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难安》醉夕山

44、痕迹将消

　　门外不断传来敲门声，林随安戴着耳机麻木的把音量不断挑高，直到音乐声彻底掩盖住沉闷的敲门声，他才闭上眼一头栽倒进床里。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一夜未合眼。

　　刚到这边的家里林随安就借口休息径直上了楼，林婉书忙着收拾东西只说了一句：“把手机留下。”

　　林随安脚步一顿，继续往楼上走。

　　林婉书看着她叹了口气，等收拾好了准备去看看他时，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

　　她一下就慌了神，不停地去敲林随安的门。

　　刚开始林随安还会在门口回应她：“明天早上，我会把手机给你。”

　　后来无论林婉书再说什么他都不再回应了。

　　林随安就这么睁着眼一直到天亮，他很累也很困，头疼得发胀，眼睛也酸疼不已，但就是没有困意。

　　直到天光渐亮，林随安才又有了点生气，他慢慢睁开眼，坐了起来，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化。

　　林随安这回提前给徐悠南发过消息，让他今天不用等了。

　　他掐着时间，徐悠南大概已经到学校并且把手机放进了储物柜，才发送了消息。

　　【1741:徐悠南，对不起。忘了吧。】

　　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也都没有意义了，他太自私，祝福他遇新人的话说不出来，唯一能说出口也只是一句“忘了吧”。

　　发送完消息，林随安拿着手机起身，打开房门，林婉书就站在门口举起手，看起来像是要敲门。

　　林随安平静地仿佛一潭死水，把手机递给她，林婉书垂眼看着手机，别过脸说：“你自己注销吧。”

　　林随安就拿着手机把所有的账号都注销了，又递给林婉书，林婉书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检查了一遍又递还给他。

　　林随安接过来转身就想回屋里，林婉书却突然叫住他，林随安微微侧身去看她，她说：“我今天给你换个手机卡，这个就不要用了。”

　　林随安闭了闭眼，哑声说：“好。”

　　徐悠南收到了消息这回没有多作等待，正常到了学校了，还在去教学楼的路上碰见了林唯野。

　　林唯野拍了一下他的左肩，又从他右后方冒出来，嘿嘿笑着揽住他的脖子，“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随安呢？”

　　徐悠南任他揽着，说：“他说今天不用等他，让我先来。”

　　“这样啊。”林唯野想了想说，“又生病了吗？他最近总是请假啊？”

　　闻言徐悠南突然一股没由来的心慌，让他喘就上来气，他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

　　“怎么了？”

　　徐悠南摇摇头：“没事。”

　　和林唯野一起把东西放到储物柜后就往班里揍，到的时候林随安的位置上还空着，因为过了个周末，临走前林随安特地把书全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得放进桌洞里。

　　徐悠南把书包放下来，掏出来书准备早读。

　　早读开始了大概二十分钟，林随安依旧没来，倒是杨沫端着杯豆浆走了进来。

　　路过林随安的位置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对徐悠南说：“徐悠南，你一会把林随安的桌子搬到后面，后面的同学往前顺移。”

　　徐悠南猛地抬起头，茫然而不可置信的看着杨沫，他甚至是怀疑刚才因为早读太吵他听错了。

　　“什么？”

　　杨沫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一会下了早读把林随安的桌子搬到后面。”

　　徐悠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杨沫敲敲他的脑袋，“怎么今天那么呆呢，继续读书！”

　　早读一结束，杨沫就准备往门外走，徐悠南急匆匆的站起身朝杨沫冲过去，林唯野正准备拉他去吃早饭就见徐悠南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他的位置离得远，刚才并没听到杨沫说的话，但此时看徐悠南着急的样子也知道不是小事，也赶忙追了过去。

　　“老师！”徐悠南叫到。

　　杨沫闻声回头，“怎么了？”

　　徐悠南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让他呼吸都错乱了，“为什么要把林随安的桌子搬到后面？他不来了吗？”

　　说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声音都嘶哑了。

　　林唯野也在他背后瞪大了双眼。

　　“他转学了，不回来了。”

　　“什么？”林唯野叫到。

　　“转学？”徐悠南此时就像被迎面打了一棒打得他晕头转向，“可他抽屉里的东西还没带走……”

　　“啊那个啊，他家长来办手续的时候说不用收拾了，到新学校那边会有新的教材。”

　　“什么时候的事？他要转去哪里？”徐悠南哑声问。

　　杨沫想了想：“就上个星期五吧，转去哪里不知道。”

　　徐悠南闭了闭眼，看起来就快要站不住了，杨沫也看出来他的不对劲，赶紧说：“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林唯野在他身后听完了全程，上前一步扶住了徐悠南。

　　徐悠南摇了摇头，胸口却剧烈起伏。

　　杨沫有些不放心的看着他，说：“不舒服就来找我请假，不要硬扛，林唯野你扶他回去歇一下，然后别忘了把桌子搬到后面。”

　　徐悠南转身回了位置上，低头看着林随安的桌子，林唯野赶紧追了上来，他想问徐悠南为什么，但明显徐悠南也不知道。

　　徐悠南看了一会，忽然捂住眼睛，哑声说：“我知道了。”

　　知道为什么他之前早上没有出现，知道为什么他最近一直粘着自己，知道为什么总是看着他出神，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悲伤，知道为什么要在为自己放一次《自以为意》，知道为什么最后抱着自己说可以怪他。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因为他要离开自己了。

　　林唯野在他身旁，犹豫再三才开口，“你休息一下吧，我把桌子搬到后面。”

　　徐悠南忽然放下手，说：“不用，我搬。”

　　徐悠南搬起桌子，桌子很沉，里面装满了林随安的书，书里写满了林随安的痕迹。

　　他把桌子搬到最后面，看着里面的书发呆，林唯野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蹲在桌子面前。

　　他不太明白徐悠南为什么会这么失魂落魄，也许是因为林随安对他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林唯野想着想着心里也堵的难受，他蹲到徐悠南身边，恨恨地说：“随安他！怎么能这样，说走就走，都不跟我们道个别！别让我再见到他不然我……”

　　不然怎么样，他也说不下去了。

　　徐悠南听着，只想，其实是道过别的，周六那天他一反常态的约大家出来，就是在对所有人道别了。

　　圣诞节那天，是对他的单独道别。

　　“你有多余的书包吗？”徐悠南忽然问。

　　林唯野一愣，“好像…有个挎包。”

　　“借我用一下。”

　　林唯野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你要干嘛？你不会……？”

　　徐悠南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

　　林唯野挠挠头，“我一会给你拿过来，下午再装吧，咱们中午又回不去家。”

　　徐悠南点点头，转身回了座位，林唯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原来真的能从背影看出来一个人的情绪啊。

　　突然空出来一个位置，原来那一列的人要往前顺移，一瞬间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也都得知了林随安转学的事情。

　　“怎么突然转学了？”

　　“就是啊，这都高三了，突然就转学了。”

　　“妈呀，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还没加他好友呢。”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停，徐悠南静默地坐在位置上。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徐悠南拿着挎包去林随安的桌子旁装书，林唯野跟着过去帮忙，方淮也听到了消息赶了上来，帮着一起收拾。

　　徐悠南埋头把书一点点撞进书包放好，方淮看了看这个包，说：“应该装不完吧，要不今天先装一部分？”

　　徐悠南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声音响起——

　　“林随安转学了？”

　　徐悠吗烦躁的闭了闭眼，方淮扭头看见是汪不言，皱着眉说：“关你屁事。”

　　汪不言翻了个白眼没理他，继续对着徐悠南说：“是因为你俩谈恋爱的事吗？他才离开的？被他妈发现了？”

　　方淮蹭得一下站了起来，林唯野也瞬间扭回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汪不言看他俩的反应有些奇怪，说：“你俩不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好……”

　　说到这里，汪不言突然后知后觉的闭了嘴。

　　也是，关系好也不一定代表什么事都要说，况且以林随安的性格也肯定是不会说的。

　　方淮被这一个惊天秘密轰的半天没缓过来神，刚想反驳就注意到徐悠南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他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悻悻地闭了嘴。

　　林唯野大睁着眼，目光在汪不言和徐悠南身上来回打转，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干脆继续低头收拾。

　　徐悠南把书一放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看着汪不言。

　　汪不言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告的密，也不是我让他走的。”

　　这句话又刺痛了徐悠南，他沉声道：“闭嘴。”

　　“你到底要说什么？”徐悠南到现在都不明白汪不言为什么要来说这些话，究竟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来问问，不过现在看来你也不知道。”汪不言想了想又说：“不过我猜也是这样，怎么说呢，他…他妈妈我之前见过一会，反正，他跟他妈的相处挺奇怪的。”

　　“什么？”徐悠南皱着眉问。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感觉，和正常母子不太一样。”汪不言有些烦躁地摆摆手，“哎呀我也不知道，我走了。”

　　徐悠南还站在原地，林唯野站起身来看着徐悠南有些不知所措，方淮早被汪不言的话砸得没缓过神，此时呆呆的看看林唯野又看看徐悠南。

　　汪不言走到门口又突然回来，犹豫着说：“我估计他也是被逼到没办法，你…别怪他吧。”

　　挎包已经被书装满了，徐悠南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拎着包冲到储物柜前，拿出手机，想给林随安发消息，打开软件看见置顶的那一个聊天框有一条新消息，点开却发现已经显示“用户已注销”。

　　徐悠南看着林随安发来的那一条消息，短短的几个字，他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忘了吧？

　　徐悠南不死心的给他发送消息，一遍又一遍，可每一条消息前面都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发不出去消息了，林随安也接受不到了。

　　方淮和林唯野就站在他的背后，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到清晰，方淮和林唯野对视一眼，有些于心不忍的拍了一下徐悠南，“悠南，算了吧，随安…他已经注销了。”

　　说着说着他眼眶也开始泛红。

　　怎么就这么狠心呢，连个联系方式也不肯留给他们。

　　林唯野看不下去想去抢他的手机，“行了别发了，他都说让你忘了！”

　　徐悠南躲过林唯野要来抢的手，转身就往楼下跑去。

　　林唯野和方淮愣了一瞬也赶紧追过去。

　　可徐悠南发疯了一样地往前跑，把他们两个远远甩在身后，脚步声在教学楼里沉重的响起，到最后两个人竟然都没追上他。

　　林唯野气喘吁吁的看着徐悠南背影消失的方向，方淮才追上来，看他不追了还问，“怎么不追了？这行吗？”

　　林唯野咳嗽了一声，摇摇头，“不追了，他去林随安家了。”

　　方淮突然就说不出来话了。

　　“让他去吧。”林唯野拍拍方淮的肩膀，转身走了，脚步还有些趔趄。

　　方淮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跟上林唯野的脚步。

　　夜晚的温度更低了，风呼呼的刮着，刮得林唯野脸生疼，周围的路灯一个接着一个，全都昏黄一片，尚予归就站在最尽头的那个路灯下。

　　在离尚予归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林唯野慢慢停住了车，远远望着尚予归，没有出声叫他。

　　尚予归戴着帽子，发丝凌乱的贴着额头，正低头看着手机，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他抬头往一边看去，看见了停在路边的林唯野。

　　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朝林唯野走过去。

　　林唯野泄力了一般微微弯曲了脊背坐在车座上，看着尚予归一言不发。

　　尚予归感觉到不对劲，走到他面前停下，歪着身子问他：“你怎么了？”

　　林唯野看着他，说：“徐悠南和林随安在一起了。”

　　尚予归愣了一下，又直起身子，“嗯，挺好的啊。”

　　林唯野有些狐疑的盯着他看，又瞪大双眼，“你怎么一点都不震惊，你早就知道？”

　　尚予归双手揣进兜里，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林唯野摸了摸鼻子，“不是吧，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和他们天天在一块我一点都没发现啊。”

　　尚予归挑起一边眉，“因为我聪明啊。”

　　“他们在一起了，你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尚予归有些不解。

　　林唯野猛地仰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因为……随安转学了。”

　　尚予归脸色一僵，脱口而出：“什么？”

　　为什么转学，不言而喻。

　　尚予归垂下眼，隐住了眼里波动的情绪。

　　林唯野又垂下脑袋，轻轻拽住尚予归的衣角，喃喃道：“尚尚，徐悠南今天特别难过，你不知道，打从我和他认识起，就没见过他这么失魂落魄过。”

　　尚予归任他拽着，听林唯野继续说：“你说，他们还能再见面吗？”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尚予归闭了闭眼，声音很轻，“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