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十八章 ...
-
或许是还在我幼时,皇帝就有意无意打压萧歧的气焰,或许是这些年皇帝坚持不懈的监视,或许是往前几代帝王用血腥手段剪除宗室。如果不去争这一线生机,手握兵权的萧歧难逃一死。
成则生,败则死。
对于萧歧这样野心勃勃又不肯收敛锋芒的人来说,确实是最好的结局。
行军途中除了写军报,我还与徐昆玉写信,护住太极宫确实是第一要务,但是我必须确保其他皇子不在这时候趁机谋夺皇位。
在必要时,封住长安,以清君侧之名,将其他皇子全都控制住。
若有逆者,杀无赦。
太子死讯瞒不了几天,皇帝若是记恨我发动宫变,或是为稳朝纲另择帝子,我做这一切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我这信还未寄出去,长安却快马加鞭来了消息,递给我信的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劝我:“节哀”。
我一言不发,迅速把信拆开。
东宫暴乱丛生,小世子忽然毒发昏死。尚药局的医官说这是烈性毒药,如今已经无力回天,谢羽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毒发。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她抓住了下毒之人,严刑逼供。
原是之前他听闻太子失踪便因惊悸发烧,加上太极殿这边出事,有人趁乱伪装成平日照顾他的嬷嬷,在睡梦中喂给他一剂毒药。
先太子妃难产生下这孩子,本就体弱多病,好生养着才没出个好歹,性烈的毒药用在他身上,确实是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
这孩子是太子唯一的儿子,他们以为掐了这条血脉,就能断了东宫的路,真是痴心妄想。
谢羽在我走后马不停蹄就赶去东宫,却被侧妃拦住去路。
好在徐昆玉加派麒麟护卫,把东宫围住,才硬是闯了进去,否则还真要让萧歧的人给逃出生天。
我看到谢羽的来信时,谢宛的尸体就在我的脚下。
她已有四个月身孕,腰身才堪堪显露,心口的大洞已经不再流血。
谢宛的两个女儿因为她不是正妃,居然还躲过了一劫,留下了性命,否则按照北凉的《元启律》中公主可继位的规矩,她们也得死。
我命人把他们的尸体运到附近的寺庙安置,一分一刻耽误不得地带兵去追萧歧这反贼,行军途中有急报称幽云铁骑得了陛下恩准,执旗南下和我汇合。
疆域辽阔的北凉共有五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对应四方和京都。
西有镇西军,东有风后营,位于南方位,曾经攻破南陈都城的破南骑如今内部乱成一团,三成兵将不明所以跟着萧歧反了,剩下七成正在迅速整合,调动出部分兵力向北行进。
但这些位于四方的军队不像镇守长安的麒麟卫一样可以随时调动,他们的主要职责是保护边境,防止在内部动乱时被敌人腹背夹击,只能分出部分来支援。
幽云的铁骑靠近漠北边境,离这里隔着大半疆域,来的如此之快,正好解了我燃眉之急,
铁骑之中多是女子,即便内里有几个不安分的,但是绝对效忠朝廷,我倒不怀疑她们要这种反了不成。
因为幽云铁骑的原身是跟着萧望舒南征北战的大军。
这也是为何它最为特殊。
同时也被幽云一干人等虎视眈眈所觊觎的原因。
她们将萧望舒不仅仅是臣子对帝王,几乎将她奉为神明,只遵她定下的《元启律》,如今过了八十年,她们似乎还停留在元启年间一般,看起来自是有些古怪。
燕氏近年来张狂,无非是因为家中有个出息儿子做了幽云铁骑的副将。
经此一役,这副将也已经下了诏狱,待秋后问斩,居然还能腾出人手赶来我这里,倒是利落,可她们赶过来不久,萧歧将太子已经横尸的消息散播出去。
民间一时骚乱。
我还在与兵将商议应对之策,便又有京中急报称,燕妃居然捅了皇帝一刀。
这女人隐忍这么多年,居然在这种时候按捺不住,给了皇帝一刀。
谢羽信中说,德妃想拥护她儿子为新帝,却被她以毒害世子的名头压了下来。依北凉律令,这罪妇本应被押解进诏狱,可是她带着儿子伪装成宫人,用皇帝曾赠予的令牌从皇宫中逃窜而出。
可是那女人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只有几个侍从中途也弃她而去了,按理来说就算是拿到了皇帝给得令牌,也很难这么顺利的逃出宫禁。
我略微一思索前后因果,便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大抵是谢羽和徐昆玉出了主意,故意放这女人出来,既给了萧歧一个引子,也能借此铲除宫中那些不安分的。
副将问我:“殿下,需要派人去追这罪妇吗?”
我将这来信扔进火炉,沉吟道:“不必,这女人无足轻重,不过……现在去找人散布传言,就说这女人早就和萧歧有奸情了。”
“殿下,这事关陛下,是否不妥?”
我睨了他一眼,道:“内廷的事儿,本宫自然清楚,她逃出禁宫的那一刻,这谣言生出来也是迟早的事,得让陛下瞧瞧,他最宠幸的女人背着他做了什么。”
副将领命离去,我盯着纸张余烬发愣。
这皇宫中似乎是触底反弹一般,在他康健时所有人都安分恭谨,可是一旦他倒下,那些人就各怀心思,化作了企图在他逐渐腐朽的身躯上分食一杯肉羹的秃鹫,全然盼着他去死了罢。
那女人想要皇位,萧歧想要皇位,我自然也想,那些世家虽然不至于谋反,但绝对是各有所图。
可是,他们岂能和我比。
嫡长腰折,嫡次当立,唯独我才是合乎礼法的那人,就算要争,我也是和太子留下的孩子争,这些人又算什么东西。
副将与我禀报时,道:“幸好那女人莽撞自大却又胆小的很,没有选择继续冒着生命危险耗下去,倒是白白给了我们机会。”
这副将本是跟着徐昆玉的,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打打杀杀这些天,也是上道了许多。
宫中局势如乱麻,她本就心焦如焚,被怒火中烧的皇帝和每天忙着清君侧的徐昆玉吓的够呛,在皇帝试探之时就这么捅了刀子,结果还没捅死。
若不是萧歧,此人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却偏偏是这个蠢货撕开的口子最痛,最致命。
没过多久,又来急报。
宫里来的信,确实是我猜测的那样,故意引蛇出洞掉萧歧这条不安分的鱼,与此同时,北凉境内全是风言风语。
说这两人竟早就勾搭上了,说不定就连皇子也不是皇帝亲生的。
我的父皇不信任所有人,包括最亲近的侍从和妃子,所以内宫大小事务但凡他有所耳闻,必须要经过他掌眼,任何要紧的信息都要被攥紧在他手中。
殊不知这般却最容易被钻空子,我是如此,燕妃也是如此,我的目光放在了前朝之中,却没想内宫之人竟然能和千里之外的藩王一同算计萧氏。
而皇帝就更不可能想到了。
他因此气急,生生吐出一口血来,病症又加重不少。
前朝臣子犹如无头苍蝇,全然没了主心骨,昭阳和高宣王正在进京路上,期间徐昆玉杀了不少企图靠近太极殿的逆贼,被皇帝越级提拔谢羽承担起颁布御令的活儿,连接起内廷与前朝。
电光火石而已,变化如此之多,虽然东宫那边还没公之于众,外人看来太子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可兵权在手,天下人讨伐他自然是找打。
可若他和内宫勾结,这可就不是勤王了——而是毫无疑问的混淆血脉篡夺皇位。
萧歧应该是意识到自己这步棋让他栽进去了,行军愈发迅速。
我猜测,若萧歧还要北上,那就还是要图个名正言顺,先做摄政王,再让傀儡皇帝退位,推让一番再取皇帝之位。
结果也确实如我所料,萧歧选择继续北上,打算接应落单的燕妃。
还真是一个想做摄政王,一个想垂帘听政,真是美得很。
这论调简直给了萧歧当头一棒,他决计不会想到我能把皇帝的脸丢在地上,但他已经被那至高之位冲昏了头脑,就算知道其中利弊,也不会放弃进京拼一拼的。
他总觉得我只是个在内宫搬弄是非的小女子,甚至这么些年来从未正面看过我几眼,与他而言,我不过是比旁的公主更为尊贵些,又怎么会把我当成旗鼓相当的对手来看待。
可这是北凉,女子建国的北凉。
更何况,在战场上,又有什么分别。
在兵器和律法跟前,不过都是等待被审问的人罢了。
没有人会因为对手的性别而放下手中的武器,有时候当我的利刃插入对方的胸膛,他才惊觉我便是那个深宫之中甚少抛头露面的公主。
我踩在尸体上拿着兵器厮杀,许多士兵在我眼前倒下,一条条人命在我眼前如同指缝的沙粒散去,轻而易举,到最后我都觉得已经麻木,只有在想起兄长的头颅还在敌人手中时,我的心才会觉得微微刺痛,又重新打起精神来奋战。
我也觉得兴奋,兄长以死为我铺就的成王之路,我一定会走好。
毕竟,如果他不死,皇位就没我的份儿啊。
这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叛军,不安分的世家,甚至这支并不庞大的队伍里都有因我的身份而背弃我的士兵。
我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用血战来证明他们臣服于我是件最正确不过的事。
大大小小的战役,我听着一声声“殿下千岁!”终于体会到了不一般的乐趣,我举着长剑和将士们欢呼,在万丈激情之中,无数光影掠过我的眼前,那时那刻,我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谢羽那张泠然的面孔——若是她陪在我身边,同我享受这个时刻该多好。
我终于不再是那个在狩猎场中期盼着父亲一句赞赏的小女儿了,今日之我才是真我。
我真想把这一切都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