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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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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命的语气十分不善,冷峻的脸庞在红光下叫人大气不敢喘,气氛瞬间凝固几秒后,赵渠将三杯水倒好放在桌子上,“没关系,你们慢慢说,反正怪物还没杀过来嘛。”
听到这里,宋命冷笑一声,坐回沙发,长腿交叠,双手交叉扣在膝盖上。
李知恩咽咽口水,眼神示意谢谢赵渠。她道:“宋哥,总之…张城遭遇了不公平的对待后一直处于情绪紧绷的症状,怪物的主战场在张诚的公司,我们试了公司内所有的地方,以及张城的家,都没办法找到安全屋来躲避怪物。”
安全屋?
赵渠听了半天,似乎不仅没听懂,反而越来越听不懂了。他望一眼宋命垂眉沉思的模样,在一旁扶了扶眼镜,问:“那个,请问,什么是安全屋?”
宋命依旧垂目思索,没理赵渠的问题。李知恩脸色一变也没说话,不过她大概知道眼前这个戴着黑色镜框,一脸斯文腼腆的男人只不过是刚刚入行,连什么是安全屋都不知道,何必再大费周章去解释。这时那蓝头发的时髦青年,捂住手臂向前走两步,道:“安全屋你都不知道?”赵渠见终于有人愿意回答他的问题,脸上都在发光,“嗯…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么?”
“字面意思。”年轻人似乎疼的厉害,连话也不愿意多说,皱眉道。赵渠理解了一下,也就是说,所谓的安全屋是这个大叔的安全屋,只要在这个叫梦魇的地方找到安全屋,就能救得了这个大叔的命。“没错。”年轻人上下打量一眼赵渠,露出些赏识的目光。“你理解的不错。可惜,我们试了太多地方都没有找到这个大叔的安全屋,而这个大叔也,”年轻人扫一眼那神志不清嘀咕个不停的张诚,连赵渠都能看出来这个大叔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极有可能是这里的东西逼疯了他。而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怪物,能将一个人伤成这样,能把人逼得快要疯了呢?
“我叫陈昭。”年轻人道,他望向眼前这个斯文的男人,眼中有些期待此人能告诉他叫什么名字。
可赵渠只是点点头,面向那个张诚而去。
陈昭微微一愣,看着赵渠自顾自走向张诚的跟前。
赵渠打量起这个男人的脸。这个叫张诚的男人有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肤色黝黑,五官窄细,像是瓜子糊在大脸盘子上做起了点缀。此刻这张脸面色惊恐,双眼冒着红血丝,眉毛紧皱成两条毛虫隐隐蠕动,鼻孔张大,手臂环绕在双肩死死抱住自己,一句话也不愿意说的样子。
这会儿陈昭看向赵渠,见对方不搭理他,泼凉水道:“我劝你还是别去理他了,他能说的都说了。”
赵渠听之,目光坚定几分。虽说他也不知为何要走向这个叫张诚的男人,但他心中总有一种感觉,他一定可以问出些什么。哪怕身边有比他更了解这些事情深藏不露的人物,但赵渠始终想试试。他想起了宋命问过他那些关于梦魇解决之法来自于压抑,遭受过的伤害,或许可以从中找到梦魇中的安全屋。
赵渠蹲下身,拍拍张诚道:“大叔,我叫赵渠,你,还好么?”
张诚缓缓抬起一双眼睛,细小的双眼又黄又红,粗粝干燥的皮肤,乌青的眼圈下像是遭谁抡了一拳。
张诚干瘪的唇里慢慢吐出一个字。
“滚。”
赵渠眨巴下双眼,他继续道:“大叔,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梦中的事情,或许我们都可以帮你。”
张诚慢慢转头凝视赵渠,眼底满是灰烬落下的绝望。
他说:“真没想到……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周围的一切都好安静,几个人没有再说话,只剩下屋内诡异的红光照射在屋内的每一寸。张城的嘴抽搐下,红光在他的脸上使得他无比可怜又怪异,他的声音从那张起着死皮的唇飘出。
“我当年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是大公司的职员了。可惜,一切只是一场梦。”张诚说着,嘴角笑了一下,扯起来的赘肉无比难看,眼角的红光却透出幸福的神情,恍惚间他回到了十年前。
……
……
我叫张诚,如你所见我是个老男人了,今年三十五岁,不过一年前我事业有成,我有伴侣,我有豪车,有二环的房,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他妈的简直是人生赢家。
我常常想,我所得到一切。房子,车子,票子,女人都是我努力得来的。要不然我累死累活出差是为了什么?要不然,我给公司那帮老家伙要死要死挡酒,是为了什么?要不然我加班几点熬到半夜是为了什么?我所挣的每一分钱都不是钱那么简单,我挣的是我的面子,是一分体面。
人要脸,树要皮。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我累死累活辛苦为公司创造几百万业务时,公司居然趁着招了一批年轻,便廉价好用的实习生来顶替我的位置。公司不要脸,裁员裁到我这个大动脉上,我试图报复公司,报复董事会这群王八蛋,报复之前摇尾乞怜讨好我,转而去舔别人脚的墙头草,可惜我因为涉漏公司机密遭了起诉,我被人收拾了一顿,我的房子遭人无故闯入□□劫,我的车无故落入河里,我的钱也全赔偿给公司。我知道,我惹到了不能惹的家伙。可我不想屈服。我看见从公司出来的那个新来的小伙子,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为什么被裁的不是他呢!哦,我想起来了。这个臭小子不就是总经理的侄子么?
对了,还有那个穿得土里土气,举手投足都满是装模做样的女同事,为什么被裁的不是她呢!
哦,我想起来了,这个女人经常出入董事会,时不时传出些风言风语。
这些人有后台,有背景,牛逼,了不起,傍大款,无所不用……
可是他妈的为什么偏偏就是老子呢!老子做错了什么?老子有错么?为什么被裁的不是他们呢?为什么非得是老子呢?!
老子不甘心。
我张城不甘心。
我试图挽回一点利益,属于我的利益。我到了公司可没有人为我说话,我知道除了我在做梦以外,其他人都早早的醒过来了。
从那以后我时常做梦,梦中有一个怪物东西疯狂追杀我,想要砸死我。我恨,恨为什么我在梦中还要被这些事情困住,他妈的凭什么杀我,明明不是老子的错,妈的凭什么?!!
老子忙死忙活睡在公司,赶点熬烂了身体做的方案,你们说扔就扔,说不行就不行,老子在工位上的时间比老子活着的时间都长,我妈死的时候死活不批假,老子有多少次在楼道偷偷哭,在天台哭,老子他妈的多想跳了了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诚绝望的怒吼起来,一把抓住赵渠的衣领猛的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死死不肯松手。见这症状,赵渠还在沉默中,一时没回过神来,喉咙倏地传来窒息感。他本能抓住张诚的手,咬牙道:“张诚,你先松手…有话好好说……!”
“嘭——!”
一只水杯猛然砸在张诚的额头,碎裂的玻璃片碎了一地,水蹦炸而出溅了张诚一脸,让他清醒过来,吃痛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痛哭。
赵渠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口呼吸着空气,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脖子,扭头看向砸砸水杯的人。
此刻,宋命拍拍手,不耐烦的“啧”一声,望着赵渠。
李知恩都没反应过来,见到赵渠脱险,上前去扶住对方,“怎么,他没伤到你吧。”
陈昭被张诚吓了一大跳,事实上他没想过这个家伙居然会来这一套。他上前指着张诚,怒斥道:“你这个大叔真是够了啊!人家好心好意帮助你,你居然以德报怨啊!怎么你想死,还要拉着别人陪葬吗?!”
张诚坐在地上,面色冰冷,额头流出殷红的血,麻木的抬头,说:“反正你们也找不到安全屋,不如我们一起死吧!”
陈昭面色惨白起来,这不是他一个实习生能解决的事。再说,九尺门可没教过这个,委托人在梦魇中绝望后竟然疯狂的要拖人下地狱?虽说这在人性的劣根上早已是不意外的事,可这一切还是令陈昭心中一阵恶寒。他求助般的看向李知恩,似乎在问该怎么办。
这会儿赵渠摇摇头,顺势抽回来李知恩扶着的手,靠在一旁,他说:“李小姐,你确定你找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安全屋?”
李知恩一愣,她点点头,“没错,我们找了公司能找的所有地方。还陪着这个家伙去了洗脚店,按摩店,他说他喜欢放松的地方,说不定就是他的安全屋,真是的,我居然会相信这个男人的鬼话去那种地方。”
赵渠皱皱藏在锅盖刘海下的眉,他试探道:“或许…李小姐,安全屋,难道一定是一间屋子?”
李知恩被问的一愣,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赵渠身侧缓缓走来一人,只在身边几步之地,一股好闻的香水味入了鼻腔,然而这不仅仅是好闻的味道,更是一种浓烈的安全感。
赵渠忍不住回头,看向宋命。宋命站在原地,目光中在看垃圾一般看向张诚,道:“你要是想死别拉着我们,大不了我们现在就出梦境。”“别别别,宋哥你别生气,人还是要救的,毕竟……”李知恩朝宋命做了个大拇指摩擦食指的动作,“钱都到账了,宋哥。”宋命扫一眼赵渠,“既然钱到账了,那我的员工差点出事是不是得支付些精神损失费?”李知恩愣了一下,扫一眼赵渠,连忙点头。虽说不知赵渠跟宋命什么关系,可依了宋命的性子还是答应的好。“好好好,听宋哥的,”她的话锋一转,问:“宋哥,那你想到了安全屋可能会在哪里么?”
宋命却转头对赵渠道:“有的时候,中了梦魇的人所要寻找的安全屋不一定非得是一间屋子。反而,安全屋不一定非得是一个空间,也可以是一些委托人的用品,衣物,照片,哪怕是一颗石头,都有可能是所谓的安全屋。所以安全屋无论大小,无论真假,无论物质形态,有时是一扇窗户,有时是柜子,有时也可以是一张照片,虽说看起来很难,但只要细细揣摩委托人的话,找到委托人心中有执念的物件,或许才能逃脱掉怪物的追杀。”
赵渠听了有些迷糊,似懂非懂道:“哦…那张诚的安全屋你觉得…?”
宋命的眼睛凝视住这个比自己矮一些的男人,目光深邃漆黑,一点星辰在黑暗中格外漂亮,这双眼睛看得太久会像漩涡一般将人卷进其中,赵渠往往不敢多看,便避开了这双眼眸。
宋命道:“你应该猜到了吧。”他毫不意外,平静的说。
赵渠微微咋舌,“啊…我是猜到了一些,但不知道对不对。”
陈昭十分意外,他已经放下了捂住手的手臂,激动道:“什么,你知道了么,那你快说啊!”
李知恩也附和,“对呀,赵渠你快说说看。”
赵渠扶了扶眼镜框,眸子注视着宋命,两个人的脸在红光中布满诡异的光彩。
“我觉得,安全屋就在原地。”赵渠怕大家没听明白,重复一句:“安全屋,在张诚工作的位置。我觉得那就是他的安全屋。”
陈昭意外的叫了一声,“这不可能!”他本以为会听见什么有理有据的理由来说服大家,原来只是一句无足轻重的猜测,而且这猜测也太不靠谱了。他大喇喇走向赵渠,道:“赵渠是吧,我实话和你说,这个大叔的工位就是怪物爬出来肆虐的主战场,如果办公位是安全屋,你想让大叔待在原地不是等死吗?”
“那不是正好如了他的心意。”宋命道,冷冰冰的扫一眼地上垂头丧气的张诚,“再说,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会不会死?”
“宋哥,不是吧,你也认为你家这老员工说的是对的?”李知恩这么一股脑脱口而出后,有些后悔了。毕竟宋命的本事是九尺门公认的,他不可能这么没头没脑的承认一个新货所说的话,所以这叫赵渠的男人说的也许真的有道理。可这也让李知恩越发好奇这二人到底什么关系,不知为何她老是感觉宋命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脸也似乎没那么黑了。难不成也是这个叫赵渠的男人说中了心中的猜想?
她低声靠近赵渠,道:“小赵哥,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安全屋会是办公区么?”
宋命不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人?”
李知恩连忙摇摇头,尬笑起来。
赵渠一愣神,没敢看宋命现在是什么表情,压制心中怦怦乱跳的心脏,想了想,他的确是宋命的人,毕竟打工人也算人嘛。赵渠道:“我其实也算瞎猫碰上死耗子。如果张诚如他所说曾经十分卖力工作,公司给予相应报酬给了他所谓的体面,我想,他曾经最轻松的地方一定是他的工作的地方。因为,哪怕再辛苦的工作,能让一个人同时获得报酬和体面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我想,那段时光也许是大叔最开心的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