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画甜

2、卖身契

　　祝老爷的谎话还没编好，听到这么几句话，脸色立马耷拉下来，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祝夫人捂脸扶额，她想替儿子解释，可赵鸣玉这话说得朦朦胧胧，强说下来，只怕会越描越黑，
　　院里赵祝两家的“高朋”们则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诸位亲朋好友，时候不早了，大家请回吧，”祝老爷本打算等来福带人将逆子劝回来后，再找借口接受这场闹剧，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如今，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些下了这个逐客令，

　　不过，要是早些下逐客令的话，恐怕赵老爷也不肯答应，
　　祝家的新郎官抛下赵家的姑娘一走了之，传出去，他赵家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可有了鸣玉这真真假假的几句话，到最后究竟是谁家更丢脸还不一定呢，赵老爷暗自揣测着，

　　“少奶奶，还是回房休息吧，”管家来福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看这赵家姑娘牙尖嘴利，再让她说下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呢，

　　“那好，”鸣玉笑得坦然，牵起身旁刚刚赶来的小双道：“咱们回屋，”
　　“鸣玉，别委屈了自己，”赵夫人拉住鸣玉的衣袖，担忧道，
　　鸣玉转过身，轻笑一声，“门当户对的，委屈什么，娘，时候不早了，你跟爹也快些回家吧。”
　　赵老爷也走了过来，“走吧，这件事，祝家早晚会给我们一个答复。”

　　新娘回房了，赵家父母回家了，祝老爷的逐客令更是下了，院里的其他客人自然没有理由再呆下去，三三两两地也就都散了。

　　祝老爷看着府里的红绸与酒宴，怒火越烧越旺，
　　抬脚将最跟前的椅子踹飞有三尺远，
　　怒气冲冲地将管家来福叫到跟前，命令他无论带多少家丁，无论通过什么办法，都要把那个孽障带回家来。

　　回到卧房后，鸣玉大喇喇地往床上一躺，却忘了上面的花生红枣，“哎呦”一声弹跳起身，“咯死我了，咯死我了，”

　　小双闻言，连忙上前帮着清理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刚整理好床铺，鸣玉就急不可待地扑了上去，软乎乎的床褥让她由衷地感叹一句，“舒服！”

　　趁着鸣玉在床上打滚的功夫，小双已经准备好了温水，
　　“小姐，先洗漱吧，”
　　鸣玉从床上下来，今天被人在脸上抹了太多的胭脂水粉，一整天了，黏黏腻腻的，确实有些不舒服，

　　见鸣玉洗漱完，小双将脸巾递给自家小姐，可映着烛光，小双发现，对面这双眼睛红得吓人，担忧道：
　　“小姐，你眼睛怎么了？”
　　鸣玉闭上眼，揉揉眼角，“还不是拜那个祝赟赞所赐，”
　　“小姐，你刚刚真的追上姑爷了吗？他怎么能对小姐你这样啊？”小双气呼呼地拿来烛火，打算好好替小姐检查检查，

　　鸣玉摊摊手，“索幸医馆去的及时，没有大碍，要是因为这，他把我弄瞎了，害得我往后再也没有机会去当捕快，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揪出来，”
　　磨磨牙齿，举起拳头，做出凶神恶煞状继续道：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都什么时候了，小姐你还想着当捕快呢，”小双仔细给小姐看了看，才放下心来，接着打趣到，
　　“我还这么年轻，想做什么没有机会？”鸣玉转身，懒洋洋地斜靠在床头，捡起几颗红枣把玩着，时不时地塞进嘴里一颗，
　　“小姐，刚洗漱完，怎么又吃上了，”小双摇摇头，感慨着自家小姐的心大，大喜之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心情竟还能保持得这么好，
　　“饿了嘛，”鸣玉撇撇嘴，拍拍自己明显已经瘪下去的肚子，

　　“对了，小双，你今年是不是十九岁了？”鸣玉直起身，认真地问道，
　　小双点点头，“两月前我生辰的那天，小姐还送我礼物了呢，不过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鸣玉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让小双坐下来，
　　“我记得，你才六岁的时候，就被我娘送到我身边了，”
　　小双挠挠脑袋，笑了，记得第一次见小姐时，她正拿着把小木剑，敲敲打打，当时她心里一咯噔，满心害怕自己遇到了个刁蛮大小姐，
　　她紧张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完整，谁知道小姐将小木剑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走过来，告诉她，以后她就由自己罩着了，
　　从回忆里抽离，小双笑眯眯地道：“小姐，你还记得呢，”
　　“可不，”鸣玉继续把玩着手里的红枣，“你比我小，可你却总是在照顾我，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最好最好的姐妹，”
　　“照顾小姐，是我应该做的啊，”小双说着，又将红枣从鸣玉手里夺了过去，“没收枣子，也是我应该做的。”
　　“抢我吃的，我还真得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把你继续当成好姐妹好朋友了，”鸣玉佯怒，在小双的额头上轻点了好多下，

　　小双护着额头，与鸣玉闹作一团。

　　将枣子重新送回桌子上后，想起今天晚上的糟心事，小双气呼呼地道：
　　“不知道珍惜这么好的小姐，姑爷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鸣玉盘腿坐上床，托着下巴，想起那个月下的身影，
　　长身如玉，面容姣好，声音也挺好听的，可是行为举止却叫人直皱眉头。
　　“唉”了一声后，鸣玉啧啧道：
　　“姓祝的倒是有副好皮囊，只可惜，里面装的是个只会逃跑的懦夫，”
　　“对，简直配不上我们家小姐，”小双在一旁忿忿不平着，
　　今天还好自家小姐有本事，才勉强扳回了一城，要是不然，光是新郎官走后，院子里那些闲言碎语就足以将一个姑娘压垮了。
　　想起当时的情景，小双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脏掉了。

　　“不过你说，他为什么往南走呢？”鸣玉轻拧眉头，问道，
　　小双回过神，仔细想了想鸣玉的问题，最后还是摇摇头，“我不懂？逃跑要方向吗？”
　　鸣玉眯缝着眼，托着下巴道：“我觉得吧，往南走，要么那里有他的什么后路，要么那里有他惦记的什么人，”
　　“惦记的人？”小双眼前一亮，仿佛有了答案，“我隐约有听祝家的人讲，他们家少爷也就是姑爷好像差点跟一个姑娘私定终身，”
　　鸣玉一拍大腿，要是有这么个姑娘的话，今晚发生的一切不就可以对上了嘛，

　　细细想来，鸣玉觉得，这个祝赟赞算是有些反骨在身上，只可惜，这反骨不多，长出来的也不合时宜。

　　“你说说，他要么就认定人家姑娘非她不娶，要么就从此别过一别两宽，结果他倒好，心里装着人家，做了别人的新郎官，还不早不晚地拜过了堂成过了亲，迎娶完别的姑娘，一句话不留地就这么就逃了，”
　　说着说着，鸣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打心底里瞧不起这样没有担当的懦夫，
　　“真的是，”小双气愤地跺跺脚，越发觉得这个姑爷配不上自家小姐，她今晚原本在赵夫人身边，听着夫人的嘱托，
　　身着喜服的姑爷正在轮桌敬酒，可敬着敬着，他却将手里的酒盅酒壶一扔，径直冲出大门，随手解了个缰绳，翻身上马，就这么在众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甩甩脑袋，小双又给鸣玉倒了杯漱口茶，问道：“小姐，你说祝家的人能追回姑爷吗？要是追不回，咱们还要一直呆在这里吗？”

　　鸣玉捧着茶杯思索片刻，“祝家人要是知道那位姑娘在哪儿的话，估计跟过去有六七成的可能能追上吧，
　　祝家人要是不知道，或是那个姑娘是跟祝赟赞一起私奔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说着她摇摇头，
　　“至于留不留嘛，看明天祝家人有没有找到祝赟赞再说吧。”
　　小双点点头。

　　“算了，不说这个了，”鸣玉使劲晃晃脑袋，
　　接着，又把小双拉到了身旁，“还是来看我变个戏法儿吧，”
　　不等小双出声或点头，鸣玉便跟以往一样，先给小双展示展示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一阵鼓捣过后，伸出双拳，
　　“猜猜看，它在哪只手里？”

　　果然是自家心大的小姐，

　　小双仔细看了看鸣玉的两只手，好像并没有什么差别，和往常不确定的时候一样，小双指了指鸣玉的右手，

　　“不改了吗？”鸣玉晃晃右手，
　　“不改了，”小双肯定地讲到，
　　鸣玉慢慢地展开右手，“恭喜你呀，猜对啦。”

　　一张折得很是工整的纸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鸣玉掌心里，
　　牵过小双的手，鸣玉将它交给了她，“打开看看，”
　　小双一点一点，很是新奇地打开纸张，

　　突然，三个明晃晃的大字映入她的眼帘——卖身契，
　　小双激动地捂住嘴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鸣玉读书时，小双常陪在她身边，闲暇时，鸣玉也很乐意去教授小双，得益于此，小双渐渐掌握了识文断字的能力，

　　看着小双脸上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鸣玉赶紧用衣袖去帮她擦拭，“往后你就是自由身，跟我呢，再也没有什么主仆之分了，”
　　“小姐，”小双又惊又喜，她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拿回自己的卖身契，
　　“还叫小姐呢，叫我名字吧，”鸣玉笑着安慰到
　　小双摇摇头，“小姐，在小双心里，你永远都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小姐，”
　　“还说傻话呢，”鸣玉继续帮小双擦着眼泪，“你比我小，要不，往后，你叫我玉姐姐？”
　　“玉，玉，姐姐？”小双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鸣玉激动极了，一把搂住小双，“从今天起，我就有一个妹妹啦，”
　　“小姐，谢谢你，”小双抽泣着，
　　“叫我什么？”鸣玉放开小双，轻皱眉头，佯怒道，
　　小双破涕为笑，甜甜地开口道：“玉姐姐，”
　　“这才对嘛，”鸣玉笑着揉揉小双圆圆的脸颊。

　　这份卖身契，她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拿到的呢，
　　当初，爹娘来告诉她，说是媒人来说亲了，说的是青溪县祝家的独子——祝赟赞，祝家经营着好几家布庄，成衣铺子，她们赵家则是靠养蚕，织染起的家，在外人眼里，两家联姻，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然而，对于赵鸣玉来说，这可真算不上什么福气，毕竟她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并希望有一天能成为缉凶捕盗，为民除害的捕快，最好是天下第一的那种，
　　如今让她被拘囿于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实在是憋屈得紧，
　　所以在爹娘刚提出这事儿的时候，她就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明明确确地拒绝了这门亲事，
　　爹娘表面上没有再提，可没过多久，祝家的人竟然来家里提亲了，

　　赵鸣玉简直是欲哭无泪，

　　她不止一次地打算逃走，可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只差那么一点心狠就能成功了，
　　最后一次，她终于狠下心，对家里的家丁动起了真格，
　　她成功了，但当她刚跨出大门口的那一刻，爹带着小双的卖身契出现在她眼前，

　　打鸣玉八岁起，小双就跟她在一起，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于鸣玉而言，小双和她早就跟亲生的姐妹一样了，
　　祝爹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
　　他说，小双的命运就系在她身上，要是她点头同意，安安心心准备出嫁，成亲那天，他自然会将小双的卖身契交到她手上；
　　要是她敢逃走，他就一定会将小双卖掉，至于卖到哪里，祝爹没有讲，但鸣玉凭借着对爹语气的捉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一个人逃走很容易，但要是加上不会武功的小双，就难得多了，
　　她求娘亲去劝劝爹，然而娘亲也说，把她许配给祝家，就是为她好，
　　鸣玉在家里偷偷摸摸翻墙倒柜地找了许久，也没有翻到小双的卖身契，
　　爹的威胁让鸣玉气愤不已，可除了气愤，剩下的也就只有无可奈何了，
　　实在是没办法，她只好选择赌一把。

　　她要赌，两个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的人之间是不可能有爱的。
　　她希望，能跟祝赟赞好好聊聊，让两个人都有机会去追寻自己真正的幸福。

　　只是没想到，姓祝的竟然一走了之，连谈一谈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不说，还用那么卑劣的手法偷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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