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门》尘一心

144、人生

　　“我们在一起相处这么多年，虽然我们的关系不正常，很畸形，可现在你辞职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赵渠说。
　　宋命蹙紧的眉一刻没有松过。
　　“所以你觉得，我是因为这层身份关系才和你不合适吗？”
　　“不是，是你一直很在意我的病。我看得出来，你想治好我，但其实，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我特别高兴，只要一开心我的病就好了。”
　　宋命忽然苦笑了一下，他低头时眼中含泪，眼眶通红的不像话，他缓缓摘下那副银色眼镜，别过头时，赵渠看见了一颗又一颗泪珠划过那张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脸。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宋命转过头，他的语气尤其温柔，此时带了一丝压抑的无奈，“赵渠，我之所以不同意你的感情，不全是因为我们的关系不符合职业道德，而是因为，比起让你得到一个爱人，我更希望你能先找寻到自我。”
　　赵渠扭过头，表情逐渐不耐烦起来，他不喜欢宋命给他讲什么狗屁大道理，他表达着不满道：“我不明白，我要的明明很简单，为什么就是这么难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只此而已！什么狗屁自我，你才是最重要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拒绝我，为什么非得和我讲这么多废话！”
　　“我和你说不清楚！”宋命说完转身就走，“你就不应该来找我，而我当初就不该接下那个丑橘子。”
　　赵渠追了上去，“怎么，你后悔了，对吗？！”
　　宋命表情一变，他没有回答，隐忍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也知道绝对不要去接情绪几乎失控的人的话，那样只会错的更多。
　　赵渠穷追猛打继续用那些话说道：“如果你的爱可以治好我呢？！”
　　宋命在听到这句话后站在原地，他忍无可忍对赵渠说道：“够了！”
　　“你爱的从来不是我，你爱的只是想象中的我！”
　　赵渠依然不依不饶，他站在原地，对着那个匆忙逃窜进医院的背影大吼：
　　“宋命，你这个胆小鬼！”
　　“你明明就喜欢我……”
　　当赵渠根据过往的记忆回到属于自己的家里，他发觉自己缩在的世界与梦魇外的世界完全没有关系。他打开门，屋子很乱，至少他记得他从来不喜欢把衣服扔一地，满地的垃圾，杂物，各种各样的食物垃圾，还有一堆CPD材料，板子。他刚踏进去这个屋内，脚下一个踉跄，啪嗒一声。
　　一个小机器人在地上站起来，那是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单片机小狗。
　　“爸爸。”小机器叫了一声。
　　赵渠下意识记起来这是他做的玩具，他蹲下身捡起来那个机器狗，道：“橘子。”
　　橘子露出可爱的表情，回应道：“在的，爸爸。”
　　赵渠在这个昏暗的房间内，他的内心生出一股孤独感，他坐在毛毯上，有些想哭，对着橘子说：“橘子，我的朋友们都死了，我喜欢的人也不喜欢我了，他很讨厌我，橘子，我该怎么办？”
　　橘子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声音响起。
　　“努力！”
　　“改变！”
　　赵渠吸了吸鼻子，他擦擦泪水，“可是我想回去啊，我要他们都活着。我想改变宋命……”说着说着，他想起什么，他忽然记起来他过去的那些在意的人都死了。
　　他痛苦流涕，而橘子只是看着他。
　　橘子说：“橘子爱爸爸！”
　　赵渠哭着，抱着橘子，他趴着桌子上抽抽搭搭。
　　他后悔了，他后悔说出来那个选择，他没有勇气选择噩梦的结局，也无能为力去承担一切。
　　他从梦中醒来，也从谎言中醒来。
　　他终于发觉自己谁也不想救，他只想见到宋命而已，他拨通了号码，那边接通了，只传来一个喂字。
　　赵渠说：“我答应你，我会去你介绍的心理医生那里，我会配合治疗。可是，你能陪我一起么？”
　　宋命：“抱歉，我不能去，我还有些其他事。”
　　赵渠：“什么事？”
　　宋命没有说话，手机屏幕上的数字一分一秒过去。
　　赵渠治好作罢，道：“我回去，但是你答应我，等我好了，我就回来找你好吗？”
　　宋命道：“好。”
　　电话毫不留情挂断，只剩下赵渠对着挂断的屏幕发呆。
　　而另外一边，明媚的窗边摆了一盆长势正好的蓝铃兰，风儿一吹，铃蓝摇个不停，从淡蓝色到深蓝色，再到绿叶日渐枯萎衰败，第二个年头转眼就来，窗边的花又结满了蓝铃花，风一吹，花姿宛如当年。
　　然后时间并没有因为某人的离开而停下，时间细水长流，它缓缓的往前滑动，不会等待任何人，也不会为任何人停下，它带走悲伤的时间，也带走开心，同时带来期待，希望。它就这么带来一些什么，又带走一些什么，可无论怎样，它从来不变过。
　　任何不懂的，总有一刻会明白，任何不理解的，总有一刻会忘记，任何人，任何事，任何伤痛在时间面前都显得无比的渺小和脆弱，最后每一件事物，每一段记忆，每一个人都会缓缓随着这条巨大的时间河流消失。
　　屋内的人时常望着窗外发呆，他的目光缱绻温柔，望向星光似乎在思念着谁。当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开始整理出过往的行李，一刻不停的收拾起来。
　　他翻出来许多照片，那是写有zq字母的照片，照片上全是拍的他的样子，有好看的，有不好看的，有认真的，有慵懒的。他把照片收藏好，只找到了两个人唯一一张合照。他拿着照片看了看，笑了笑，眼中含泪。
　　他知道那个人或许不会回来了，而他留下也并非是为了等谁，他一直在为谁解决一些人生问题，现在该他去解决属于自我的人生课题了。
　　他早就明白，也必须明白，人与人之间既可以很容易构建一种亲密关系，也可以很难构建一种长期关系，既可以相互成就，又可以相互伤害。
　　人生是一场独行。
　　当蓝铃花在那扇窗户上开了第三个年头，当屋内的男人再也没有等到那个人的到来，再到他已经搬走后，那盆花仍然在绽放。
　　而风依然光顾着这盆孤单绽放的蓝铃铛花，顺带吹走了夹在花盆上的卡片，卡片稍稍一吹就掉下窗户，它在空中飘起来，又掉在地上，无人在意，只有风看见了上面写着一句最美好的愿望。
　　“我的爱人得了世界上最温柔的病，请善待他。”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