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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场梦 ...

  •   “关山记,为什么不要我跳下去?”
      平静的声音之下,一双空洞的眼睛凝视着关樾——熟悉,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这是他第十三次读档名为《不懂死亡,不懂浪漫》的虚拟恋人游戏,结果如同先前许多次——周山伦的程序已经被格式化,变得和游戏本身的设定没有区别。
      在这场模拟虚拟恋爱的游戏里,呈现在玩家面前的是一个统一的,死板的周山伦。
      但是他的“周山伦”不同。
      他仿佛是有血有肉的,脱离剧本之外,甚至有时还有些生活情趣——这也是为什么,关樾会选择尝试虚拟恋爱这种疯狂想法,并且还保持着相当不错的进展。
      对此,关樾一直期待着周山伦这个角色能带给他怎样的惊喜。
      最大的惊喜在昨晚,最根本的转折也在昨晚。
      他照样接入游戏,按照自己的计划清单和周山伦约会——昨天是看电影,今天是下班后的买菜做饭,后天是看海——倒不是他不想和周山伦做点别的,只是游戏就局限在这点地方,尤其是在热恋进度条满后,标记着主线的任务栏已经很久没有闪过。
      这个游戏已经被关樾玩得烂熟于心。之后的一切自然选择加速跳过。
      毕竟在这个游戏中,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只有周山伦这个意料之外还有点好玩的意思在里面。
      果不其然,在饭后,周山伦突然掏出一个戒指盒,直接单膝跪下向他求婚,早已准备好的美好的话也脱口而出:“你愿意作为我的丈夫,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
      真诚的面庞看得关樾有些愣神——在此之前,他还没有听说过有求婚的额外剧情,而且还有拒绝的选项。
      人的本质是犯贱。这个未曾预想的选项让关樾本来没有犹豫的心有些摇摆不定——
      拒绝之后,周山伦会怎么样?会装出一副无关紧要的事然后默默去跳……
      算了,这个贱不犯也罢。
      关樾总也忘不了刚开局的艰难——周山伦像是个定时炸弹,前脚刚走错一步,紧接着就跳楼。幸亏他运气好,周山伦也就跳了十三次楼……这些不值得骄傲,但值得回忆。
      最终关樾还是点下了“同意”。
      随后,那枚戒指被缓缓戴在手上,周山伦的吻不久也向脸上落来。
      这符合关樾的意料。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缠绵的上半身,便逐渐隐向黑暗。
      关樾坐在屏幕前,无所事事地等待着下一步操作。
      出人意料的是,最后的屏幕闪回了初始界面——他看到了周山伦萧条的背影独自坐在高楼边缘,摇摇欲坠——
      他的游戏账号被自动退出了。
      这不算意料之中,所以关樾毫无准备,他尝试重新登陆旧账号。没有小问题,但是有大问题——周山伦不单单穿衣风格变了很多,就连脸都开始和印象里的模板扭曲。但紧接而来的还有一则公告:“恭喜关山记成功打通隐藏结局【十全十美】,获得‘完美恋人’徽章。 ”
      他潦草一读,在读档一栏里理所应当地找到了隐藏结局存档。
      关樾有种不好的感觉,却也只能继续点击鼠标,选择重新读档——游戏界面很快回到了他们共同居住的小屋。摆设和之前并无区别,唯一的不同来自关樾自己——他手上的戒指没有了。
      这并非是所谓的隐藏结局的存档。
      折腾到凌晨,进度和零的差距只有零。虽然是不想承认的事实,但关樾好像只有放弃这一条路可走。
      可他依旧觉得太过可惜。
      或许还可以试试网络咨询……当然这个想法也是做梦。
      《不懂死亡,不懂浪漫》在全息游戏盛行的当下,依旧坚持自己的原始风格。虽然画风精美,但作为娱乐项目显然是不够看的。而创始人似乎为了贯彻这一点,游戏自上线后不仅宣传失败,而且策划基本也是常年离职的存在——游戏的主线只有单纯的救赎,其他则被日常恋爱的篇幅填满,可以说没有新意,甚至创作力低下。活跃用户常年在1和0之间波动。
      现今唯一可行的方法是等。
      但关樾可不想等——他对这个游戏的兴趣来源于“周山伦”的脱轨表现,本身就是上头产物的感情,等久了说不定那时候的热情还没有现在的百分之一。毕竟“热恋”会让人下意识忽略对方的缺点。但怎么说,自己半个月以来的时间折在里面,随便放弃也不算很划算的事情......
      长达三分钟,关樾在这种反复横跳的思想中越陷越深,根本做不出任何决定。
      最后只能选择睡觉,把问题留到明天来解决。
      这不能怪他。一些解决不了的问题总要留些空白去冷静,然后再思考。
      这真是一个简单至极的问题。
      于是在暂时没有问题需要解决的夜晚中,关樾入睡很快,甚至还久违地做了一场梦。
      梦境中,关樾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又似乎没有。
      因为他依旧认识周山伦,只不过人却跟以往大相径庭。
      说话不过三句,周山伦就贴了上来。
      他想说的种种和曾经的一切一起缝在肚中,成了周山伦身上一道永恒的疤。
      睡觉时偶尔的翻身后,它就展露在他的面前——每每看到它,所有的激情后留下的热汗,成了一把把背刺的刀,扎得他手脚冰凉。
      正好比,周山伦总喜欢让他吻在那张覆盖上一半金属的面颊;正好比,再激烈再不堪的时候,周山伦总喜欢让他对着那面金属皮囊独自欣赏自己放荡的模样;正好比,周山伦总喜欢用各种角度展示他那柔和中裹挟着锐利的金属侧脸,这让他总会在美丽中感受到要死的一种窒息感……
      躺在床上,周山伦湿热的气息环在他脖颈间,他过去总会无意识地向周山伦靠去,来获取更多温存。这种习惯是长时间养成的,直到现在也难以改正。
      但他不能总在迷糊的那一瞬间被冻醒,看着金属面上的水雾,隐约可以看到自己这张扭曲的面孔——仿佛狰狞的怪物。
      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种难堪局面的造成者是谁。他不能面对着这样的周山伦,更不能面对着这样的自己......
      无疑,这种无形的折磨是把杀人的钝刀。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掌握,恐惧和快乐在这种掌控之下,仿佛也没有多大区别。
      情绪上的倦怠,让他感觉自己老了很多岁。但他还如此年轻,他的恋人也如此年轻......
      关樾不自觉摸上自己的脸,用力撕扯,那张韧性的皮仿佛一拉就断,他的脸现在成了一块烂布,口鼻间满是铁锈味——可是他一点都不疼,只是依旧觉得脸上像是抹了一层油,粘腻腻的,像是黏住了许多飞虫,在他的脸上挣扎着,引发一阵接一阵的痒。
      他想要用手继续去抓,最后却被周山伦拉住了手——于是那双空洞的眼神里倒映出他此刻的可怖形象。
      他不动了,周山伦却依旧抓着他。
      “关樾,你怎么了?”
      被叫了二十多年的名字,一朝落在耳朵里,关樾人傻了,却也彻底惊醒了。
      这本该是一场无厘头的梦。
      一切的情景都可以以想象之名一笔带过。
      但从那个真实姓名从虚拟恋人的嘴里吐露出来的时候,他和周山伦的关系真正紧实地连接到一起。
      梦好像和现实有了交集——极恐怖的事情。
      关樾冷汗连连,不敢再去回想那时梦里的周山伦。记忆的蝴蝶被他亲手放飞,那张姣好面容成了翅膀上晃动的波点。
      它们不想远去,却也不敢靠近,只在关樾眼睛里打转。大脑里是持续的空白,单纯的没有任何意义的观赏里摒弃了一切,又或者是被强制抛弃了一切。
      那张脸依旧在无限缩小,旋转着掉进了蝴蝶扇动的翅膀里。那里好似黑洞,同样吞没着关樾的目光,一条看不见的细线牵扯着关樾向前,步步紧逼,就要抓到时,蝴蝶却向上飞去,他又该去哪里追赶?
      关樾的迷茫显而易见,无意识张嘴呼唤着什么,挽留着什么。
      终于,记忆的蝴蝶失去踪影,但他喉间不住滚动,突然弯下腰干呕着,大张着的嘴里发了大水,津液流过捂不住的指缝,如牵连的珠子吊在半空。
      猝不及防,那无形的东西被吐了出来,好像是游戏的奖励到了手——一枚烫金徽章正和津液一起接受他的端详。
      温热的徽章比滚烫的热水还要惊人心,比沾了水的面团还要粘腻。
      他照旧不动了,不说话了。
      无论怎样,就像死了一样。
      但他还在平稳地呼吸着,甚至于看到了又飞回来的蝴蝶——它似乎带来了更多的伙伴,能看得见的闪动的波点成倍地增长,脑海里有关周山伦的轮廓又开始清晰——最明显依旧是那半面金属折射的光线。
      关樾又想起来了。
      原来又是一场梦——以一种荒诞的脑内狂想为开始,以卧室的白色天花板为结局。
      他已经无力去思考别的——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就凭着以往的肌肉习惯去洗漱吃饭。
      日复一日的无聊动作,似乎就是为了今天——关樾的魂终于在沙发上就位,面前的空盘子里倒映着他正常的面孔。
      他抬头看向书房,漆黑的屏幕如同昨天的游戏结局一样——那个所谓的梦到底代表什么?难道周山伦会电子托梦?
      关樾不相信这样的事,而且就算是相信,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周山伦要托梦。
      难道是周山伦为了弥补他这三个月的损失?但梦里他和周山伦的结局都不太好。
      短暂的思考过后,关樾昏沉的大脑已经到了极限——勉强走了三步之后,整个人再次回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浑身放松懈怠时,睡意的侵蚀只在一瞬间。他很快又回到了那个诡异的梦里。
      只不过他这次没有看到周山伦。
      他看到了一团白雾,里面有个声音在指引他——这种指引难以抗拒——就像他当初被记忆的蝴蝶牵扯时,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那团白雾看上去很小,走进去却发现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又或许只是恐惧延伸的虚假感觉。不过他终于听到了一丝人声,那是简短到根本辨识不清的古怪声音——这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
      关樾又在雾里保持直线行进了三千多步,但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就连之前那唯一的人声也不再出现。
      这时的他本该停下或者去寻找另一个方向的路,却依旧困于脑海中无形的声音指引,踏着缓慢的步伐无望地前进。
      意识好似脱离身体,独立思考着梦中的一切——这就使所有的一切都被套上阴谋的外皮,包括那些没有意义的事物。
      那道听不清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开始之后不变的一切到底代表着什么?又或者这游戏和周山伦有什么关系?这到底是梦还是……他所恐惧着的本不该与此相关的现实。
      意识的线越拉越长,最终彻底折断,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这是因为关樾浑身颤动,几乎稳不住行走的步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雾里闪动。
      第一道光劈下来的时候,关樾惊得终于控制住了行走的动作,却意外发现自己脚下是一滩凝固的血液。不过瞬间,关樾脚底开始发软,麦色皮肤下逐渐鼓起红,渐渐扩展到整个身体。
      关樾的呼吸几乎是在挤压中才能艰难地实现。就像死去时随着血液四散流失的生命力,有什么正在从这具坚实的身体里抽取它所喜欢的东西,而关樾反抗不得。
      直到第二道光闪过眼角,关樾不可控制地向前靠近刚才闪过光的地方,才摆脱这种要迷失自我的感觉。刚才闪过的剪影似乎是有人撑着伞蹲在地上,可是越靠近,他越看不清明。最后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减至零,关樾才发现这里没有人,没有雨伞,只有裸露的石头——刚才不过是他的臆想和错觉吗?
      关樾错开石头继续向前走着。充裕的路口里逐渐挤满了肆意生长的树木,第三道光被树枝拉下来,在黑影堆叠处长出了鸟巢,鸟巢的边缘线在不断改变,里面有不断跳动的黑影,似乎有些东西正在生长——这些都在警醒前面的人不要再继续靠近它——但关樾无法阻止自己。
      就这样吧,能怎么样呢?
      关樾对于梦里一切荒诞都习惯了。
      可幸运的是,在关樾穿过鸟巢时,才发现鸟巢只是黑暗里线条的纠缠在视网膜上形成的假象,只是大脑的错误预警,并不是什么真正危险的东西。
      这样一来,关樾在这场梦里更加放松了——毕竟还能怎么样呢?他行走的步调甚至开始和意识里的节奏配合,怎么不算是一种进步呢?
      第四道光拦在即将散去的迷雾边际,打亮的那一角,关樾竟然分辨不清颜色,似乎完全超脱他的认知,脱离了整个世界——看上去恐怖,但荒诞里什么都能解释,也就无所谓什么来自未知的恐怖了。
      那分不清的颜色的主人可以说是一个高大的背影,在行走却没有离开原地。他的动作奇怪却有规律可循——每两步之后,他会向左手边鞠躬。关樾在向前的行走中直视了那个背影很久,那个东西貌似没有正面。而且从第一秒开始看到的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这人就像拧好发条的玩具重复着不可能出错的动作。
      这愈发让人升起一种想要破坏这种完美的感觉——前提是真的能找到乐趣的话。
      第五道光扯掉了头顶白惨惨的天空,有衣服源源不断地从缺口掉下来,关樾不自觉地去捡,去穿,最后身体变得极端臃肿,走路能迈开的步子连一厘米都不够。
      但这种行走还是要继续,于是动作就在一厘米一厘米的挪蹭里变得滑稽可笑,不忍直视。可在几百厘米后,衣服的枷锁已经被解除了。没有了臃肿的装饰,几百厘米里的故事只剩下铺在路上的那些脱掉的衣服。
      关樾心底从未如此轻松,似乎整个人将要像风筝一样飘上天空。第六道光如期而至,这次照在了关樾自己身上。他的身体似乎一半在熔化,一半在升华,向下到大地,向上到天空,仿佛要和整个世界融为一体。
      他和世界在身体上相互黏连,在精神上互相拉扯,分不开聚不拢,只能留下数不清的窟窿。这要怎么办呢?
      在这里,关樾的意识已经乱掉了——最后只能随世界而勉强摆动,这第六道光仿佛要终结掉这场已经荒诞过头的梦。
      可雾这时完全散去,突兀出现的第七道光如彗星般擦过天际,世界大亮如过曝的照片,关樾眼前发白,重重倒在湿润的土地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两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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