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购一反二 ...
-
第四章购一反二
Summary：“是这样吗。”
诸星大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知道了。”
“总而言之——‘心因性失忆’，‘失语症患者’，还有什么？”
“听了苏格兰最近行动表现出来的状态，志保觉得这里有问题……捕风捉影的八卦并没有切实证据，并不能直接按在他的身上；但大致来说，我和志保都感觉沉默寡言不等于会忍受来自他人的针对哦？”
“的确，毕竟他是个代号成员，苏格兰也不是什么低度数的酒。很多人都认识他，但他现在的表现总感觉在藏拙。”
“人都会变嘛。志保认识他的时候，应该才……七岁还是八岁来着？那时候苏格兰甚至还没有得到代号。志保问过了，他没有自己的名字，组织定时为他替换各种证件，没有固定的姓名，所以志保总用‘失语症患者’来称呼他。”
诸星大的女友自然地用勺面切下蛋糕，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聊妹妹的过往交友情况。
“事实上，他应该和志保没有太多的交际——他只是暂时作为保镖照顾了志保一段时间，排除当地的危险因子；等到组织派出其他人以后，他就被派去做其他工作了。”
“但他会给你们带蛋糕。”莱伊平静地重复事实。
这个危险的杀手虽然在咖啡店陪女友享受美味点心，但只点了杯咖啡，更像是百无聊赖地发呆。他说情话与审讯时一样的平静直接，凝视着恋人与狙击对象时是一视同仁的专注。
“的确……难得志保对苏格兰还挺有好感的——志保很讨厌其他的组织成员，尤其是琴酒，觉得他们只知道杀戮和破坏，还没有自知之明，甚至都不学会闭嘴。苏格兰是组织培养出来的、专业的杀手，尤其善于长距离狙击，十六岁的时候他的狙击距离就已经稳定在600码。”宫野明美吞下一块蛋糕，在奶油甜蜜细腻的口感底下，她尝到不同材质的蛋糕胚，“嗯……听起来是因为苏格兰有失语症，能够保持安静，所以志保不算讨厌他。“
“苏格兰也的确是个相对好相处的人。”对于这一点，无论是诸星大还是赤井秀一，都挺认同。
****
赤井秀一觉得苏格兰有问题——当然，在黑衣组织里头的“有问题”，可能算一种褒奖。
他出现这个想法，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任务，勒索一位贪污的高官而已，波本设计了非常复杂的方案，而莱伊持反对意见。
威士忌的合作次数还不算多，矛盾倒是越来越激化，任务的主导权，利益的划分，气场不合反倒是他们之间最微不足道的冲突原因。
苏格兰只是看着。这个人坐在他们中间，像一件摆饰，一面空墙，对紧绷的职场气氛毫无反应——这种无动于衷的沉默近乎恐怖，因为他狙击时也是同样的神情。
在他们面前，苏格兰是个明显的突破口：他是目前进入组织的新人接近起来最容易的代号成员；他在组织的时间相当长，了解大量情报，认识大部分的代号成员；他乐意当个边缘人物，做任务时没什么主动争取表现的积极性，也愿意交出主导的权利，这给予赤井秀一许多动手脚的机会。
同时，苏格兰摆明了自己是个陷阱：他将自己的身份掩饰得非常干净，即使赤井秀一用FBI的情报库搜索他的信息，也最多只能查及几个可能有所关联的案件，他的信息也抹得干净；他有失语症，于是苏格兰平日便光明正大地以此作为理由，回避掉所有他不想回答或者单纯懒得回答的试探；他一直在安静地观察两位新的代号成员，沉静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仿佛休憩的野兽不远不近地打量自己的敌人，赤井想这个人捕捉到某个关键时刻才会暴起，显露他真正的爪牙。
赤井秀一不会小瞧人，莱伊当然也是；另外，他更困惑于自己另一位搭档的态度。
波本进入组织以前是个情报贩子，无论是武力还是智商都值得警惕；但是令人奇怪的是……
他好像总是在针对苏格兰。
首先，苏格兰的确有些不太符合“代号成员”的行为。他做任务时更偏向于选择低调隐蔽的方案，也接受浪费时间但涉及人员更少的步骤。很多时候他和波本为了效率想要激进行动，反倒会被苏格兰以“没有必要”的理由拦下。
这似乎也是波本讨厌苏格兰的理由。
波本是天生的秘密追寻者，假笑而目标明确的话术底下是直白的野心。更多的情报、更多的金钱、更多的权力，这些让他时刻准备着向组织表现自己的能力，也让他时常在执行任务时提出冒险过激的方案。
真是黑方的好苗子，早晚把他铐进去，还能榨一波他搜集到的情报，联邦探员赤井秀一在心里盘算，诸星大一脸无所谓，莱伊表示激进派太保守了、他也可以潜入出击：“对方有被说服的可能，合作几率很大；作为保险的狙击手，有苏格兰一个人就够了。”
狙击手只能在起码五百码外等着任务结束，除了偶尔开枪夺取性命以外，接触不了更重要的人物；相比而言，直接与任务目标接触当然能够获取更多可用的情报。
“哈？外貌特征明显到这种程度的家伙，你说你要去潜入？”金发深肤的混血儿虽然脸上还是敷衍的假笑，语气已经带上一点嘲弄，“老老实实抱着你的狙击枪，站冷风里等着吧，莱伊。”
真的假的，波本擅长伪装潜入他很认同，但在外貌特征方面……虽然他的长发是显眼了一点，但波本的金发深肤也够显眼了吧，真的要用这点来嘲讽他吗？
“我只是提一个意见，不是我也可以是苏格兰。”莱伊将目光落到苏格兰身上，“你这样的态度，是觉得任务一定会成功了吗，波本？”
“苏格兰——？”波本拖长了语调，勉强抬起一边嘴角，朝苏格兰的方向侧了下头，皮笑肉不笑，“不了吧，毕竟前辈可是向来不、愿、多、事呢。”
莱伊迅速评估这家伙的言下之意——波本这家伙热衷于漂亮地完成任务、好往上爬，心狠手辣；而苏格兰常在任务完成以后选择直接撤退、而不是直接解决所有现场的当事人。
波本似乎对苏格兰的做法很有意见，虽然很有前后辈意识地没有直接进行质疑，但总会在各种场合当面进行阴阳怪气——毕竟对一个杀手而言，假笑着称赞对方“心慈手软”绝对是最严重的侮辱。
而对于波本的各种针对，苏格兰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一个失语症患者，就是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回复所有或尖锐或迂回的试探，可以理解为窝囊退让，也可以理解为不屑理会。不过就莱伊所见，他觉得苏格兰可能只是单纯觉得无所谓。
但要说波本是要故意下苏格兰面子，那似乎也不是：虽然每次都会抱怨，但是波本却又有着良好的服从意识，只要苏格兰还是他们这支临时小队的“负责人”、他们的前辈，每次任务波本都有做出相对更麻烦、但低调许多的方案以供备选，平时执行任务时也会遵从苏格兰的习惯。
难道是什么日本职场文化，赤井秀一暗自琢磨：作为日裔英国人，又在美国学习工作过，他对不同国家的一些传统生态有所了解。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继续跟波本争执：再怎么说，他的首要目的是作为潜入调查官，以扳倒黑暗组织为最终目的，尽可能获取与组织相关的重要情报。这并不是他在意气用事，同样是新人，他们本来就存在着竞争关系，合理范围内的挑衅符合人设，何况他们争夺的是任务的主导权，之后可获得的情报、利益、权利，都取决于此。
苏格兰不会干涉他们的争执，他只是坐在中间等他们讨价还价，仿佛没听见莱伊咨询他的意见，也没听见波本对他的当面评价。与波本争执的中途，莱伊短暂地想起了组织中其他人对苏格兰的评价：通用零件。
他是由组织培育的杀手，没有来处，没有姓名，抹去他自己的观点，代号成为他唯一的特征，组织的命令是他的行动方向。波本评价他的“心慈手软”客观上来说属于污蔑，因为莱伊知道苏格兰只能算是行事低调，他真正需要扣下扳机时毫无迟疑，需要夺取他人性命时也从不手抖，不然这位苏格兰不会如此受组织信任。
但是，赤井秀一的确怀疑苏格兰。
“叮咚——”
在矛盾再度激化的前一刻，门铃乍然响起，一时之间室内空气都仿佛凝固，三个人的目光同时钉向门口。有枪的摸枪，有匕首的拿匕首，波本起身贴墙，手里已经在为枪支上膛；莱伊转头望去，手里匕首转了半圈调整到最习惯的握姿，目光犀利钉向大门。
难道是暴露了？莱伊紧急在脑内复盘到底哪里暴露了安全屋，却发现在之前的争论中，一直保持沉默的苏格兰，这次竟然主动站了起来。
竖起手掌示意，苏格兰难得主动发号施令，确认两人都后退各自找好掩体后，他打开门。
是谁？
“青川哥哥中午好！”
——他们听见的，是属于孩子的清脆嗓音。
莱伊与波本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中的武器都微微垂下隐藏，但没人完全放下警惕——为什么会有个小孩？
苏格兰是不是做了甜点然后送人，赤井秀一很快想起与周围孩子有关的事情。孩子的声音清脆甜美，大致在说谢谢哥哥送的甜点，父母让她上门表达一下感谢。苏格兰不能说话，所以他摸摸口袋，从里头摸出便签本，蹲下来方便与孩子交流。
苏格兰的位置挑得很巧妙，他就站在门口，身体微侧，恰好与没有全开的门一起，挡住了来拜访的孩子。这可以说是防止孩子窥视他们安全屋的内部，但同时也挡住了莱伊与波本的视线，他们没法瞧见那个孩子的容貌。
这样单方面的交流有些缓慢，孩子又显而易见对苏格兰有好感，小女孩还邀请“青川哥哥”去尝尝她家做的糕点，清脆的嗓音像是小鸟啁啾。苏格兰应该是在拒绝，他写了便签后翻转过来给孩子看，特地照顾孩子而只写了最简单的平假名，孩子慢慢拼出整句话，但还是“青川哥哥来嘛！”，纠缠着想要拉他一起去。
简直感觉自己才是坏人了，赤井秀一想，苏格兰像是在保护小朋友不要被他们两个犯罪分子看见。
就是这种微妙的感觉。
苏格兰是个优秀的杀手，他身上有很明显的、对杀戮的习以为常。但同时，他在尝试什么：为了打发时间而尝试的厨艺，增加了工作量但缩小了涉及范围的行动，浪费时间用纸笔向孩子解释为什么不接受她的邀请。
故意的破绽，与隐晦透露的真实，在FBI探员这边，两者的概率大概是五五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组织的确没有完全相信新人们；但只是为了引诱卧底暴露，一个设下陷阱的任务，效果要比现在这样好得多——苏格兰这种水平的杀手，将时间用于判断新人的能力、评估卧底的可能，已经有些大材小用；专门为了演习而做这些事情，并不符合逻辑。
苏格兰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手头的任务虽然未必能够全权主导——波本都没做到，苏格兰是最终的决定人——但也要得到更多的参与权。今天想要这事情解决的话，得先跟波本达成共识。
“快点把计划确定下来吧，波本，我认为我的提议还是很适合这次任务的。”在等待苏格兰与孩子的交流结束期间，莱伊低声与金发的男人谈判，“如果你真的只是不想跟苏格兰一起行动——”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以为是？”
深肤的混血儿将子弹退膛，垂着眼同他交涉，莱伊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沙发上面——有可能在看丢在茶几上的资料，但推测了一下具体的落点，似乎也可以理解成他正在看苏格兰曾经坐着的、沙发正中位置的浅浅凹陷。
“那你也不必故意表现出现在的态度，这只能证明你很在乎。”莱伊无所谓地回答他。
赤井秀一其实理解为什么波本会不厌其烦地试图挑衅苏格兰：未知的才最可怕，不知道对方的行事风格和能接受的底线，就没法预判对方接下来的行动。但即使这样，波本的态度也还是很微妙。
孩子已经被忽悠好了，“好吧……哥哥再见！”，随后是逐渐远去的脚步。苏格兰动作并不算快，但孩子转身离开时他正好起身，等到他关上门，便签也放回口袋。
苏格兰对他们打手语。
「吵完了吗。」
“这是前辈的问题吧？”波本歪着头问，这时候他又彬彬有礼起来了，情报贩子挂上假得很真挚的笑容，请教的话说得咄咄逼人，“我们三个目前是搭档，对吧？我和莱伊的矛盾主要就是在各自的定位上，我是觉得情报方面都该我来负责——苏格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格兰依旧保持沉默。
在这方面，赤井秀一还是挺感谢波本的，这家伙在违法犯罪方面非常有事业心，要往上爬的想法就差刻在额头，永不知足让他追逐所有可能可以获得的情报。此刻FBI探员由衷希望这种情况再多来点，苏格兰是那种他对付起来很苦手的类型，赤井秀一宁可跟波本争主导权……
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苏格兰是全然的封闭，没有自己的观点，不给出多余的反应。或许可能他人会说，他似乎有个烹饪的爱好；但对方实际上在这方面并没有流露出特别的偏好，就像他会为了符合自己假身份的年龄而留胡子，因为经常背装着武器的琴包出行而真的会贝斯。
波本则是在有意扮演“波本”，这个擅长潜入获取情报的代号成员，已经将伪装化作本能，虽然最近他们之间情绪化争吵次数似乎增加，但这家伙的目的明确，这次借题发挥显然也有着他的考虑。
如果波本不这么做，赤井秀一本来也是打算想办法试探苏格兰的：哪怕是陷阱，苏格兰也是目前他能够遇到的、接触起来最方便的资深代号成员。现在波本首当其冲，他也很乐意跟着获取情报。
“前辈？”
苏格兰只是向他们走来。
安室透准备的安全屋里头连拖鞋都有准备，软底的拖鞋本该没什么动静，苏格兰本身也习惯于静默行动，可现在气氛紧绷过度，连布料与瓷砖轻微的摩擦声都显得刺耳。
——他只是回到沙发前，顺便手按在波本的肩头。
他用的力道应该不大，或许用“搭”更加合适。这位杀戮精通的狙击手的食指刚好贴在波本的颈侧，莱伊判断了一下具体的情形，怀疑苏格兰手上的枪茧正好可以压在波本的大动脉。
苏格兰的头部总是习惯性地稍微低下，倒不至于是畏缩的样子，但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苏格兰在没戴上兜帽的时候，五官也浸没于浅浅的阴影之中。
杀手。
赤井秀一同情了波本片刻，不多，毕竟是这个家伙自己故意挑衅苏格兰的。
顺着苏格兰的动作，波本稍微侧了一下头。赤井秀一不太好概括这个动作……说得暧昧一些，这几乎像是个要用脸颊去贴苏格兰手背的动作，虽然赤井秀一注意到波本的呼吸都变得更轻微缓慢，他应该只是因为被碰触脆弱部位而身体本能想要回护。片刻之后，波本转回头来，苏格兰的手稍稍下压，而波本称得上顺从地坐下。
那次的任务，最后波本妥协了一步。依旧是波本潜入，莱伊在外围接应看情况，苏格兰来负责远处狙击。苏格兰接受了这个结果，一如既往地不给予任何评价，或者赤井秀一怀疑其实苏格兰有给出什么回应，或者已经给予过回击，又或者自己错过了一些细节……
这才是波本分明没得到他想要的回应，但还是没有追问下去的原因。
莱伊观察波本饰演的服务生，笑容热情的男人在客人间辗转，有孩子拉拉他的衣角，向他求助，赤井秀一瞧见他手里抱着托盘、很自然地蹲了下来，好跟小朋友平视对话。
那样子很眼熟，不是吗？
就像苏格兰跟小孩交流时一样。
虽然波本好像总是看不惯苏格兰不直接处理涉及事情以外的人的做法，但这时候可没人进行干涉，波本不还是“浪费时间”，巧妙地把小孩子劝走了吗？
在瞄准镜的十字内，赤井探员找到了更多的机会。
****
“是这样吗。”
诸星大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知道了。”
甜品与饮料快要吃光，诸星大借口他想要抽烟，提前一步离开甜品店，来到吸烟室。借着约会来与FBI联系的时刻，点燃的烟草在他领口留下烟味，汇报内容、交接资料后，赤井探员向他的上线提出要求：“查一下他的资料。”
“苏格兰的痕迹抹得非常干净，上次已经尽力了——你这是有其他线索了？”
戴着针线帽的高大男人将本就没有凑到口边的烟拧灭，嘴唇微动：“他总会下意识关心独处的孩子，或许可以从与孩童相关的案件入手。”
他听见他的同事抱怨：“这也太宽泛了……行吧，等我消息。最近是有什么突破口了吗？”
烟头的最后一点火光也暗下去，他给出否定的回答——发展线人这种事情，除非能百分百确认，否则他不会将风险带给他的战友。
步伐如常地走出吸烟室，诸星大的女友已经吃完甜品、带着打包好的衣物包装袋向他微笑，身后仿佛同样只是犯了烟瘾的接头人推门提包离开，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怎么了吗，大君？”
“走吧，去刚才那家。”
顺手接过女友手中的袋子，诸星大这么说时，已经向前迈步。
“……唉？”
“这或许是‘购一反二’的好机会。”
——他们刚才路过一家服装店，展示橱柜里头的服饰精致，但偏中性，并不是明美常穿的风格，因此明美只是回头瞧了一眼。逛完一圈下来，正巧又回到附近，于是诸星大拍板决定先买再说，还将相关的饰品全部打包。
先试一下再说——
有五成的可能呢。
赤井秀一理直气壮地拿着自己在做卧底时的工资卡，付了全款。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购一反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