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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程鹤斯刚坐上车没多久,电话又响了。

      “哥。”他接起,用中文道。

      “……”那头有布料窸窣的声响,紧接着是像隔着水声的闷哼,“…宝贝儿,宝贝儿,等一下…”

      “哗啦”一下,似乎打开了门,还有风声,一定是在阳台。

      “哥,有事就先挂了吧。感觉要被你男朋友拉黑了?”

      那头叹了口气,一声咔嚓,是打火机的声音。

      “弟弟啊,哥哥好不容易跟你打回电话,怎么上来还这么不情愿呢?”

      “不是妈让你打的么。”

      “哈,”程雁安笑了一声,“算了算了,弟弟你这种大直男是不会明白男人间的感情的…这不是重点,十点妈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不像平时连分秒都要计算精准的我的好弟弟啊。被夺舍了?”

      车停下了,程鹤斯付了钱关上车门,穿过两旁都是古槐的小道,路灯吊在树枝上,斑斑驳驳地,都洒落在苍白的石子路面,程鹤斯白皙的脸上也落下了晦暗不明的阴影。

      他按下公寓密码,一进门,煤球就摇着尾巴奔跑到他脚边,耳朵不停左右晃动,抱着他的裤腿使劲蹭。

      程鹤斯蹲下来摸摸它的下巴,把手机开扩音,放在一旁,在玄关角落出撕开一个猫罐头。

      “学校要求加入社团,我加入了学习互帮互助的社团,最近要和同学学习到很晚,不方便通电话…哥帮我跟妈协调一下吧,看看换中午,还是放学后的一小时内。妈一向听得进哥的话。”

      “社团?”程雁安默了一会儿,“在哥面前都要说场面话么,我又不是妈,太令哥寒心了。”

      他似乎在吞吐烟雾,那边的风很大,刮得听筒像是坏掉了。

      “你去切尔西特也差不多半年了,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国外交不到朋友,看来是我多虑了?是不是最近交了朋友,朋友经常喊你玩到很晚,才不敢接妈的电话的?”

      “不是。”

      “好。你说不是,那就是了。”程雁安说,“有朋友是好事儿啊,整天都学习学习的,要是我得疯掉,多亏我有个完美又优秀的好弟弟,不然像我这样不喜欢管束,迟早要在妈眼皮底下得抑郁症。谢谢你,弟弟,让我能有空子做这个纨绔…兄弟两个都走一样的路也确实没什么意思,弟弟你就只管走你的康庄大道,哥哥我在后面给你加油鼓气。”

      “交朋友注意点辨别,有什么事跟哥说,毕竟国外不比国内…不过你做事这么谨慎,脑子又好,我也不用这么担心你……”

      程雁安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程鹤斯也懒得听。

      他安置好煤球,拎着手机进了卧室,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紫色B5大小的线圈本,又从书包里掏出常芳雪留的家庭作业,在笔记本上快速写着每道题的解析,水笔在纸上沙沙响。

      “这么晚了还要写作业?真辛苦啊,我不打扰你了,妈那边放心,我帮你去说。”

      “好。谢谢哥。”

      “那我挂了,你‘嫂子’要闹了,我得哄他。”

      “等下,哥。”程鹤斯顿住笔,拇指些微用了力。

      “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爸妈出柜?”

      “……?什么?嘶,我操。”

      “怎么了。”

      “烟烫到了……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哥,祝你幸福。一定要努力说服爸妈,哥争取顺利出柜。”

      “等、什么意思?先别挂!程——”

      程鹤斯的手机接连响了三次,最后哑火了,程雁安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进入了锁屏界面。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老程家要后继无人了?弟弟你也?他是谁?】

      程鹤斯唇角浅浅扬了弧度,握笔的手指轻快了许多。

      手机又亮了一瞬,程鹤斯没看见。

      【……注意身体,必要时要戴t。】

      -
      翌日,第一节是自习。按照贺莲的惯例,他绝对不会早起。

      这一晚上睡的挺好,隔壁没有声音,也没有碰上绿眼睛的男人。

      只要森野前夜不带人回来,第二天他就不会在森野卧室门口跟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对上眼。

      森野带回来这么多人,他一个都没记住,却对绿眼睛的男人印象深刻,一个是他经常被带回来,还有一个是他前些天对贺莲搭过话。

      贺莲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森野的正牌男友,但森野也没说过他有对象的事情,应该还是个炮友吧。不过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把自己圈在一个圆圈里,只要不踏出去,不过线,一切都可以正常维持现在的秩序。

      毕竟如果没有遇见森野,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拯救当时快要死去的心。

      他目前的住处是森野所营业的乐器行,楼上一层是连在一起的卧室客厅厨房,不算大,却是他的避风港,不知道能避多久,但能多久就是多久,只要他能在这里弹吉他,一切都好说。

      只有吉他能让他觉得他在鲜明地活着。

      他一直没有看透过森野,虽然森野对他来说也是未知,但经过这么久的同居、相处、练习。森野算是半个定量,这一半出于他们音乐上的契合、生活上的合拍。

      而另一半变量,来源于贺莲敏感地直觉。

      他察觉到森野对自己想法上的不同,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但无论是什么,他还是装作不知道吧,一旦踏出线外,秩序就会混乱,他就不能呆在这里了,对谁都不好。

      再说,他的想法也很模糊,他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不知道这到底是属于依赖还是别的什么,这种感性的情绪会影响他的思维模式,他会强迫自己不去想这种感情。

      那一定不会是喜欢。

      一定是因为他们对音乐有着同样的看法,一定是因为森野对他太好了,一定是因为森野每次莫名其妙的举动都让他产生误会,其实森野只是把他当弟弟?

      森野丝毫不避着他带炮友回家,只是说,小孩睡觉,晚上戴上耳机或者耳塞吧。

      他不会是森野喜欢的类型,虽然他也不知道森野喜欢什么样的人。

      贺莲对森野的感情是模糊的。
      那介于家人的依赖和朦胧间。

      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哪种,他对人的印象很模糊,因为不会特意去记忆,所以就不记得,有些场景也很模糊,好像就是上天给他开了个玩笑,一方面施舍他音乐天赋,另一方面却给他七秒钟的记忆。

      他对自己17年以来所有经历过的事情,大部分都以重要事情为节点记忆的,好的、坏的,都有。

      让他笑让他哭,最后变得麻木。
      麻木中,只有音符是跳动的。

      第一件事,是关于音乐。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听到钢琴音的喜悦,他摸上黑白琴键,琴音婉转,如此动听,那是他出生以来听过最美妙的声音,钢琴的音色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存在。

      妈妈扶着他的手,跟他一起坐在钢琴旁,弹着耳熟能详的儿歌,《小星星》《小毛驴》《数鸭子》,笑着、唱着,弹奏着,音符在他的世界里,是彩色的。

      白天快乐地弹完钢琴,晚上爸爸回来了,会把他抱起来,亲亲他的脸蛋,爸爸的胡茬渣渣的,总是逗地他特别痒,爸爸的眼睛很好看,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他特别喜欢摸爸爸的眼睛。

      [你这小崽子,长了一双跟我一样的眼睛,还非要摸我的,总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长大可不许这么花心。]

      妈妈端来热腾腾的南瓜粥放在桌上,招呼着爸爸一起来吃饭。

      [阿莲长大了都要和你一样祸害女孩子。]

      爸爸笑起来,[儿子长得挺像你的,你这么漂亮,瞧瞧儿子这小嘴,粉嘟嘟的,不就像你嘛,好亲!]

      妈妈嗔怪要打他。

      孩童时的贺莲看不懂大人之间的情趣,又没人陪他玩,他就自己找东西玩,结果摸到了爸爸带回来的吉他。

      如果他没有摸那把吉他……
      可惜没有如果,如果他命中注定要爱上摇滚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命运的事情,谁说的清呢。

      于是爸爸就教他弹,妈妈却不喜欢他弹吉他。

      [阿莲以后要像我一样,成为世界著名钢琴家,弹吉他干嘛啊,还要跟一堆不三不四的人聚在一起,就喝酒抽烟说荤话是吗,我家阿莲不能成为这样的男孩子。]

      爸爸却不高兴了。

      [淑琴啊……你怎么总是这样固执呢……乐队里的人并非都是你说的那样,那只是一部分,还有另一部分你没看见,音乐没有贵贱之分,钢琴他高贵,摇滚乐他就不高贵了么,不然我是怎么混上来的?你又为什么选择我?]

      [那怎么能一样!]

      妈妈又要快哭了,妈妈总是很容易哭.
      [你已经是这个领域走到顶尖的人了,没有人可以超过你们了,所以就不要让阿莲再走这条路了,这条路多辛苦你自己不是最知道吗?我们现在能给他带来这么多物质和精神上的培养,为什么不让他选择钢琴走下去,这是最能让他好好长大的方式,他既不会被那群不三不四的人影响,也不会长歪,还会成为一个礼貌文雅的男孩。]

      [你总是这样。淑琴。为什么他玩摇滚乐,弹吉他,他就要长歪?]
      爸爸好看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爸爸不笑的时候,总是难以接近。

      [我看阿莲很喜欢弹吉他,他的乐感很好,为什么要剥夺他选择要弹什么乐器的权利,钢琴也罢,吉他也好,为什么他只能选择一个。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我自私?]
      妈妈的声音尖锐起来,她的眼泪流下来。

      [我不是为了儿子好吗?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他上幼儿园吗?你一直在外面跟你的那群乐团朋友玩,每次都很晚回家,也不接孩子,你当然不知道了,阿莲在幼儿园被欺负过,要是再把他扔进乌烟瘴气的地下摇滚里,他会怎么样?]

      贺莲记得爸爸沉默了很久,家里面突然就安静了,只有妈妈的啜泣声,贺莲被吓到了,去她妈妈旁边,要她妈妈蹲下来,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妈妈不要掉小珍珠了好不好,小珍珠那么贵,越掉越多啦,阿莲给妈妈弹小星星好不好?]

      妈妈抱着她,用脸贴着他的脸,贺莲的脸颊顿时被打湿了。

      [还是儿子好。]

      [他是你的儿子,就不是我的儿子了么。淑琴,你到底爱我什么。我玩的不是摇滚乐?我的音乐让你感觉肮脏,让你觉得乌烟瘴气了么?]

      妈妈当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的大眼睛就那么看着爸爸,然后在这顿饭后,爸爸再也没有说过话。

      那是他和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时候的贺莲每晚都会做噩梦,梦见爸爸的阴沉的冷脸,梦见爸爸抛弃了他,他跑起来,奋力追逐,却总在原地踏步,然后醒来,是妈妈的啜泣声。

      小小的贺莲拾起妈妈掉的珍珠,用瘦弱的身躯拥抱妈妈,希望妈妈不要这么难过。
      他说,[爸爸会回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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