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的盛夏》Partor

12、伤口

　　五年后。

　　冬，寒风凛冽，初雪在橙黄色的路灯下飘落，落在徐未见肩上。

　　今天，泾阳下了很大一场雪。

　　徐未见停下脚步，靠墙站着，她从衣兜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细烟，在手上把玩着。

　　“啪嗒”地一声，烟被点燃。

　　她低下头，抽了几口。

　　“同学，抓住你啦。”

　　徐未见手指不争气地颤抖着，她死死捏住，压住心里的一股冲劲，久久地僵在原地，不敢动。

　　“同学，别抽烟，对身体不好。”

　　“嗯。”徐未见哑着嗓音回答，她低下头，用头发挡住眼角的眼泪。

　　“徐未见，为什么不敢看我？”

　　徐未见摇摇头，将低垂的头抬起，和苏清影对视，没几秒，她慌乱移开视线，“……好久不见……”

　　“嗯。”苏清影抬手，想抱她。

　　徐未见往后退了一步，笑着摇摇头，“苏清影，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所以，别这样。”

　　苏清影哭了，冰凉的眼泪滴落到徐未见的手腕上，“未见，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因为不相爱。”

　　苏清影笑了，“嗯。未见，真的好久不见了。”

　　“嗯。”

　　“所以……你抱抱我好吗？”

　　徐未见往前走了一步，停下脚步，回过头，将苏清影紧紧搂进怀里。

　　“苏清影，为什么没有去英格兰？”

　　苏清影强忍着眼泪，瘪瘪嘴，“因为我想见到你，徐未见，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你身边。”

　　徐未见笑了下，揉着她的头，“嗯，我知道。”

　　“未见，生日快乐！”

　　她说完，天空中响起声音，徐未见侧头看去，满天的烟花轰然绽放。

　　“谢谢。”

　　苏清影直勾勾地盯着徐未见，那明亮的双眼常饱含泪水。

　　雾蒙蒙的天空，月光晃动了几下，枯木顺着脉搏一根根地向上生长。

　　呲呲呲——

　　徐未见捂住双耳，蹲了下来。

　　苏清影着急地拿出手机，想拨打急救电话。

　　一只手挡住她，“没事，是耳鸣，心理问题。”

　　苏清影把人轻轻抱在怀里，颤抖着身子：“未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

　　“有。”

　　徐未见摇摇头，“苏清影，你冷静一点，这件事真的和你没关系，我自己的心理问题。”

　　苏清影又哭了。

　　“好啦，别哭了，小哭包。”说完，徐未见抬手揉了揉苏清影光滑的脸蛋。

　　“苏清影，我喜欢你。”

　　怀里的哭声停止。

　　苏清影抬起通红的眼睛，嫣然一笑，“讨厌你，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候告白。”

　　“好看，一点不狼狈。”

　　苏清影没说话，安静地想了一会，最后说了句傻里傻气的告白词，“未见，和我在一起，我会拯救你。”

　　“噗呲”地一声，徐未见笑了出来，拍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呀，我的小奥特曼。”

　　“……”

　　徐未见把人拉起，按着墙上，轻轻亲了一口额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苏清影没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余温，突然，整张脸变得通红。

　　“你偷亲我？”

　　徐未见低声笑了，“嗯，不给亲？”

　　“不给亲，我可不会和我朋友亲。”

　　“苏清影，谁说我们是朋友了？”

　　苏清影撒腿想跑，被人拉着衣领，拽了回来。

　　“皮痒，欠收拾。”

　　苏清影眉眼弯弯，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徐未见，“姐姐，我错了错了，下次还敢。”

　　徐未见笑了，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苏清影，你真的……”

　　苏清影嘿嘿笑了下，双手环住徐未见脖颈，把自己往她怀里送。

　　“苏清影，喝酒了？”

　　“没喝。”

　　“那就成。我们回去吧。”

　　“好～”

　　徐未见把人送到家门口，停了下来，“你家到了，进去吧。”

　　苏清影拽着她进去。

　　白炽灯下，大平层的阳台上依旧种了几盆月季花。

　　“未见，我加入芭蕾舞团了。”

　　“未见，这个房子大不大？”

　　“未见，你搬过来，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到时候再养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

　　徐未见看着窗外慢慢升起的月亮，视线收回，对上苏清影漆黑的双眼，她笑着点了点头。

　　苏清影笑着，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

　　深夜，微弱的月光被高大的树枝挡住。

　　徐未见站在巷子口，看清楚眼前的人后，停了几秒呼吸，抬脚往后连连退了几步。

　　“臭婊子，不认识我了？”

　　徐未见跑了起来。

　　“嘭”地一声，巷子口的左侧钻出一人，和徐未见撞上。

　　“徐未见，你想死吗？”

　　徐未见被狠狠抵在墙上。

　　“徐未见，你知道你爹在牢里学了什么吗？”说完，徐勇一个巴掌扇在徐未见脸上，拽着她头发，往墙上砸。

　　徐未见被三四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她低头，看着衣兜里响个不停的手机。

　　她摸出手机，“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徐勇将手上的钢管扔在地上，捡起徐未见的手机，“这么宝贝人？”

　　徐未见挣扎着，想抢过手机。

　　“嘭”地一声，钢管砸在她的手臂上。

　　徐未见死死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响，鲜血顺着唇瓣一点点渗透出来。

　　“哟，这么能忍？”说完，徐勇一个抬脚，猛踹了徐未见腹部一脚。

　　“咳咳咳。”徐未见咳嗽起来，把嘴边的血吐了出来。

　　徐勇把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着，“徐未见，你不爱报警吗？怎么这下不报警了？你快让警察来抓我呀，来呀！哈哈哈！你没想到吧，老子这么快就出来了！”

　　徐未见冷笑了几声，“徐勇，你他妈就应该被拉去枪毙。”

　　“靠！”

　　“徐勇，你有本事弄死我，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徐未见，你是不是忘记了，在户口本上，我是你爹，我在管教我自己的女儿，怎么能算打人呢？”

　　“他妈的。”徐未见整个人瘫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强撑着身体，想慢慢站起身，又被人踩了下去。

　　巷子口传来点声响，众人偏头看去。

　　橙黄色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少女，她头发凌乱，双眼含泪地站在灯光下。

　　苏清影紧紧捏住拳头，跑了过来，给那几个大汉，一人揍了几拳。

　　“别管我，你走。”徐未见拉住她揍人的手。

　　苏清影愣住，侧头，用那双麻木空洞的眼睛盯着她，“你也别管我。”

　　月光下，闪着银光的匕首慢慢刺进徐未见的身体，她低头，捂着腹部，将眼前的人推得远远的，“我……求你走。”

　　苏清影眼泪滴落下来，把人紧紧搂住，“徐未见，你别走，我求你了。”

　　她温热的温度传到苏清影的身上。

　　徐未见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风辰，家里坐着几个大叔，带着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她往后退了一步。

　　有一个大叔快步走到她身边，抬手摸着她脸蛋，发出猥琐的笑声。

　　徐未见回头，看着破烂的窗台，踮脚，站了上去，她回头看着屋内，乌泱泱的人群，却没有一个愿意帮助她的。

　　她冷笑着，往后退了一步，从阳台上一跃而下。

　　楼下破烂的电视机发出“呲呲呲”的声响，黑白的雪花在屏幕闪动着。

　　“嘭”地一声，一滩暗红色的鲜血挡住她的视线。她好像死了。

　　徐未见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黑巴克玫瑰花束，她嘴角上扬，手指动了动。

　　苏清影从花的背后冒出个脑袋，“你醒啦？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点不舒服？”

　　徐未见摇摇头，在苏清影掌心写下三个字。

　　“我很好。”

　　苏清影皱眉，拍打着她的手，“徐未见，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每次苏清影叫三个字名字的时候，就是她生气了。徐未见想。

　　“你不要保护我，我不需要，我比你更厉害。”

　　“徐未见，你为什么不让我卷进这件事情？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怕他们打断我的腿，让我跳不了芭蕾舞？”

　　徐未见低头，不敢看她。

　　“徐未见，我保护不了你。为什么事情总会变成这样呢？”

　　说完，苏清影哑了嗓音，转身走出病房。

　　“苏清影。”徐未见叫住她。

　　苏清影没回头，停下脚步，“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好像每次都差点运气。”说完，徐未见看着窗外的雪，轻声笑了下，“我每次都快要站起来的时候，又被人一巴掌扇倒在地。”

　　苏清影快步走过去，把人紧紧抱住。

　　“苏清影，我冷，很疼。”说完，徐未见眼泪顺着眼角流出。

　　窗外的冷气直达徐未见的心脏。

　　苏清影温热的身体紧紧地靠着她，却一点点地开始冰冷起来。

　　“谁也救不了我。” 徐未见想。

　　徐未见躺在病床上，单手伸出床外，她手臂自然下垂，触碰到地面。有人伸出双手，用湿纸巾轻轻擦拭过那只手，然后温柔地将放回被子里。

　　徐未见睁开双眼，和苏清影对视着。

　　苏清影笑了下，“弄醒你了？”

　　徐未见摇摇头，安静地看着苏清影，她恍惚了一下，感觉她们已经经历了好多好多事情，疲倦地眨眼。

　　苏清影用温热的手，遮挡住她双眼，“未见，不早了，睡觉吧。”

　　“嗯。”

　　窗边颜色交替，月光慢慢往下爬，太阳升起，积雪融化，水滴落在地。

　　徐未见侧头，看着病房门口站着的人，怔住几秒，然后礼貌性地笑了下。

　　“醒了？”姜芥把一束向日葵放在她枕边，“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

　　“对不起。”

　　姜芥笑着摇摇头，“我才应该对你道歉，之前的事情，是我太狭隘、自私了，也不应该对你有偏见，对不起了。”

　　“啊？”徐未见看着她，“阿姨，不用了不用了，我应该谢谢你。”

　　“阿姨真对不起你，等你出院以后，你和小苏好好在一起，阿姨以后再也不会去打扰你们了，你们成年人的事，自己把握。”

　　“阿姨？”徐未见看向病房外偷听的苏清影，挑眉示意她进来。

　　下一秒，苏清影的推门进来，挽着姜芥的手臂，“哎呀妈，未见受伤了，身体需要休息，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我送你回去吧。”

　　姜芥点点头。

　　等人走后，徐未见才反应过来，她们这算见家长了吧？她掀开被子，慢慢挪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发型。

　　“哎呀。”徐未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人都走掉了，没用了。”

　　说完，她失望地继续躺回病床上。

　　苏清影回到病房里，看着病床上颓丧的缅因猫，她勾唇一笑，快步走过去，抬手，揉着徐未见的脑袋。

　　徐未见看着她，“我还没准备好呢。”

　　苏清影摇摇头，“你不要准备什么，我妈妈她知道你特别好，会喜欢你的。”

　　“嗯。”徐未见看着她，片刻后笑了下，“你是不是帮我说假话了？”

　　“没有，我说，我特别喜欢你，特别爱你，离开你，我就活不了。这个不算假话。”

　　徐未见挑眉，看着她。

　　“哎呀，快休息一下吧。”说完，苏清影拉过被子，盖在徐未见身上。

　　“苏清影，为什么你经常哭？”

　　苏清影偏头，躲着徐未见的目光，“就……风吹的，风一吹，我眼睛疼。”

　　“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可能吧。”苏清影笑了下，“说不定，我们以前在某个地方相遇过。”

　　“嗯嗯。”徐未见点点头。

　　“我帮你替律所请假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