干净了，自己去拿着吃吧，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葡萄。”

　　桑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晚上，她和妈妈一起躺下，关了灯。

　　与此同时。

　　男人生气地盯着门，在屋里不停地踱步。
　　怎么这个点了还不回来？

　　打了他还敢不回家？
　　真是本事大了。

　　等她回来他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成，得让她知道她得听谁的。

　　想想脑后缝的那一针，真叫一个疼，这娘们下手真狠！

　　男人骂了一句，一脚踹在茶几上，等她回来，他非得把她收拾妥了，女人都是贱骨头，不打不长记性！

　　第二天晚上，男人下班回来，屋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地上的东西都在原处不动，他这才知道桑露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她今天不上班，又不在家里，她去哪了？

　　男人疑虑起来。
　　打开通讯录，给她打了过去。

　　您呼叫的电话无法接通……后面是一串长长的英语。

　　他又打了一遍，还是无法接通。

　　打了三四遍之后，他才突然想明白，桑露是把他拉进黑名单了，所以一直打不通。

　　他脸色一怒，狠狠摔了电话。

　　然后冲进卧室里，把桑露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来。

　　瓶瓶罐罐摔得破烂。

　　他不解气，抓起上面架子上的书，从中间撕开扯成两半扔了出去。
　　再打开衣柜，把她的衣服全部拽出来，狠狠地踩。

　　像一头发疯的山猪，四处破坏。

　　……

　　但是第三天桑露还没有回来，而且半点音信也没有。

　　男人终于着了急。

　　他给桑母打了电话，听桑母说桑露去上班了。

　　他直接开着车去了桑露工作的地方。

　　碰见了一个岁数不小的女人，看上去像在这上班的，他连忙过去打听：“桑露是在这上班吧？”

　　“啊，小桑啊，我给你叫她出来。”王红莉打量了男人一眼，走到办公室里，喊了一句：“小桑！有人找你！”

　　“好，”桑露不知道是谁找她，应了一声，离开工位走了出去。

　　王红莉眼尖地注意到男人是开着车来的，看样子像是有钱人，而且是来找桑露，她留了点心，在后面悄悄跟着。

　　桑露走到大门口，最先看到了男人的车，她回头看了一眼。

　　王红莉连忙躲到了树后。

　　男人朝她走了过来，桑露道：“你怎么来了？”

　　王红莉竖着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不能过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家里那么多衣服都不洗，屋子也不收拾，你上班能挣几个钱？”

　　王红莉眼睛一转，拿手捂住了嘴。

　　桑露冷笑：“我不上班，你给我钱啊？”

　　她如果不上班，房租都没人交，他就只能去睡马路了。

　　男人一哑，顿时恼羞成怒：“当初我不是给了你一万五的首饰费么！占了老子多少便宜！还有你妈给的嫁妆，我可一分钱都没见着！你她妈装什么没钱！”

　　桑露又讥笑了一下，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他从她舅舅那借钱买车，那点钱连给他还债都不够，他居然心里还惦记着她的嫁妆？

　　对了，他还谎称那房子是他买的，说付了几十万首付，没钱还贷款所以要她先垫着点月供。
　　她当然没有拒绝。

　　男人给了她一个账户，让她每月往卡里打一千八。

　　她有一次担心汇错了款，打过去电话确认的时候，房东才告诉她这是租的房。

　　桑露今天才明白，他心里想的其实是要她拿她妈的钱去给他交房租。

　　“……”
　　她没有太生气，只是有一些厌烦，不想跟他争：“你说完了么？”

　　“没有！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走！”说着，男人就动手拉她，想把她拖到车上。

　　桑露猛地把他甩开：“你有病么？！”
　　“我还上着班？你说走就走？”

　　男人一脸的不耐烦，嫌弃地往大门里瞥了一眼，“上什么班？这种地方有个屁的前途，你一月能挣几个钱，还不是靠我养着？”

　　听他说这话她就笑了，房租水电煤气没有一样不是她交的，男人从没往家里买过哪怕一瓶水，饿了就点一份外卖，狼吞虎咽扫荡完留下一堆垃圾，现在说是他养的她。

　　“我说你也别上班了，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还天天影响男人，连家里卫生都不管，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给我做饭洗衣服多清闲！”

　　桑露抿着嘴角笑了，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知道雇一个保洁半个小时多少钱么？”
　　“你知道在市里请个保姆一个月多少钱么？”

　　男人愣了一下，很不耐烦：“你问这个干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我就来告诉你，我每周都找保洁，最便宜的，一次三百。”

　　男人嘲笑了一下，正想说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你懒。

　　桑露抬高了声音，完全不惧来往人的目光，也丝毫不遮掩：“你要是觉得洗衣服做饭清闲，你去做，我给你六百！”

　　男人感到丢了脸，恼怒道：“哪有男人干那个的，你少来侮辱老子！”

　　桑露又冷笑了一下：“好啊，我不嫌弃干那个，那你每天给我六百，我去干，辞职也没问题。”

　　一听她谈钱，他就开始破口大骂：“你怎么好意思开口要钱！那不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么！”

　　驰名双标。

　　桑露忍笑忍的肚子疼。

　　这个人什么好处都想占了，但不出一分钱。

　　他的意思是让她辞了工作，回家给他当免费的保姆。

　　不仅吃她的，用她的，住她的，让她伺候着，还美其名曰“养了她”。

　　要不是没拿手机，她真的想把他这段精彩的表现录下来，拿回去给万沁看。

　　桑露也懒得跟他浪费时间：“你是自己开车走，还是我叫保卫处的叔叔把你抬出去？？”

　　“你……行！你给我等着！”男人恶狠狠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嗳？老王，你趴在这儿干什么？”孔主任惊讶道。

　　王红莉做贼心虚，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吓得差点跳起来，扭头一看原来是景区的孔主任。

　　桑露刚转过身就听见了孔主任的话，她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她无所谓，听就听，她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孔主任更是讶异，他不过说了一句话，王红莉反应怎么这么大：“怎么把你吓成了这样？你在这干什么呢？”

　　王红莉尴尬地笑了笑，“没事，在里面老坐着有点累了，出来伸伸胳膊透透气。”

　　“王姐，那您可得注意身体了。”她道。

　　“孔主任。”桑露走过来的时候，跟孔主任打了声招呼。

　　“小桑啊，下周过节，咱们组织了个员工聚餐，记得去啊。”孔主任笑眯眯道。

　　她下周没什么事，就答应道：“好。”

　　桑露下了班没回去，而是去了商场，二楼是女装，各大品牌的名字虽然都耳熟能详，但她从来没给自己买过一件。

　　结婚之前她没有上班，拿着妈妈的钱不忍心消费，结婚之后，妈妈让她勤俭持家。

　　整天买菜买日用，她没为自己花过一分，连万沁都打趣她生活作风简朴了。

　　她是省大的高材生，毕业就拿到了企业offer，男人嫌她的工作忙不顾家，妈妈总是在耳边念叨女人要以家庭为重，她辞了月薪上万的外企工作，到离家最近的地方当了景区管理员。

　　这个工作是很清闲，说穿了其实就是看大门的。

　　然后腾出“宝贵”的时间来伺候男人，再被他说成是靠他养着，还时不时用挣的少来羞辱她。

　　桑露想笑，但有点笑不出来。

　　“小姐，你好漂亮啊，”女店员对她笑：“你这么白的肤色，试试我们店里新上的那件连衣裙一定好看！”

　　桑露知道是奉承她，只是点头微笑了一下，“那你把那件拿出来让我试试吧。”

　　“好！你等一下！”女店员似乎是才想起来，赶紧跑去拿衣服。

　　桑露换好衣服，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女店员露出惊艳的目光，一时都忘了称赞。

　　桑露知道不管她穿什么出来店员都会夸，见对方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穿上丑的实在没办法让人说出违心话了。

　　她连忙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意外地觉得还不错，应该不至于让人丑的说不出话来。

　　正在帮其他顾客试衣服的店员只瞥了一眼，就忍不住走了过来：“你穿这衣服真好看，上午也有人试过，说实话跟你差的远。”

　　桑露微微惊讶：“是么？”
　　她还以为自己穿着不好看。

　　另一个店员也反应了过来：“看你穿的我都想买了，不如你给我们当一下模特吧，人流量大的时候，就当一个小时，我们送你这件衣服。”

　　桑露笑了笑，现在的店员说话真好听，她轻轻摇头拒绝了。

　　“小姐，小姐你再考虑考虑吧，我们可以送你两件，只要是店里的，你可以自己挑选！”

　　桑露仍是笑着摇摇头，又觉得对方挺用心的，就道：“谢谢，这一件，你帮我装起来吧。”

　　店员脸上还是带着遗憾，临走还跟她说下次要是有这个想法了还给她们打电话，她们可以给她打八折。

　　桑露买完东西，正准备结账离开，转过角时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不由顿住了。

　　他身高腿长，身材比例又相当完美，在人群中其实很亮眼，所以她一下就认了出来。

　　然后她看到他身边依偎着一个女孩子，两人在说着什么，但他们说的话她听不清。

　　“不嘛～”女孩好像在撒娇。

　　黎逍道：“滚。”

　　桑露目瞪口呆，黎逍虽然为人高傲，但平常很有礼貌，也很绅士，所有人跟他相处都很舒服，绝对不会让人觉得他不讲理，更不会对女孩子粗鲁。

　　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桑露越来越觉得内疚难忍。

　　当年，她对他的打击，这么深的么？连那么无辜的女孩子，他都可以出言不逊？这跟天天咒骂自己的那个畜生又有什么两样。

　　她已经坠入泥潭里了，决不能看着曾经那个天之骄子一般的少年也滚入泥潭。

　　他明明是优雅温柔而又细致体贴的，她比谁都明白。

　　桑露宁可自己伤透，也绝不要他变成这副模样。

　　自己惹的祸，她必须要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