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不露》需酒

85、第八十五章

　　罗紫笙心中一动，遂镇定下来，“我并非大夫，如何能救命。”

　　有鸣双目炯炯，“罗小姐当真这么无情？”

　　“我无情？”罗紫笙低吼，连日来压在心底的委屈，今日被有鸣一句‘无情’挑起，她冷笑道，“倒是我无情了？不如你来告诉我什么是有情的？我是平民丫头，他赵文琰是高贵世子，便是他欺骗玩弄，我也该感恩戴德，不能有一句怨言是吗？不如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新晴听如此说，心中大骇。

　　有鸣也是一顿，“罗小姐何出此言？我家公子何曾欺骗于你，又何曾玩弄你的感情？他待罗小姐的心时时刻刻写在脸上，便是瞎子也看得出，你如何不懂？”

　　“正是呢，瞎子也看得出，所以才骗过所有人。”罗紫笙嗤笑，若非大哥哥这件事，自己还不知被他骗到何时。

　　“你把话说清楚。”有鸣板着脸。

　　罗紫笙怒道，“你想让我说清楚什么？你家公子做的那些事，你这个随从心里不清楚吗？”

　　“我当然清楚。”有鸣见她把公子说得如此不堪，也来了气，“我清楚他为了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去了战场，我清楚他为了你，不惜冒着杀头的风险截下死囚，我清楚他为了你，以身为饵拿解药，我更清楚他为了你，两次险些丧命。”

　　有鸣红着眼睛，“不如你来告诉我，你都清楚些什么？”

　　罗紫笙听了，如轰雷掣电，这些事情她知晓，皆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带过，自己不知，原来背后竟如此凶险，五脏六腑如同被揉在一起，喘不过气，又想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离世，心中的怒气又将那些疼痛冲散。

　　罗紫笙含泪道，“这些不是他眼睁睁看着我的亲人死去的理由。”

　　是谁说的功过相抵，若有此举，‘功’自己感激，‘过’的伤痛谁来弥补？且那死去的亲人，要如何弥补才能让他们活过来？

　　罗紫笙更加痛恨的是赵文琰的欺骗。

　　有鸣不明白，“公子何时眼睁睁的看着你的亲人死去？”

　　“他知晓所有的计划。”罗紫笙的眼泪自眼中滑落。

　　“你可知他何时知晓这一切的？”

　　“有什么区别。”

　　“公子是在罗公子死后才知晓一切的。”有鸣道。

　　罗紫笙低吼，“我不信，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家人去世，自己把他当做唯一的依靠，可他却在骗自己。

　　所有人都在骗自己，世人千万，自己寻不到一个可信之人。

　　“那晚，公子带你去大理寺大牢，见了罗公子，送你回家后，公子直接去了皇宫，他原想着为罗公子求情，谁知，却意外收到罗公子死了的消息。也是在那时，公子才知道所有的事情。”陛下有意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有鸣也无顾忌，只公子不愿罗小姐知晓罗公子真正死因，因此，他没有提。

　　罗紫笙泪眼模糊。

　　“罗紫笙，公子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他做了什么？”有鸣双目如剑，“你知道你们婚约解除后，公子每日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他听到你和韩宗廷定亲时，他的心有多痛吗？你知道他目送你和韩宗廷离开后，他在想什么吗？你知道他在肃江看到你的坟墓，哭得有多像个孩子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拿到解药，韩宗廷逼他听你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听你们卿卿我我，听你们缠绵悱恻，听你怀了他的孩子，这些，他有告诉你吗？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不在乎，他要的只有你，他从来没有嫌弃你。”

　　“就因为公子生在皇家，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便是他的罪吗？罗小姐是否对公子太苛刻了呢？”

　　“公子自小被王爷和王妃捧在手心，何时受过一点点委屈。在知道所有事情后，公子甚至给陛下甩脸色，险些将御书房掀了，可你看，他在你面前什么时候说过一句重话？”

　　“公子一颗心全在你身上，你高兴他便高兴，你伤心，他也跟着难过。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男人，你还要如何？你受的委屈，可有一分是公子造成的？”

　　有鸣越说越气，“罗紫笙，你算什么，不要说你现在只是一介草民，即便是你皇后的妹妹，即便是你大将军的女儿又如何？公子若是不喜欢，看也不会看你一眼。”

　　“自雨天被你赶走后，公子便住在了画舫，整日喝酒，同那些姑娘寻欢作乐，没有一日是清醒的。可笑，那些姑娘，或眉眼或身形，总有一处与你相似。”有鸣气愤离开，“你若是想看着他毁掉自己，就由着他去。”

　　原来罗紫笙那日狠情决意后，赵文琰心灰意冷，自想今后与紫笙再无可能，便自暴自弃起来，往日从不去勾栏的他，离开罗府后直奔画舫，一掷千金，但凡那个姑娘与罗紫笙有相似之处，便把人留下陪自己喝酒。

　　堂堂世子整日流连勾栏瓦舍，王爷知晓后十分生气，派人强行把人绑了回去，狠狠教训一番，关了起来。谁知，赵文琰半夜又偷偷跑了出去。

　　王妃试图和儿子谈谈，无奈，赵文琰闭口不言，王妃无法，只能让有鸣去找罗紫笙。

　　罗紫笙自知误会了赵文琰，又知道他为自己默默做的那些事，更加意外他竟知自己在肃江之事，心中羞愧自责感动，各种情绪涌上来，兼着身子还未痊愈，一时受不住，‘哇’的一声，将方才吃的燕窝全吐了出来。

　　额头一层细汗，脸颊苍白，娇喘连连，大有不胜之意，新晴忙扶了她回房，倒茶喂了她两口，又用帕子为她擦汗，好一会子，罗紫笙才转过来。

　　“竟是我误会他了。”罗紫笙泪眼涟涟。

　　新晴道，“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姐这是被骗怕了，乍听到这个消息，误会世子，也在情理之中。如今误会解开，彼此见面把话说开也就好了，世子不是那般小气之人。解铃还须系铃人，人是小姐气走的，少不得小姐亲去一趟。”

　　“我还有何颜面去见他。”罗紫笙羞愧难当。

　　“小姐莫要哭了，你的病还未痊愈呢。”新晴为她拭泪，“两人在一起，哪里有不生气，不斗嘴的呢。之前那么多事，你们尚且走了过来，如今，小姐要因为一个误会而放手吗？既然两人相互心里都有对方，小姐何不勇敢一些？”

　　罗紫笙盯着几面，眼眶发红，泪眼汪汪。

　　新晴继续道，“世子会如此，正是因为他心里有小姐啊。”

　　罗紫笙低声道，“如今，我是草民白衣，哪里配得上他。”

　　新晴笑道，“之前您还义正言辞得驳斥公主，怎得现在自哀自怨起来了。”

　　“况且，小姐如今孤身一人，更应该珍惜这缘分才是，世子几次三番承诺，只娶小姐一人，我们虽不能当真，然你们毕竟是一起经历了事情的，他有这份心，将来对小姐必定不会太差，你说呢？”

　　新晴拿来衣裳，“我陪小姐去一趟，可好？”

　　这边，有鸣离开罗府后，因担心公子，只能来到画舫，在赵文琰房间外守着。原想着罗紫笙不会来，不成想她竟然来了，登时雀跃，“罗小姐。”

　　罗紫笙脸色发白，有气无力道，“文琰哥哥他？”

　　“在里面。”有鸣推开房门。

　　新晴扶着罗紫笙走了进去，房间内丝竹管弦，美人翩翩起舞，赵文琰在矮几后醉卧美人膝，周围四个美人环绕，有喂酒的，有喂水果的，他通通来者不拒。

　　温思儿因劝不住赵文琰，正生气，看到罗紫笙后，语气不善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既然决定放手，便不要藕断丝连。”

　　罗紫笙道，“你有法子劝他？”

　　温思儿冷哼。

　　“你想让他继续这么喝下去？”

　　温思儿瞪她一眼，“你最好能劝住他。”不情愿的离开。

　　赵文琰也注意到有人进来，抬眼看去，“紫笙？”一把推开喂酒的女人，手里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盯着罗紫笙猛瞧，“紫笙，是你吗？是不是你？”

　　不待罗紫笙开口，赵文琰又道，“不，你不是紫笙，你不是她，她不会来看我的。”

　　原来，赵文琰早已喝醉，分不清梦中与真实，因上船后吩咐船主帮自己找姑娘，便以为罗紫笙是船主给自己找来的风尘女，再想不到是罗紫笙亲来。

　　赵文琰一口气把酒壶里的酒喝光，随手将酒壶仍在一旁，“来的正好，陪我喝酒。”遂拉着罗紫笙的手，来到矮几后，倒了一杯酒，送到她嘴边，“喝。”

　　新晴忙道，“小姐还病着，不宜饮酒。”

　　“你是谁？”赵文琰恶声恶气道，“那里需要你聒噪，出去。”

　　罗紫笙接过酒，“让他们都出去，我陪你喝，可好？”

　　赵文琰登时高兴起来，掐了把她的脸，嘿嘿一笑，“凭你这张脸，我什么都依你，都听你的，让她们走。”于是，把那些姑娘全部赶了出去。

　　赵文琰不悦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世子烂醉如泥分不清人，新晴有些担心。罗紫笙示意，新晴添了安息香，也跟着退下，临出门道，“我和有鸣就在门外。”

　　赵文琰一手抓着她，一手倒酒，因为手不稳，不少酒倒在桌子上，倒过酒，塞到罗紫笙手中一杯，“来，陪我喝酒。”

　　罗紫笙不动，“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赵文琰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怒看向罗紫笙，“你为什么不喝？我让你喝。”一把夺过酒杯，硬喂进罗紫笙嘴里。

　　罗紫笙已经喝了两杯，被辛辣的酒呛出泪花，见赵文琰不止，不由道，“文琰哥哥。”

　　赵文琰的手一顿，“你叫我什么？”

　　罗紫笙眼角挂着泪花，脸色发白，越发楚楚可怜。

　　“你再叫一遍。”

　　“文琰哥……”话未说完，赵文琰的唇便覆了上来，浓烈的酒味传来，罗紫笙脑袋发晕。

　　赵文琰吻得有些粗鲁，带着一丝迫不及待，与他往日的端方优雅完全不同，挣扎中，两人双双倒地。

　　“文琰……哥哥……”罗紫笙努力扭过头去。

　　赵文琰微喘，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恳求，“我帮你赎身，我娶你。”说完，再次覆了上来。

　　罗紫笙思绪纷乱，察觉到赵文琰在解自己的衣裳后，用尽全身力气把人推开，坐起后，有些慌乱得整理前襟。

　　赵文琰躺在地上，怒道，“滚，滚，都给我滚。”

　　罗紫笙被唬了一跳，她从未见过喝醉的赵文琰，更未见过生气的赵文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小心翼翼看着他。

　　赵文琰落泪，“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若是她该有多好。”

　　见他爬起来，又要喝酒，罗紫笙一把将酒壶夺了去，“你说的‘她’是谁？”

　　“她是……”赵文琰沉思，“我心悦之人。”

　　“她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念念不忘。”

　　“你不懂。”赵文琰喃喃，遂说起两人的往事来。

　　罗紫笙安静听着，渐渐地，赵文琰的声音低了下去，身子也跟着滑了下去，一连闹着这几日，他身子早已乏透，在安息香的作用下，睡了过去。

　　罗紫笙唤有鸣进来，外面早已备好马车，有鸣将赵文琰背上马车，罗紫笙则在旁照顾。

　　马车到了王府门口，有鸣背赵文琰回房。

　　罗紫笙见一切安置好，心中虽不舍，又不好留下，便欲告辞，正巧王妃进来，“紫笙见过王妃。”

　　“快起来。”王妃见儿子无事，方放下心来，再看罗紫笙，不知她正在病中，但见她神色憔悴，病恹恹的，只当是他二人闹别扭，生闷气，于是道，“跟我来。”

　　罗紫笙随王妃向外走去，头晕脑闷，脚下似踩了棉花。

　　王妃道，“琰儿虽好玩，却从不流连勾栏瓦舍，这还是他第一次去那种地方。”

　　“让王妃担心了。”罗紫笙道。

　　“我并未怪你。”王妃道，“琰儿会这样，恰恰说明他心中有你。你去劝他回来，说明你心里也是有他的。”

　　赵文琰心中唯罗紫笙一人，王妃早已将她当做儿媳妇看待，“琰儿的性子有些执拗，却是听劝的，有什么事情，你们把话说开便好，你们两个经历了那么多，不应该这般小孩子气才是，你们也是……”

　　“小姐？”新晴惊呼。

　　王妃回头看去，罗紫笙已倒了下去，“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自己方才说了不该说的？

　　新晴道，“我家小姐这阵子一直在吃药，前几日还发高热，更是病上加病，今日这一番折腾，她的身子早已受不住。”

　　“还不快送回房间。”王妃对旁边小丫头道。

　　有鸣去请了大夫来，确定罗紫笙无大碍后，王妃这才松口气，看看这个，再想想那个，长叹一声，对新晴道，“需要什么，让小丫头告诉我一声。”

　　入夜后，罗紫笙悠悠醒来，脑袋还有些晕，陌生的房间，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新晴回头，见她醒了，忙上前，“小姐醒了？觉得怎么样呢？”

　　罗紫笙道，“这是哪里？”

　　“安乐王府。”新晴吩咐小丫头端饭菜来，“小姐和王妃正说这话，人便倒了下去，不记得了吗？可吓死我了，王妃也被唬了一跳呢。”

　　罗紫笙撑着手坐起来，当时自己只觉脑袋一阵眩晕，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没事，文琰哥哥呢？”

　　“还没醒呢。”

　　小丫头端来饭菜，罗紫笙简单吃了一点，便放下了筷子，“拿下去吧。”

　　新晴道，“小姐正是养病的时候，好歹多吃一些，这样病才能好的快些。”

　　罗紫笙又吃了几口，小丫头端过煎好的药，罗紫笙又吃了药，已是深夜，新晴伺候她盥洗，睡觉。

　　次日，赵文琰醒来，只觉头痛欲裂，“有鸣。”

　　此时天色大亮，有鸣早已守在门外，听叫自己，知道公子醒了，忙推门进去，“公子。”

　　赵文琰闭着眼道，“我怎么回来的？”

　　有鸣道，“我背你回来的呗，你喝的烂醉如泥，路尚且走不稳，如何能骑马。”

　　“滚。”赵文琰心里邪火无处发泄，“谁让你带我回来的？滚出去。”

　　有鸣撇撇嘴，“我是拿你没办法，总有人能治得了你。”遂退了出去，至门外，恰看到罗紫笙过来，“罗小姐来的正好，公子已经醒了。”

　　罗紫笙道，“我去看看他。”

　　有鸣帮她打开门，然后退下。

　　听到有人进来，赵文琰只当还是有鸣，“别来烦我。”

　　罗紫笙刚进门，便听到一声怒吼，被唬得怔在原地，结巴道，“我，我来看你好些了没？”

　　赵文琰脑袋疼得要命，压根没听清，不耐烦道，“出去。”

　　“你现在好点没有？”罗紫笙上前。

　　赵文琰怒目而视，“我说的话……”声音在看到罗紫笙后戛然而止，心中先是一喜，后很快冷下脸来，“你在这里做什么？看我笑话？还是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