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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夜里宁静,丑时二刻已到。路过的更夫瞥了一眼匆匆而过的许君安。按点到达段家后门处,她止不住地喘气,待气息平稳后,轻轻吹响悬挂脖颈的口哨。不消片刻,掌着琉璃烛灯的丫头问清来人后打开门扉,邀许君安进段府后园,略带歉意地启唇:

      “大夫请进,您上次走的是北门,但是由于这次家里新增护院,北门已经不方便支开,只能让您在东北角门等。我家小姐专门趁大家都睡好后,偷偷让我放您进来。”那掌灯的女孩用手示意许君安悄声行走。

      进门后,绕过堆砌的乱石和假山流水,见偌大的几件上房中,只有东边那一间纸窗上些许透过暗暗暖色。待那房门开后进入,许君安才得以见到今晚的病人——段湘。

      许君安在夜市化名为玉禾,客源一是来自葛清的推荐,二是之前由她看过的病人情况皆有所好转,口碑在夜市无人不晓。坊间传闻玉禾大夫只在晚上看病,许多人猜测此人身份恐有秘密,不便白日来往。

      只有许君安知道自己白天名义上是葛家好意收留的病秧子,戏得做足不说,实际上是葛老头的学徒兼免费杂活儿工,哪来的白天时间去挣钱看病?

      而那些病人多是怪病偏病,白日市面上能求的医都看过还不见好,只得试试玉禾的本事。

      坐在檀木桌旁止不住地看自己手上覆着帕子的段湘,见她来了便笑意盈盈道:

      “玉禾姐来了,上次多亏了你才未曾让我被贼人偷盗,阿湘不胜感激。”

      两人心底都清楚玉禾无非是化名。

      段湘正要起身以表谢意,却被许君安急忙抬手按住肩头。“阿湘不必,上次那贼人也偷走我的碎银,帮你是顺手的事。阿湘不用下地,伸出手便可。”

      段湘应是,伸出手腕,后又暗暗瞧一眼许君安的面容,低声问:

      “可是玉和姐因为面上有胎记一类而带上面纱?”

      许君安将包裹放在糊着软烟罗纱窗旁边的红木桌上,走向坐在架子床的段湘,解释道:

      “我不会武功,当时盗贼经过我身边时我是略使些许迷香,平日遮面或者乔装是为尽量躲开心术不正的歹人。”

      许君安看到段湘的手,有些疑惑她为何用帕子掩着掌心。

      但等许君安看到段湘被打的手心时才知道为何,心底只觉得看到那些红肿就感到火辣辣的疼。

      “上回我来的时候明明手好好的,谁舍得打礼部侍郎的女儿?!下手极重,至少得有三十板子。”

      段湘只是微微扯动嘴角,低头用帕子复遮掩住,示意这没什么。

      许君安将手指搭在段湘手腕处,开始摸脉,之后便紧皱眉头,低头询问道:

      “夜里可还是会心悸?”

      段湘正要点头,房门外骤然响起丫头的低声提醒:

      “小……小姐,有人来了!”

      段湘反应快,立刻拉着许君安躲到她的床铺里,放下帷幔后转身拿起手边的剪子,同时房门那边传来开合的声音。

      “哎呦湘湘,这个点不睡,剪什么烛花?”

      来人是江夫人,约莫年约三十有几,因夜半噩梦惊醒,只穿一身中衣踱步来到园中散心,忽见段湘屋子里此时还亮着,便过来瞧瞧。

      江氏并未多责怪段湘,而是接着火光仔细端详她的面容。

      “你好几个晚上不睡,变成黑眼熊猫可怎么办?再说下周皇宫就开始选秀,最注重长相的,可经不起出岔子……”

      段湘眼帘默默垂下,饶是知道已无法改变什么,但是心底宛如被刀割下一半,感到空荡荡的同时,留下的那半又疼痛万分。

      恍惚间,后园槐树上那抹青白玉色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彼时他拿着画窜到树上,乱飘几眼啧舌感叹:

      “这画的不中啊……”

      追到树下的小孩气喘吁吁,不会爬树。左右看看,她去旁边找到爬后房屋顶的梯子,颤颤巍巍地打算爬上去要画。

      “虽然不怎……不对,画的不是你,跟你没关系……快还给我。”

      那人轻巧地从树梢间断续借力,安稳落地,冲拿着梯子摇摇晃晃的段湘摇摇手上的画。

      “嘿!我有问你画的谁吗?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东西归我了。”

      那人摇着手上的“威胁”,带起纸张刷刷翻飞的声响,转身逃往别处,跑动的动作连带着画上的少年一起逸动,和着被春风吹落的槐花,一齐跃入正伸手抢画的段湘眼底。

      她伸手一捞的瞬间,满眼的槐花乘风而过,落在院中因红鲤跃水而出引起的涟漪旁,落在凹凸不平的山石一隅上,落在早已不见人影的石青小径处。

      “湘湘?难不成你也做噩梦了?”

      江夫人心里疑惑,不知为何段湘愣住好一会儿,只以为她是白日学女红,绣样子劳神过多,握住她的双肩止不住担心。

      “那个……娘我没事,没做噩梦,只是突然醒来而已,等会就睡。”

      段湘收住其他心思,看见母亲担忧便装作困倦的样子,胡乱说自己要睡。

      而躲在帷幔后的许君安此时微微掀起茶色帘一角,打量着屋内的情况。

      还没走啊……

      她的眼神看向纱窗旁的红木桌上,见自己包袱不是特别惹眼,遂放下心来。但眼睛忽然瞅见一个极为尖锐的物件,既不是钗簪等女子梳妆之物,也非针线一类。

      那是……箭头?!

      许君安仔细瞧后才发觉,那尖锐物件竟真的是一支箭?!

      令她想不通。

      段小姐善于文墨,尤善诗词,并且段家家主段如晦现如今任朝中的礼部尚书,兄长段慧今年刚进士及第,一家子都快泡墨水里了,为何在段小姐那里有箭?

      这厢许君安疑窦丛生,却百思不得其解。而另一边段小姐匆匆回神,江夫人扶着她的小臂忙劝:

      “你这孩子,刚才嘟嘟囔囔说什么呢,快睡吧啊,别明天走神,到时候回你爹话一个不小心,惹他不开心,又像今天一样被打手板子,你要知道,娘是最心疼你的。”语毕,还温柔地抚摸段湘的脸颊。

      段湘听到这话后咬紧牙关,眉头微皱,只是赶客一般地扶着头:

      “娘,我有点困了。”

      “哎,好,睡吧。”江太太一听女儿困了,立马麻溜做别推门离开,往自己卧房去。

      等听不见江太太的脚步声后,许君安才不紧不慢地从床幔钻出,继续给段湘把脉。

      “我一开始以为,阿湘你是自小底子不好,但是刚才听见那番话,才发觉你的心悸可能是心病?”

      段湘自从江太太走了后就叫人取来灯罩掩住明火,并将桌上的灯放到地下,这才敢放心说话。

      “可能是吧,毕竟我在这个家里,恨我的有两个人,我恨的有三个人。”

      许君安一听思索片刻后明白她的弦外之音,颇为惊讶:

      “你父亲和哥哥恨你,你恨你母亲?但是明明……”

      段湘低头敛眉,将剪子放回匣里,抬头看向房门,那是江夫人刚才离开的方向。

      “呵,她对我好是有条件的,只不过希望家里出一个贵妃,我是有利用价值的木偶而已,”她将视线收回,转向面前的许君安,“如何,玉禾姐?”

      许君安将手收回,略微回想之前从葛清那里得到的须毛根丸的功效,虽对心病无甚影响,但是仍有宁心平燥助眠的效用,段湘心悸是心里事太多自己憋着。思来想去,还是从布袋里拿出墨色匣子递给段湘,又着人要来纸笔。

      “先服用须毛根丸,并按照此药方服用三日,三日后我再来。”

      段湘接过药方后转身找银子给许君安,许君安此时却向红木桌走去,拿起那支箭细细揣摩观察。

      箭头上有标志,是鹰隼的花样,像是属于哪个组织或者是上头的人专属。

      她记忆力很好,绝对见过……但,是在哪里曾经见过?

      这种标志一般不会出现在她们这种人的视线里,毕竟认识这鹰隼的人除了是使用者,就是死者。

      “阿湘,你从何处得到此物?”

      段湘回头,双眼掠过那箭矢只觉得像是被灼烧一般,瞬间移开目光,急匆匆地从许君安手上夺走那支箭。

      “捡来的……玉禾姐,这是问诊的钱,三日后还是此时,我在这里等您。”

      许君安也没多问,心里却觉得那支箭的标志透着古怪。她出门后在掌灯丫头的引领下走到东北角门,忽然发现自己一直走神,觉得手头空捞捞的,猛然一拍脑门。

      “坏了!布袋落下了。”说着正打算抬脚回去,耳边倏然响起猎猎风声,三五个黑影犹如鸟雀一般轻盈落地,许君安在听见被踩碎的落叶声后心上一紧,转头一望。

      这帮……黑乌鸦?

      段府养一堆……刺客?还是死士?

      此时许君安还在心心念念找回布袋,没管太多,正准备原路寻段湘卧房,顷刻间被人捂住口鼻,意识昏沉之间听见那帮“黑乌鸦”的话,让她意识到这帮人和段府没关系。

      “段湘,应该没错吧?”

      许君安心里大吼:人都认不清!绑错人了!错大发了!

      旁边的掌灯丫头早已无声倒在地上,连救命都没喊出来。

      许君安也终究抵不过麻药的强劲直挺挺地倒下,不省人事。

      她昏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幸亏没带阿欢,即便阿欢会武,她也无法抵挡那些带着鬼面的“黑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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