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羊一弦

113、昏晦岁月

　　云亭华是听劝的！

　　第二天，恰逢周六，云亭华一早就提着包好的饺子，去了“半山医院”......

　　他走进病房，就见云一朵正靠在床头看电视，还看得哈哈哈直笑。

　　可定眼一看，她看的却是动画片《猫和老鼠》 ......

　　云亭华忽觉的有点可乐，说她成熟吧，她又还很孩子气！
　　说她是个孩子吧，想想她这几年做的事，又比六七十岁的人还老成......

　　不过，看见她笑起来的甜美样子，他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原来，只是看见她笑，就足以让他觉得安慰了！

　　见那床头小桌上还摆着好几袋零食，全都拆开了，但每样她都没吃两块......

　　“别在床上吃零食！”
　　云亭华有洁癖，爱整洁，随着性子就说了一句......
　　......

　　虽然语气很是平和，但听得云一朵笑容顿收，这周末大早的，为了来教训她？

　　她不由没好气：“轮得到你管？”

　　这噎得云亭华没敢再说。可不是吗？早都断绝父女关系了，还轮得到他管？

　　可云亭华也实在看不下去这零食乱放，就给顺手归整到了茶几上，却见茶几上的果盘里扔着什么U盘、回形针，中性笔，一些打印过的A4纸还被她折成飞机、小船，扔在沙发上......

　　总之，东西都出现在它不该出现的位置！

　　这看得云亭华脑门疼，但他没敢再开口训斥，只是低头默默整理了。

　　而云亭华这“忍辱负重”的样子，却让云一朵觉得很扎眼，从床头柜上抽出那份“承诺书”，朝床下一甩，没好气：“承诺了你云家人不再来恶心我，你又来做什么？”

　　一句“恶心”刺得云亭华心口又疼了一下，正发愁怎么缓解这被他搞糟的气氛，听苏和带笑的声音传进来：“伯父来了......”
　　......

　　苏和跨进门来，见这会儿明显无措的云亭华，一面去帮忙收拾桌上的零食，一面忙使了下眼色，说：“伯父，今天怎么有空来啊？”

　　云亭华这才缓过神来，拿过公文包，取出那张两百万的银行卡和一个白皮纸信封，放到云一朵面前。
　　......

　　云亭华顿了顿，佯装平静，说：“我国没有正经法条支持断绝基于血缘的父女关系......我是你父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
　　云一朵愣了一下，诧异云亭华竟会这么“脸皮厚”，说：“血缘上改不了，你也该是个要脸的人！你亲爹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了！”

　　这么不让他“有脸”的话，以前，云亭华就转身离开了。

　　但今天，他却反倒在云一朵病床边坐下，强装镇定，说：“你不想知道，我和你爷爷，在你9岁那年为什么......那么做......”

　　“不想！”
　　云一朵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不管什么原因，都不是伤害她的理由！
　　......

　　这堵得云亭华一时哑口，是啊，早过了解释的契机，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可他接过苏和递来的柠檬茶，想起苏和说的“死皮赖脸”，也不管云一朵爱不爱听，就说：“你爷爷也有苦衷……”

　　他老父亲云德谦，退休前是“香城师大”人文学院的教授。

　　退休后，云德谦执意回了“清湄镇”老家，翻修了云氏宗祠，一辈子最大的财产，就是满书房的藏书.......

　　云德谦沉默寡言，总是待在那偏院的小书房，每天的生活就是看看书、写写文章，阳光正好的天气，就将旧书搬到院子晒一晒，到日落时再一本本收回来.......

　　日复一日，安静清俭......
　　......

　　云亭华不愧是高校教师，口才是很了得的......

　　听得云一朵都回想起了，曾见过那赵茂娴扯着嗓子骂云德谦，骂他是穷书生，骂他是乌龟王八，骂他八扛子打不出一个屁。可他也从来不恼不怒，不吭一声.......

　　所以，她一直也不明白，云德谦为什么会娶赵茂娴？

　　云德谦也算是学富五车，清濯文雅，但赵茂娴却是粗俗不堪，性格暴戾.......
　　.......

　　知道云一朵的疑问，云亭华虽说很不愿提及，但见云一朵已不耐烦了，还是说起了原委.......

　　云家解放前是地主，在那场“内乱浩劫”中，云家子孙就被批斗得很惨，云家老一辈，许多都在那场浩劫中过世了。

　　云德谦夫妻俩也受了很多苦，而云亭华的亲生母亲在生下云亭华后没几年，也积劳成疾病逝了.......

　　云德谦是云家长房长子，除了要抚养儿子云亭华，还要帮“宗长”撑起一大家族，抚养二十几个没成年的堂弟、堂侄，过得很是拮据，熬得很是辛苦.......

　　可辛苦也就算了，排行第三的亲弟弟“云德诚”，竟还痴迷“玩古董”。

　　二十年前，云德诚在“清湄镇”古董市场卖古董，卖了一只假青花瓷碗给赵家“宗长”赵新伟。

　　赵新伟发现是假货后，去找“云德诚”退钱，还动起手来。

　　云德诚就失手推了赵新伟一把。

　　赵新伟老爷子那时都七十多了，就倒地摔了髋骨。

　　老人髋骨骨折是有性命危险的，气得赵家族人齐齐上云家闹事，打砸“云氏宗祠”.......

　　为了平息赵家怒气，云德谦把他们长房上一辈留下的十几间商铺全陪给了赵家。

　　云家上一任老宗长，也按规矩，把云德诚从云家族谱除名，改名为了“云三”。

　　可这事，也并没能了结！

　　赵新伟有个侄子辈赵令丰是大富豪，有一帮达官显贵的朋友。再加上那时赶上严打，就把云三当成“流氓恶势力”的典型，给直接判了死刑。

　　这判的明显太重了！

　　云德谦四处奔走求告，但得到的意见是，除非有赵家出原谅书，不然，这死刑是免不了的。

　　而赵新伟的大女儿就是赵茂娴啊！

　　赵茂娴那时50岁了，离婚几次，过得不太顺心。年轻时，就看上过云德谦长得俊气斯文，提出只要同意结婚，就出原谅书。

　　派出所也说，领个结婚证，这案子就变成了家庭内部纠纷，云三就可能很快放出来。

　　云德谦为了救弟弟，无可奈何，就同意跟赵茂娴领了结婚证。还必须每月给赵新伟付赡养费，直到终老.......

　　短短几句话，怎么说得尽那昏晦岁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