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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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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干冷的地宫中道路曲折,空旷的廊道回荡着许君安气喘吁吁的吐息声。
在画屏救自己之前,她还在怀疑画屏是刘弈歌放入地宫的探子,还是八王已经渗透凌云阁的证据。
问题在画屏解救自己后迎刃而解。
就在刚才,她杀的人数量太多,多到几乎赶上她曾经救过的人的数量。
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堆,火铳的铁弹丸已经捉襟见肘,从包围圈中闯出之前,八王已收拾好自己急忙出现,匆忙地抢过长枪准备投掷,想要一举射穿自己。
她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关键时刻。
一颗枣核嗖的打在他的腿弯处。
瞬间,整个人的力道被卸掉。
八王有些愣神,一时的偏差让长枪恰好和许君安擦身而过。
他回头看向那个罪魁祸首,发现是枣核后额角处青筋爆出,锐利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扫过停留在周围不敢抬头的美女,最终将视线落在和他恰好对视的画屏。
许君安没敢回头看,撒丫子就跑。
两旁的字画,飞一般向后倒退,冰冷刺骨的寒风钻进她的衣领,袖口。
至少左边的路肯定走不通了,而且八王目前已经下令封锁地宫,她刚才也听见何贤调动禁军的声音。
插翅难飞,时间有限。
距离之前的岔口越来越近,她踏过之前投掷在地的玉环,毅然决然地放弃和出口那帮人硬碰硬的决定。
许君安以为两边又是什么不可说的字画,谁料越走越让她心悸。
不是字画,而是两边一排排的牢笼,坚硬的铁栏泛着冷光,看的她心里发毛,斗胆瞟了一眼,而这里边的……
是人,又不太像人。
浓重的铁锈味蔓延,一直萦绕在她的胸膛、鼻腔,粘腻腥臭令人作呕,两排牢里的人此时一动不动盯着她,如死水般沉寂,混浊的眼睛带着血色,被它扫过的身体汗毛倒竖。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嗅觉和听觉会更加灵敏。
忽而前方传来熟悉的铁链声,以及喑哑的低喘声,在极力忍耐的同时发出悲哀的嘶吼。
是从前方右侧窄门传出来的,没有光亮,没有铁栏。
许君安越靠近,耳朵越能捕捉到痛苦的低语。
窄门处露出血迹,干巴巴的凝固在地上,止步在她的足尖前,血色流淌过的痕迹像一条扭曲匍匐的蛇。
就在她犹豫如何去找梨白草时,一个轻佻男人的挑衅声从前方传来,不久又一次传来痛苦万分的呐喊。
充斥绝望的叫喊撕扯自己的灵魂,她从没有听到过如此让人心惊胆战的嘶吼。
像是被咬死濒临死亡之际的猎物发出的最后一声惨叫。
有人在里面慢悠悠地来回走动。
“这腿还是太健全,毕竟曾经庭狱里最活蹦乱跳想逃跑的就是你,结果到现在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你还在这里,讽刺又好笑。”
他看着刘弈歌被吊在空中的双手,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想要钥匙吗?”
……
“一看见你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我就想灭了你,毕竟不该出生的,还是让你去死最好。”
许君安缓步上前,透过窄门看到那个被锁链捆住四肢的人时瞳孔微缩,手指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到这里血味最重。
那个人低垂着头,跪在地上,全身被盐水浸泡,恰好漫过他的脚踝和膝盖,身上的衣物有被鞭子抽过的痕迹,破烂的衣服裂痕下是皮开肉绽的伤痕,关节处已经一片血肉模糊,隐约能看到白森的骨头。
而泡在池子里的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她也熟悉。
数了数自己手上的铁弹丸,还有四发。
而当许君安细细打量那个围绕池边转圈的人时,有一瞬怔愣。
平常人也就算了,许君安的记忆力很好,而手握着皮鞭围着池边的人,曾经在京城户部侍郎家的门口和她打听公主殿下的近况。
彼时她的身份还是冒牌的公主婢女。
他的腰间别着一把玉笛,明明会衬得此人温润平和,但是许君安也清楚,刚才那些残酷的话也是出自他口。
“嗬……嗬……”
盐水池里泡着的刘弈歌神志不清,猛然被血呛住咳嗽,当他强忍着盐水刺激的痛觉,抬头睁开眼时。
那道视线,没有防备的,落入偷偷窥伺的许君安眼里。
为什么?!
他的脑子如同被冻住一样无法转动,眼眸里没有惊讶,只有绝望。
为什么要来地宫?这里怎么可能有她的任务?!
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他干涸已久的眼眶忽然有些酸意,而须臾一顿毒打再次让他咬紧牙关,那些流动的温热渐渐覆盖那些凝固的血色痕迹,流淌过她的脚边。
许君安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血流如注,生命渐渐迈向消亡。
每落下一鞭,痛苦之色多一分。
她的眼睛里渐渐渗出湿润。
明明这种方式去死,甚至不如一刀解决了来的爽快……
血还在流,鞭子抽打的声音还在继续。
没有过多犹豫,几乎立刻手中的火铳乍响,一瞬间贯穿方青的肩膀。
但当听见乍响的瞬间,方青停鞭的同时,刘弈歌终于像解脱了一般垂头,却瞬间缓缓闭上眼睛。
他已经没有能力保住她。
而一旦她选择反击,她也……
“看来进了另外一个老鼠。”
方青的身体颤动,随即眼神立刻锁定罪魁祸首,不顾身体的疼痛突然嗤笑,蹲下身子抽出刘弈歌的腰带剑,随后如风一般像许君安飞来!
见他近身,许君安丢下笨重的火铳的同时按动手腕,一发三箭直冲方青而去。
方青凝神敛眉,手腕翻转挥动剑柄,软剑似游蛇灵活蛹动,格挡了两只箭,眼见避让不及最后一支只能侧头,箭头堪堪擦过他的鬓角。
在他格挡袖箭的空隙,许君安抢夺池边被丢在刘弈歌面前的钥匙,行云流水地打算开锁。
饶是被鞭打了半个小时,刘弈歌仍然强撑着抬头提醒:
“背后……”
许君安听到他的提醒,对他宽慰般地笑了笑,开始倒数。
“三,二,……”
还没数到一,想接近她背后的方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捂住胸口似喘不过气,面目狰狞地和抬头的刘弈歌打个照面。
“用毒有什么意思,净使旁门左道法子……”
许君安解开束缚刘弈歌铁链的同时,他整个人已经不可控地陷入昏迷。
许君安看到他浑身的伤口溃烂,想把他从池子里拖出来止血,一边拖一边嘟囔。
“不管什么旁门左道,只要可以达成目的,都可为我所用。”
就在起身打算拖走失血昏迷的刘弈歌时,她耳边感觉到一阵寒风,随后霎时脖颈一痛,有什么力道极大地击打自己的脖颈。
登时许君安不受控地晕过去,在她的身体倒在水池边之后,背后的葛清举着手刀站在她后面,面色冷静。
那人没看匍匐在水池边的两人,回头向方青走去,默然拎起他的衣领拖着走向水池。
下一瞬,葛清毫不犹豫地往方青嘴里塞进乌漆麻黑的药丸,随手捞起一手带着血味的盐水灌入他口中。
“咳咳……咳咳……”
半晌,葛清见方青幽幽转醒,被刚才的盐水呛得不行,这才将视线投向跪在池边昏睡不醒的许君安。
布满皱纹的手怜惜地抚摸过她的发梢。
因为常年手工锻造铁器,手掌变得粗糙,虎口和指尖上存有老茧。
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刘弈歌时顿了一下。
“方青,你没说过会把他的手扭掉。”
而此时大好的方青似乎终于恢复清醒,使劲晃了晃头,邪笑着活动自己的关节回应:
“我自己的儿子我打不得?再说了……”他回头一把将角落里的女人拽出来,笑道:“你再多说一句就摘掉你侄女的眼!”
被强拉出来的女人并没有反应,眼睛空洞失神,只会机械僵硬地看着旁人。
“那是你和葛鸿的账,我只负责当好太子的眼睛,别忘了你要为这里的所有事断后,最好干干净净,没有指向东宫的线索,包括那个人的嘴,也给我封死了。”
没施舍给披头散发的葛雪瑛一个眼神,葛清起身便走。
方青将池子里的两个人悉数捆起来,瞥了他一眼,嬉笑道:
“老东西,你也就得太子暂时重用,看在你救我的份上别怪我没提醒你,他周睿渠根本没派人治你老娘!也不会救你老娘!你这个蠢货老头算枉付真心了。”
不知是哪几个字触动葛清的神经,让他迈出窄门的步伐堪堪停住,机械僵硬地回头,面无表情,眼睛里像是燃着一团火。
没有任何迟疑,葛清像风一样迅速靠近狂笑的方青,布满苍老痕迹的手指有力地陷进他的颈处皮肤,而方青别无他法,只得死死扣挖葛清的手臂手指。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扼住命脉的中年男子面部呈现紫色,喉咙不时传来嗬嗬声响,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恍惚之间,缺氧的方青似乎听见他的嘲弄。
“我蠢,我不是堪当大任之人,而你是一条合格的狗,在任何人眼里,都是。”
哪怕在你的心上人眼里也是。
葛清没说出来,但是他能肉眼可见地看出方青眼里的怒火,听到方青咯吱作响的牙齿。
他知道方青已经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