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小骗子7 ...
-
沉默良久，原寺灵的双手压在桌边，叹了口气。
他接过不少相亲委托，露馅是常有的事，通常只有两种情况，要么蒙混过关，要么速速被赶出去。
现在对面坐着的没准是尊镶了金的大佛，这佛脚他也是抱定了的。
所以这一次只许胜，不许败。
原寺灵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凝重，显然进入了一级戒备，就连仇亿也被他骗到了，关心道：“你怎么了？”
原寺灵暗自哈了口气，状若凄恻地垂眸，埋脸道：“我的确不是你的相亲对象。”随后眸光往上移，眼里水光闪烁，发自肺腑道：“可是人海茫茫……你我相识一场也不容易。权当是花钱买个教训，交个朋友？”
反应过来的仇亿忍俊不禁。
“我不会追究下去的。”他说。毕竟他是这场戏的总导演。
原寺灵感激地连连点头。
仇亿托着下巴，眼皮半耷拉着，道：“但是作为交换。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
“当然！”原寺灵求之不得。
他不是路求这件事早晚是要露馅的，由仇亿主动问起反而没有那么难以开口。何况仇亿想知道他的真名，不就恰巧说明他不仅没有失望反而对他本身很是好奇吗？
好奇不就是有兴趣，有兴趣不就是喜欢？
喜欢就是，这个有戏。
下一秒，原寺灵郑重其事地从座位上起身，如歌剧演员一手捂胸，一手摊开，表情庄严，似乎排练过不止一次，隆重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原寺灵。原来的原，寺庙的寺，灵验的灵。我吃苦耐劳，能说会道，热情似火，外向奔放。和我做朋友，你这辈子的快乐我承包了。”
结束时还不忘Wink一下。
旁边桌的人一直在暗中留意着他们桌的动静，此刻他们显然也被原寺灵的话给吸引了，不由得探出头想看看那个有趣的灵魂究竟长什么样。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结束发言的原寺灵优雅地坐回位置。
而仇亿笑容纹丝不动，像焊在了脸上，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尴尬，重新找了个话题：“你名字里…是有什么含义吗？”
“有。”
“能说给我听听吗？”仇亿一顿，注意到原寺灵眼里的不解，于是主动解释道：“你也知道我是写小说的，所以对每个人的名字由来都很感兴趣。”
“原来如此。”原寺灵眼神大彻大悟，却矜持地微微颔首。
餐厅舞台的钢琴独奏暂歇，抱着大提琴和小提琴的乐手陆续上场落座，一首《爱的礼赞》缓缓演奏而出，灯光也切换到了柔光模式，给在座的每个人的面容打上了一层高光。
其中一桌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站起身向对面的人告白，而这首曲子正是专门为那一桌演奏的。
原寺灵眼里随着灯光的慢速移动亮着细闪光点，他无视周围的躁动，道：“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我爸去了附近寺庙里求菩萨保佑，然后菩萨显灵了。”说完，“就这么回事”地轻点了一下头示意。
仇亿眉眼一柔，“很有纪念意义呀。”他说，又顺势问：“除你之外，家里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原寺灵下意识地警惕道：“你打听我的家庭情况做什么？”
仇亿视若无辜的样子，说：“寺灵先前问了我这么多，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哦哦。”原寺灵先前盘问仇亿的家庭底细是为了一探究竟对面坐着的是真材实料还是牛鬼蛇神，既然仇亿都和他说了实话，那么礼尚往来，他自然也就不会欺瞒什么，如实交代：“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在我下面还有个念小学的妹妹。”
感觉到原寺灵不再警惕，仇亿也神色放松地问：“父亲再婚？”
原寺灵点点头：“嗯。”
“那我方便了解他们的姓名吗？日后可能有机会见面呢？”他微笑道。
“嗯……”原寺灵像在组织语言，沉吟了片刻才说：“我爸好早前就去世了。我妈也生病住院，你应该也没什么可以和她见面的机会。”
仇亿看似问得都是些简单家常的问题，实际上一直在试探原寺灵，为了摸清他会在什么时候说假话、什么时候说真话，这样才方便后续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的眼底暗流涌动，在听完原寺灵的平静口吻后恢复清朗。
原寺灵并没有撒谎，那些基本情况仇亿都有事先调查过。原父是因过劳引起的急性心肌梗死，而原母则是大面积烧伤致使的重度抑郁，不得不住院看护。
对于诚实的小骗子，仇亿当然不会吝啬给予一些安抚：“我是不是戳你伤心事了？十分抱歉。”
原寺灵望向仇亿，遂又挪开视线，摇了摇头。他的声音随着突然欢呼的人声停顿了一下，等餐厅稍微安静下来才继续道：“我哥叫原田泣，田野的田，哭泣的泣。我妹叫原屋顺，屋子的屋，顺利的顺。”
仇亿莞尔道：“兄弟姐妹的名字都整整齐齐的。”
此话一出，原寺灵神情一暗，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眸上，一股沉郁感扑面而来。
也许原寺灵自己感受不到，他的脸上存在着与生俱来的破绽：天生灵动明媚的五官，动辄一丁点儿情绪都会通过眉眼率先败露，藏不住半点心事。
最后一道菜肴呈了上来，香甜的气味冲淡了他思绪，他的神情恢复如初，调侃道：“要是觉得有趣的话，你可以写进书里。”
“可以吗？”仇亿眉毛一挑，接着语气温和道：“如果我用你的名字来创作的话，一定会让他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
“矮油，只要别拿去做坏事就行。”原寺灵舀了一勺甜汤，嘴角浮起笑意。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仇亿，他微微颔首，甜笑道：“你放心。”
肯定会拿去做坏事的。
“那……你也是公司职员？”他又道。
上一次原寺灵所回答的都是他一早设定好的路求的工作，所以仇亿又问了一遍。
原寺灵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却不自觉地噘起嘴。
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价值，保险起见，原寺灵就将路求的身份复制粘贴到了自己身上。
即使一直在从事骗人的工作，他还是做不到说谎不打草稿。
从小听到大的诚信诫条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即使已经长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坏孩子，可每当他一说谎，那条紧箍咒就会瞬间勒紧他的良心，让他感到无比心虚。有时候他很想把自己这个没用的东西摘了喂狗，可一旦吃了好吃的东西，又或是好好睡上一觉，他的良心就又未经允许悄悄长了回来。
仇亿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原寺灵的表情，一边摩挲着戒指光滑的表面。
终于撒谎了啊。
通过交谈去了解一个人是仇亿擅长的事，毕竟他是小说家，喜欢从人设入手揣摩角色的成长经历。现实中的人也是同样的道理，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什么样的人，几乎是无法绕过去的一环。
五年前仇元的遭遇总是时刻提醒着他，眼前的这个小家伙没有表面上看着这么单纯。
可他越是观察就越觉得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就越是觉得，原寺灵像是只顶着瓜皮的刺猬。
仇元曾说原寺灵是个刁蛮任性的流氓，仇亿就猜测对方是个一股酸臭味浑身污垢的黄毛，与眼前的这个清俊美少年简直毫不相关。比起凭别人的一面之词去定义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是他最爱的弟弟，仇亿也还是宁愿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所感的真实的人。
这样的反差让他很好奇，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经历才会让原寺灵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似乎了解这个要比直接把原寺灵铲进垃圾堆更能提起他的兴趣。
两人以过去为圆心，喜恶为半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部分都是仇亿在提问，毕竟好奇的人是他。
原寺灵不像仇亿有这么多心眼，他只想尽可能地展现自己好的一面，不得以的情况下会撒一些小慌来粉饰自己，大部分情况都在使出浑身解数吹捧仇亿，以图仇亿的赏识。
“没有啦，我就是普通大学毕业。”
“具体什么大学？”
“呃，就是很普通的，九百八十五分的大学。”原寺灵有些尴尬地瞥向一边，“北、北川大学。”
“……”仇亿笑容一滞，这个小骗子连985的意思都不知道就往自己身上套，还北川大学呢。
“怎么了？”原寺灵一脸单纯地问。
“没有，就是有些震惊，没想到我和你还是校友呢。”
“什、什么？！”原寺灵有些傻眼，不声不响地咽了咽口水。
坏了坏了，遇到真的了。
“你是哪一届的呢？”仇亿没有放过他。
“……去、去年毕业的就是了……”
快点结束这个艰难的话题吧。
原寺灵愁得在心里扯头发。因为熟悉的就只有这一所大学，原田泣就是从那里毕业的，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要想瞒天过海还是很为难人的啦……
*
虽然说原寺灵全程都在努力迎合仇亿，但他也没有忘记综合分析仇亿作为金主的合格程度。
仇亿的颜值属于走两步路就会收到情书的类型。他倒是能接受和仇亿这样的大帅哥搂搂抱抱，但要是走到哪都会受到关注多少是会不舒服的，所以长得过于惹眼也不全是好事，得扣个十分，90分。
原寺灵的掌心撑在软皮椅面，瘦削的肩头便如同小山包一样耸起来，和仇亿对视久了就会率先败下阵而别过脸。
仇亿实在是太喜欢盯着他看了，每次都要盯得他心里发毛。所以要再扣个五分，85分。
仇亿的包容度还行，毕竟聊了这么久了都没有触碰到他任何的雷区。加个五分。90分。
不过以上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果然还得是……仇亿的钱包爆率。
在原寺灵默默打分的同时，他的评价对象也在利用毕生所学透过表象解析原寺灵此时在想些什么。
仇亿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一旦对什么事物观察地细致入微就会陷入物我两忘的境地。他一直观察着原寺灵的一举一动，反倒是忽略了经营自己在原寺灵心里的形象。此时幡然醒悟，但原寺灵看上去已经对自己产生了很大的误解。
不用猜也知道，原寺灵此刻一定又在质疑他的钱包实力。
他还记得上一次约会里原寺灵质疑他的那个眼神，竟还在质疑完后立马打起他朋友的主意来，这算盘打得哪怕他捂紧双耳都能听到。
真是可气，从小到大仇亿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既然吃的差不多了，我们……”此时，原寺灵放下沾满了酱汁的叉子，犹豫着，用眼神示意仇亿。
此举正合他意，仇亿顺势而为，微笑道：“逛街吗？”
，还差 
